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色黧黑者,胃之精华在而阴邪夺其正气,故面不荣而黑。黑者,阴象也。水则为沉,寒则为紧,故脉沉紧,误在吐下无疑矣。
更得之数十日之火,其虚可知。故以木防己汤主之,木防己为君,通水气壅塞也。人参为佐,恐虚不能运邪也。然膈属太阳之分,非桂则气不化,故加桂枝。痞则胸中必郁虚热,故加石膏。彼汉防己,能泻血中湿热而通其壅滞,故下焦湿肿及皮水淋漓,除膀胱积热宜之,而上焦气分热证禁用。若木防己,则通湿壅而兼主虚风,故与石膏并用以治膈。若中有实热,非硝之急暴冲散不去。石膏性寒而缓,不能除在胃之结热,故曰实者复发,复与不愈,宜去石膏加芒硝,谓实有邪热与气分虚热不同也。后己椒苈黄丸下云口中有津液渴者加芒硝,亦然。又加茯苓,导其水也。
木防己汤方
木防己三两石膏鸡子大十二枚桂枝二两人参四两右四味,以水六升,煮取二升,分温再服。
木防己汤去石膏加茯苓芒硝汤方
木防己二两桂枝二两茯苓四两人参四两芒硝二合右五味,以水六升,煮取二升,去滓,内芒硝,再微煎,分温再服,微利则愈。
心下有支饮,其人苦冒眩,泽泻汤主之。
注曰:支饮在心下,虽不正中而近心,则心火为水气所蚀。
心者君火,为阳气之宗,所谓火明外视,阳气有权也。饮气相蚀,阴气盛而清阳阻,抑又适与气道相干,故冒眩。冒者,如有物蒙之也。眩者,目见黑也。肾为水之源,泽泻味咸入肾,故以泻其本而标自行;白术者壮其中气,使水不复能聚也。然以泽泻泻水为主,故曰泽泻汤。
论曰:时珍以伏饮合四饮为五饮,谓伏饮在心下,则为心水而见冒眩、寒热等证云,似乎傍此一条为言。不知仲景前既曰心下有留饮,其人背寒冷如掌大。又曰心下有痰饮,其人胸胁支满,目眩。此复云心下有支饮冒眩,岂非留饮之近背者?则见背寒证而位居中,故仅可谓之留饮,不得谓支饮乎?痰饮位居中而势大,故使胸胁支满而兼目眩,不得谓支饮乎?支饮之在心下者,因其近心阻抑清阳而证见眩冒,位稍偏不得以留饮概之,势不甚,不得以痰饮名之乎?若谓饮在心下为伏,则留饮亦在心下,何以不言伏也?况心下为孔道,则何可言伏?观仲景叙伏饮只一条,特以“吐”、“发”二字别之,其为留饮而稍僻义如埋伏然,不若支饮之偏胁可知矣。至若《千金》有大五饮丸主留饮、痰饮、澼饮、溢饮、流饮,其注溢饮谓溢在膈上,流饮谓流在大肠,名愈杂而难稽,岂若仲景之命名切确不可移易耶?
泽泻汤方
泽泻五两白术二两右二味,以水二升,煮取一升,分温再服。
支饮胸满者,厚朴大黄汤主之。
注曰:言支饮则必稍偏矣,然不引痛胁下,亦不言胁支满,而只胸满,是虽偏而不甚偏,故可直驱之,而用小承气,气顺则自下也。
论曰:此即小承气治腹满之痛而闭者,即曰三物汤。盖此重散结气,故以厚朴为主,彼乃与七物汤对照言之也。
厚朴大黄汤方
厚朴一尺(斤)大黄六两枳实四枚右三味,以水五升,煮取二升,分温再服。
支饮不得息,葶苈大枣泻肺汤主之。方见肺痈中。
注曰:言支饮则非肺饮矣,然而不得息,是肺因支饮满而气闭也。一呼一吸曰息,不得息是气既闭而肺气之布不能如常度也。葶苈苦寒,体轻象阳,故能泄阳分肺中之闭,唯其泄闭,故善逐水。今气水相扰,肺为邪实,以葶苈泄之,故曰“泻肺”。大枣取其甘能补胃,且以制葶苈之苦,使不伤胃也。
呕家本渴,渴者为欲解,今反不渴,心下有支饮故也,小半夏汤主之。
注曰:呕乃胃家病,非支饮本证,然可以验心下之有支饮者。呕家本渴,谓诸呕皆属火。又呕多则亡津液,渴乃常理。
