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曰:血痹病,从何得之?
师曰:夫尊荣人骨弱,肌肤盛,重因疲劳汗出,卧不时动摇,加被微风,遂得之。但以脉自微涩,在寸口关上小紧,宜针引阳气,令脉和紧去则愈。
注曰:特将血痹并虚劳论治见此证,原由质虚劳倦,不得与他痹证同法也。谓尊荣人素习安间,膂力不出,故骨弱;膏梁故肌肤盛。又疲劳汗出,则气竭表虚,因而卧则神气不敛,或不时动摇而微风乘之,此时本气素弱,疲劳耗气,汗则阳气虚,卧则阳气伏,于是外之阳气不能闭固荣气,而转侧动摇,风虽微,如入空谷,乃风与血抟而得痹。脉者,荣气之所注也,得风则本气之缓者转而为微,本气之滑者变而为涩。然风湿虽抟于中上二焦,而邪之前锋已及下焦,故尺中小紧。但邪虽及下,而病原总由阳虚,外不能固守,不能充,故曰“宜针引阳气”。阳气至而脉和,和则上下贯彻,邪不能久留而紧去,故愈。
血痹,阴阳俱微,寸口关上微,尺中小紧,外证身体不仁如风痹状,黄芪桂枝五物汤主之。
注曰:阴阳寸口,人迎也。总是大概皆涩微,此独去“涩”
字,以微脉为主耳。尺中小紧,谓细寻之有小紧者,此病邪直入之形,正如《明堂篇》测病法所谓下锐下向也。然此由全体风湿血相抟,痹其阳气,使之不仁。故以桂枝壮气行阳,芍药和阴,姜枣以和上焦荣卫,胁(协)力驱风,则病原拔而所入微邪亦为强弩之末矣。此即桂枝汤去草加芪也,立法之意重在引阳,故嫌甘草之缓不若黄芪之强有力耳。
黄芪桂枝五物汤方
黄芪三两芍药三两桂枝三两生姜六两大枣十二枚右五味,以水六升,煮取二升,温服七合,日三服。
夫男子平人,脉大为劳,极虚亦为劳。
男子面色薄者主渴及亡血,卒喘,悸,脉浮者,里虚也。虚,男子脉沉弦,无寒热,短气里急,小便不利,面色白,时目瞑,兼衄,少腹满,此为劳使之然。
劳之为病,其脉浮大,手足烦,春夏剧,秋冬瘥,阴寒精自出,酸削不能行。
男子脉浮弱而涩,为无子,精气清冷。
夫失精家少腹弦急,阴头寒,目眩,发落,脉极虚芤迟,为清谷,亡血,失精。脉得诸芤动微紧,男子失精,女子梦交,桂枝龙骨牡蛎汤主之。
注曰:此概言虚劳,中虚阳盛,真阴虚者,故以脉之浮大边者为主,而间有沉弦微紧者,证仍露阴虚之象也。谓男子平人无病可责,而脉大或极虚,皆是劳证常脉。若面色薄,是阳精所降也。阳精所降,则虚燥随之,故渴甚。则阴虚火动而亡血,加以元气不继而喘,心气不足而悸,脉反不沉而浮。《内经》曰浮者血虚,故曰里虚也。若脉虚沉弦,似非浮大边之阴虚者矣。然使无寒热,非风寒之骤感矣。短气里急,仍是元气内虚也。小便不利,肾不能主出也。面色白,血不能荣也。时目瞑,阴火不耐动也。兼衄,阴火迫清道之血也。少腹满,肾不治也。
非下元劳极,何以使然?若脉大既为劳矣,更加浮,其证则手足烦,盖阴既不足而虚,阳复炽也。于是春夏助其阳则剧,秋冬助其阴则瘥。阴既虚,则阴寒无元阳以固之,而精自出。肾主下焦,虚久则酸削不能行矣。若男子脉浮弱而涩,浮弱主虚阳用事,涩则水亏,可必其无子,为精气清冷,有浮上之阳,无生阴之阳也。若惯于失精者,则肾虚,少腹为肾之府,虚则亡阴而弦急。阴头肝肾之标,虚则无阳而寒。目为肝木,资于肾水,肝肾同源,虚则失养而眩。发为肾之华,虚则荣脱而落。是使脉得极虚,芤迟则挟虚挟寒,不能固气而清谷,不能固血而血亡,不能固精而精失。然失精之家,脉复不一苟得,诸芤动微紧,是男子以虚阴而挟火,则失精;女子以虚阴而挟火,则梦交。
主以桂枝龙骨牡蛎汤者,盖阴虚之人大概当助肾,故以桂枝、芍药通阳固阴;甘草、姜、枣和中上焦之荣卫,使阳能生阴;而以安肾宁心之龙骨、牡蛎为补阴之主。若天雄散,恐失精家有中焦阳虚,变上方而加天雄、白术,后世竟失此意,而一味滋阴,真仲景罪人乎。
桂枝加龙骨牡蛎汤方《小品》云:虚弱浮热汗出者,除桂,加白微、附子各三分,故曰二加龙骨汤。
桂枝二两芍药三两生姜三两甘草二两大枣十二枚龙骨三两牡蛎三两右七味,以水七升,煮取三升,分温三服。
天雄散方
天雄三两(炮)白术八两桂枝六两龙骨三两右四味,杵为散,酒服半钱匕,日三服,不知稍增之。
男子平人,脉虚弱细微者,喜盗汗也。
人年五六十,其病脉大者,痹侠背行若肠鸣、马刀侠瘿者,皆为劳得之。
