太阳落山的时候，脸红得像个柿子。太阳似乎在笑，看着已升起的月亮像半片切走刀的白萝卜，贴在东边深蓝的天上。清水河、老鹰嘴到处都长出一层绒绒的红毛。树梢上起起落落的鸟儿都在说话；洋芋花开着紫色的、黄色的、蓝色的和白色的花，你弄不清这些颜色是天上掉下的还是土里长出的；晚霞像蜜蜂一样拥入西巢，远山的林子渐渐变成一面黑墙；天蓝得高远，蓝得幽深，幸好有星星躲躲闪闪，活蹦乱跳，幸好有月亮憨憨地笑，才不至于叫人感到天上的阴冷和诡秘；地气回落，潮气上升，山道上长满了杂草，牧归的人和牲畜踏在上面，软软的，风的翅膀被露水打湿了，蔫蔫的，飞得很慢，从人们汗渍渍的肤肌上磨磨蹭蹭，来来回回地折腾；牛、羊、驴拖着滚圆的肚子，打着颤悠悠的响鼻，看着弯弯的清水河畔漫地而起的坎烟，向山下走去。
欢儿和小狼亲热得粘到了一起。欢儿常带它到清水河畔、水车旁边，但它从不带它到老鹰嘴。小狼勤奋好学，跟着欢儿学了好多本事。老九看着它俩蹲在石臼旁的样子笑着说：“狼应把狗叫舅舅。”喜儿围着丁香咬尾巴，像一团黑旋风，看架势要拔出丁香的根来。
五月的夜晚分外凉爽，半仙也不想在前半夜离开这个院子，老九便从小木屋里拿来了三弦和一对只剩下半片的铜铃，把一片白布绷在了葡萄架和丁香树上，老九正儿八经地坐在草墩上，从一个被老鼠咬出三个小洞的竹箱里取出几个他自己制做的牛皮灯影儿，再取来木升子、铁盆子、装有棋子的竹筒等能敲响的家伙，借着月光，给他们的“家眷”演他和半仙自编自演的戏。
“嚓啦啦——嚓啦啦——”
老九一只手摇着竹筒，然后又把升子和盆子敲打了两下，大喊一声：“列位大仙请了！”
“半仙：请了。”
听见了“锣鼓”吵台，小院子里的花韋似乎也挤了过来，欢儿、喜儿不必说，就连“黑将军”、“黄狗娃”也助兴来了。
老九：“耳听南天门首的童子来报，在望天修炼的老九、半仙两位大仙今晚又要戏说悲惨尘世，列位何不下凡观看一回啊——”
老九使劲踏了一脚地上的木板。只听半仙“嗖嗅嗖”的一声，作为仙人下凡的声响。
老九变了腔调大声说：“说是皇儿爱妃，欢儿、喜儿，黑黄二将军！借着大好的月色，昌平的盛世，本王今晚说唱一回，想听的尽管点来：奸臣谋忠良，
相公缠姑娘，
前房害儿郎——”
老九换上了台词，作为正戏开始。半仙急忙打着家伙，吵闹了ー阵，老九又开腔了：
“这一小狼，你也不必冤屈，活在尘世，大大小小，髙高低低，眼睛睁开都要看，嘴巴张开都要吃。“
小狼一听主人在叫它，卧着的它便站了起来，看着这道月光里的白布向主人叫了几声。
“小狼啊一一”老九叫了板，半仙弹起了三弦。
叹人间多荆棘昏昏暗暗——
吃肉吃草都艰难狗看狼来狼看狗狼狗本是一祖先狼尾巴垂唉唉狗尾巴儿卷看花了老汉我的眼黑到明，白不管黑白狗皮上睡天仙皇儿爱妃睡宫殿不愁吃来不愁穿后花园里来修炼笑坏了和合二神仙二神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