呕家必寒为本,火为标,呕至于渴,寒邪去矣,故曰“渴者为欲解”。反不渴,是胃中客邪可尽而偏旁之水饮常存,饮气能制燥也,故曰必有水饮。然饮所居偏而不正中,故曰“支饮”。假使在中,与呕俱出矣。半夏、生姜止呕去逆,燥湿下饮,故主之。
曰小半夏汤者,另有人参、半夏与蜜三味,为大半夏汤,故以“小”字别之。
小半夏汤方
半夏一升生姜半斤右二味,以水七升,煮取一升半,分温再服。
腹满,口舌干燥,此肠间有水气,己椒苈黄丸主之。
注曰:中脘已下曰腹,腹满自不得责上焦,口舌在上,上焦无病,何以干燥?则知腹满为大肠病,口舌干燥乃水气伤阴,大肠主津液,阴伤而津液不得上达口舌,乃干燥矣,故曰“此肠间有水气”。药用防己,不言木,汉防己也。肠间为下焦。下焦,血主之,汉防泻血中湿热而利大肠之气。椒目,椒之核也,椒性善下而核尤能利水。葶苈泄气闭而逐水,大黄泄血闭而下热,故主之。若口中有津液,是大肠厥阴不为饮伤,故阴津不亡,而胃家之津反为壅热所耗,故渴。乃热在胃,为实邪,故加芒硝急下之,以救胃耳。先服一小丸,起尤巧,所谓峻药缓用也。
防己椒目葶苈大黄丸方
防己椒目葶苈(熬)大黄各一两右四味,末之,蜜丸如梧子大,先食饮服一丸,日三服,稍增。口中有津液,渴者加芒硝半两。
卒呕吐,心下痞,膈间有水,眩悸者,小半夏加茯苓汤主之。
注曰:无物曰呕,有物曰吐。卒呕吐,谓原无病,猝然而呕吐也。乃有饮之人偶为寒触,但邪尽,宜即松,仍然心下痞,是初之呕吐,因胃不受邪,若胃受邪即作利矣。是呕吐而痞,外不因表邪,内不因胃伤,乃膈间有水,故为水逆也。至于眩悸,阴邪不能下注而上冒,故侵于目为眩,陵于心为悸,水在膈间益明矣。故治之不若误下之痞,而但以小半夏加茯苓,去饮下逆为主。
小半夏加茯苓汤方
半夏一升生姜半斤茯苓三两(一云四两)右三味,以水七升,煮取一升五合,分温再服。
假令瘦人脐下有悸,吐涎沫而颠眩,此水也,五苓散主之。
注曰:瘦人则腹中原少湿也,然而脐下有悸。悸者,微动也。此唯伤寒发汗后欲作奔豚者,有脐下悸,或心气伤者,劳倦则发热,当脐跳。今内无积湿,外无表陷,又非心气素伤,而忽脐下悸。论理,上焦有水,不宜证见于脐,乃上仍吐涎沫甚且颠眩,明是有水在中间,故能上为涎沫为颠眩,下为脐下悸。盖心为水逼,肾乘心之虚而作相陵之势,故曰“此水也”。因以桂苓伐肾邪,猪苓、泽泻、白术泻水而健胃。比痰饮之苓桂术甘汤去甘草加猪、泽,彼重温药和胃,此则急于去水耳。且云饮暖水,汗出愈,内外分消其水也。
五苓散方
泽泻一两一分猪苓三分(去皮)茯苓三分白术三分桂枝二分右五味,为末,白饮服方寸匕,日三服,多饮暖水,汗出愈。
附方:
《外台》茯苓饮治心胸中有停痰宿水,自吐出水后,心胸间虚,气满,不能食,消痰气,令能食。
茯苓三两人参三两白术三两枳实二两橘皮二两半生姜四两右六味,水六升,煮取一升八合,分温三服,如人行八九里进之。
注曰:此为治痰饮善后最稳当之方,心胸之间因大吐而虚,故加参。设非大吐,无参,减枳实亦可,俗医谓用陈皮,即减参之力,此不唯用陈皮,且加枳实二两,补泻并行,何其妙也。
咳家其脉弦,为有水,十枣汤主之。方见上。
注曰:《脉经》谓关上脉微为咳,又肺脉微急为咳而唾血,脉弦为水,故曰咳家脉弦为有水。然《脉经》又曰偏弦为水,脉沉为留饮,洪滑多痰,则此云弦,知必偏弦,而脉之不沉亦不滑可知也,但咳而弦则为有水也。十枣汤者,水饮为有形之物,故逐之不嫌骤耳。
论曰:咳嗽一条,为虚损大关头,仲景不另立门而仅附于痰饮之后,又杂见之肺痿门,可知治咳嗽,当以清痰饮为主,但其中有挟寒挟气之不同耳。
夫有支饮家,咳烦胸中痛者,不卒死,至一百日或一岁,宜十枣汤。
注曰:夫有支饮家,乃追原之词也。谓支饮本不痛,蔓延至胸痹而痛,气上逆为咳,火上壅为烦,已有死道矣。不卒死,甚至一百日,或经年之久,其虚可知,幸元气未竭也。原其病,支饮为本,病本不拔,终无愈期。逡巡不愈,正坐医家以虚故畏缩,故曰“宜十枣汤”,以见攻病不嫌峻,不得悠悠以待毙也。
久咳数岁,其脉弱者,可治;实大数者,死。其脉虚者,必苦冒,其人本有支饮在胸中故也,治属饮家。
注曰:“久咳数岁”三句,此概言久咳者,邪气少则可治,邪气盛则难治也。即所谓咳脉浮软者生,浮直者死也。又古人合证而断之云:咳而羸瘦,脉形坚大者死;咳而脱形,发热,脉小紧急者死;咳而呕,腹胀且泄,其脉弦急者死。要知坚急直大,皆实大之象,邪盛也。然彼处反不言数,可知咳家所畏在坚急,则真邪盛正虚,若数则不足以尽之也。但数而合实大,则坚急可知,故曰“死”。内有脉虚者,此软之类,即实之反也。使非因饮而咳,则久必藏真有伤,何以能不死?故曰“脉虚者,必苦冒”,冒者,饮象也。因申言其人本有支饮在胸中,以见向来医治之误,故久病由支饮,故不死。然则虽久,岂可舍病本而图之?故曰“治属饮家”,见亦宜十枣汤。但恐虚极,听人酌量,然终不出驱饮为治耳。
咳逆倚息不得卧,小青龙汤主之。方见前。
注曰:咳逆倚息不得卧,即前支饮的证也。不用十枣汤而用小青龙汤,必以其挟表也。然此必病发未久而不得卧,则热亦孔亟,故暂以桂、麻治表,姜、半治饮耳。
青龙汤下已,多唾,口燥,寸脉沉,尺脉微,手足厥逆,气从小腹上冲胸咽,手足痹,其面翕热如醉状,因复下流阴股,小便难,时复冒者,与茯苓桂枝五味甘草汤,治其气冲。
注曰:前咳逆倚息,明知是饮邪侵肺,但使其人下实不虚,则饮去病除。设虚多正气不足以御邪,得药上饮未能去,而下先不堪发散,动其冲气,以致肺燥。如痿而多唾,唾者,其痰薄如唾也。又口燥,燥者,觉口干,非渴也。寸脉沉,水未去也。
尺脉微,下元骤虚也。虚则寒气下并手足厥逆,于是肾邪乘心,而气从小腹下(上)冲胸咽,自腹及胸,自胸及咽,高之至也。手足痹者,不止于厥而直不用也。面翕热如醉状,所谓面若妆朱,真阳上浮也。然未至于脱,则阳复下流阴股,谓浮于面之阳,旋复在两股之阴作热气也。阳复归于下,似较浮出时稍可,然不归于肾,而或上熏于面,或下徵于股,是狂阳无主,故小便得其燥气而难。又复随经犯上而为冒为眩,总是肾邪动,而龙雷之火无归,如电光之闪烁无主。故以桂苓伐肾邪,加五味敛其肺气,恐咳甚而火愈不能辑,则冲气愈不能下也。甘草调其中土以制水也。肾邪去而气自不冲,故曰治。其冲气见初时,以去饮止咳为主。既冲气发,其病大,即不得旁图,以分其药力也。
桂苓五味甘草汤方
桂枝四两(去皮)茯苓四两五味子半升甘草三两(炙)右四味,以水八升,煮取三升,去滓,分温三服。
冲气即低,而反更咳胸满者,用桂苓五味甘草汤,去桂加干姜、细辛,以治其咳满。
注曰:冲气即低,乃桂、苓之力单刀直入,肾邪遂伏,故低也。反更咳满,明是肺中伏匿之寒未去,但[青龙汤]已用桂,桂苓五味甘草汤又用桂,两[用桂而邪不服],以桂能去阳分凝滞之寒,而不能[驱藏府内沉匿之寒],故从不得再用桂枝之例而[去桂,唯取细辛入阴之]辛热,干姜纯阳之辛热,[以泄满驱寒而止咳也]。
桂苓五味甘草去桂加姜辛汤方
茯苓四两五味子半升甘草三两干姜三两细辛三两右五味,以水八升,煮取三升,去滓,温服半升,日三服。
咳满即止,而更复渴,冲气复发者,以细辛、干姜为热药也。服之当遂渴,而渴反止者,为支饮也。支饮者,法当冒,冒者必呕,呕者复内半夏,以去其水。
注曰:寒得热而消,故咳满即止。然热则津耗,津耗则渴。
热伤元气,元气伤而阴乃侮阳,故冲气复发,故曰“以细辛、干姜为热药也”,因而津耗胃干当遂渴。遂者,不止也。今不应止而止,故曰“反”。明是素有支饮,故火不胜水,但支饮必有的据,故曰“支饮者,法当冒,冒者必呕”,呕者有水故也,故复纳半夏以去之。同是冲气,而此不用桂枝者,盖冒而呕则重驱饮,以半夏为主,桂枝非所急也。
论曰:此亦冲气,前何独郑重而专治之?盖前乃肺之客寒未去,药峻而寒邪乘肾,逼迫真阳浮出,上下狂奔不能复返,故须以桂之至阳者入阴而伐之。若此之复发,乃肺被热伤而元气不能御阴,况有支饮以援之,故亦相冲,然无面热等证,则非真阳上浮之比矣。故专去其水,而冲自止,谓水去而肺肾当自调耳。
苓甘五味加姜辛半夏汤方
茯苓四两甘草二两细辛二两干姜一两半夏半升五味子半升右六味,以水八升,煮取三升,去滓,温服半升,日三服。
水去呕止,其人形肿者,加杏仁主之。其证应内麻黄,以其人遂痹,故不内之。若逆而内之者必厥。
所以然者,以其人血虚,麻黄发其阳故也。
注曰:形肿谓身肿也。肺气已虚,不能遍布,则滞而肿。故以杏仁利之,气不滞则肿自消也。其证应内麻黄者,《水肿篇》
云:无水虚肿者,谓之气水,发其汗则自已。发汗宜麻黄也。以其人遂痹,即前手足痹也,咳不应痹而痹,故曰“逆”。逆而内之,谓误用麻黄,则阴阳俱虚而厥。然必厥之意尚未明,故曰所以必厥者,以其人因血虚不能附气,故气行涩而痹。更以麻黄汤药发泄其阳气,则亡血复汗,温气去而寒气多,焉得不厥?正如新产亡血复汗,血虚而厥也。
苓甘五味加姜辛半夏杏仁汤方
茯苓四两甘草三两五味子半升干姜三两细辛三两半夏半升杏仁半升(去皮、尖)右七味,以水一斗,煮取三升,去滓,温服半升,日三服。
若面热如醉,此为胃热上冲熏其面,加大黄以利之。
注曰:面属阳明,胃气盛则面热如醉,是胃气之热上熏之也。既不因酒而如醉,其热势不可当,故加大黄以利之。虽有姜辛之热,各自为功而无妨矣。
论曰:前既云以干姜、细辛为热药故也,本方止加半夏,不去姜、辛,及形肿又不去姜、辛,及面热又不去姜、辛,何也?盖支饮久渴之人,胸中之宗气久为水寒所蚀,故极易咳满。逮咳满而藉姜、辛以泄满止咳,则姜、辛自未可少,谓饮气未即去,则肺之寒侵,刻刻须防之也。至“面热如醉”,与首条“翕热如醉”
不同,前因冲气病发在下,此不过肺气不利,乃滞外而形肿,滞内而胃热,故但以杏仁利其胸中之气,复以大黄利其胃阴之热耳。
苓甘五味加姜辛半杏大黄汤方
茯苓四两甘草三两五味半升干姜三两细辛三两半夏半升杏仁半升大黄三两右八味,以水一斗,煮取三升,去滓,温服半升,日三服。
先渴后呕,为水停心下,此属饮家,小半夏加茯苓汤主之。方见前。
注曰:饮有久暂不同,此云“先渴后呕”,渴必多饮,从无呕证而忽于渴后见之,其为水饮无疑矣。故曰“此属饮家”。暂时伤饮也。小半夏止呕专方,加茯苓则水从小便出矣,不用止渴及健脾药,水去即无病。倘凉之则伤阳,燥之则伤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