脉沉小迟名脱气,其人疾行则喘喝,手足逆寒,腹满,甚则溏泄,食不消化也。
脉弦而大,弦则为减,大则为芤,减则为寒,芤则为虚,虚寒相抟,此名为革,妇人则半产漏下,男子则亡血失精。
注曰:此概言虚劳,中虚阴盛,真阳衰者,故以脉之沉小弦细者为主,而间有芤大者,证仍现阳衰之象也。谓男子平人,无病可责,而脉虚弱微细,此阴分虚热,元阳弱也,卧则外气入阴,而表复虚,故喜盗汗。若人年五六十,阳气衰,脉来宜小弱而反大,则似非细小边之阳虚者矣。然而痹侠背行,侠背是脊之两旁,痹属太阳经,阴不能后通,若肠鸣、刀瘿,是上焦阳虚,而厥阴之荣热随经上乘也,则脉之大非阳有馀可知,故曰“皆为劳得之”。若脉沉小迟,其为阳衰无疑,沉小迟三脉相并,是阳气全亏,故名脱气,气脱则躯乃空壳,疾行则气竭而喘喝。四肢无阳而寒,腹中无阳而满,甚则胃虚极而溏泄,脾虚极而食不化也。若脉轻按弦而重按大。弦者,减也,寒也。大者,芤也,虚也。总是内虚外寒,阳分气结,故曰“虚寒相抟,此名为革”。
革者,如鼓之革状,浮外之邪实也。于是内气虚,女不能安胎调经而半产漏下,男不能藏精统血而亡血失精矣。
虚劳里急,悸,衄,腹中痛,梦失精,四肢酸疼,手足烦热,咽干口燥,小建中汤主之。
注曰:上章所论证概属阳虚,阳虚者,气虚也,气虚之人大概当助脾,故以小建中汤主之。谓虚劳者,元阳之气不能内统精血,则荣枯而虚,里气乃急,为悸为衄,为腹中痛,梦失精。元阳之气不能外充四肢、口咽,则阳虚而燥,为四肢酸疼,为手足烦,为咽干口燥。假令胸中之大气一转,则燥热之病气自行,故以桂、芍、甘、姜、枣大和其荣卫,而加饴糖一味,以建立中气,此后世补中益气阳之祖也,虽无升、柴,而升清降浊之理具于此方矣。
论曰:人身中不过“阴阳气血”四字。气热则阳盛,血热则阴盛,然非真盛也。真盛则为气血方刚而壮健无病矣。乃阴不能与阳和,而阳恃其燥,鼓而上乘则亢,为渴为喘,为烦为亡血。
然而阴实虚寒,故为小便不利,少腹满急,为阴寒精出,酸削不能行,为精冷无子,为阴头寒,为目眩发落。阳不能与阴和,而阴挟其火热气内乘则躁,为盗汗为痹,为刀瘿,为喘喝,为亡血失精。然而阳实不足,故为手足寒,为腹满溏泄,为不能化食,为腹痛,为咽干口燥。其亡血失精,阴虚阳虚皆有之者,阴极能生热也。故见脉在浮大边,即当知阴不能维阳。肾为阴之主,务交其心肾而精血自足,见脉在细小边,即当知阳不能胜阴。
脾为阳之主,即补其中气而三阳自泰,故仲景特拈此二大扇,以为后人治虚劳之准。至阴热极而燥,此虚劳之坏证也。故朱奉议以滋阴一法,补前人所不逮,岂治虚劳之正法乎?后人见滋阴亦有愈者,乃用参不用参,聚讼不已。岂知仲景以行阳固阴为主,而补中安肾分别用之,不专恃参,不专滋阴,为恢恢游刃也哉。
小建中汤方
桂枝三两(去皮)甘草三两(炙)大枣十二枚芍药六两生姜三两胶饴一升右六味,以水七升,煮取三升,去滓,内胶饴,更上微火消解,温服一升,日三服。
另录《千金》用小建中方,引注证以见此方之妙。
《千金》疗男女积冷气滞,或大病后不复常,苦四肢沉重,骨肉酸疼,吸吸少气,行动喘乏,胸满气急,腹背强痛,心中虚悸,咽干唇燥,面体少色,或饮食无味,胁肋腹胀,头重不举,多卧少起,甚者积年,轻者百日,渐致瘦弱,五藏气竭,则难可复常。六脉俱不足,虚寒乏人,少腹拘急,羸瘠百病。名曰黄芪建中汤,又有人参二两。
虚劳里急,诸不足,黄芪建中汤主之。
注曰:小建中汤本取化脾中之气,而肌肉乃脾之所生也。
黄芪能走肌肉而实胃气,故加之以补不足,则桂、芍所以补一身之阴阳,而黄芪、饴糖又所以补脾中之阴阳也。若气短胸满,加生姜,谓饮气滞阳,故生姜以宣之。腹满去枣,加茯苓,蠲饮而正脾气也。气不顺,加半夏去逆,即所以补正也。
黄芪建中汤方
于小建中汤内加黄芪一两半。气短胸满者,加生姜;腹满者,去枣,加茯苓一两半。及疗肺虚损不足,补气,加半夏三两。
虚劳腰痛,少腹拘急,小便不利者,八味肾气丸主之。方见《妇人杂病》中。
注曰:腰痛,少腹拘急,小便不利,皆肾家的证。然非失精等现证比乃肾虚而痹,故以六味丸补其阴,仍须以桂、附壮其元阳也。
虚劳诸不足,风气百疾,薯蓣丸主之。
注曰:此不专言里急,是内外皆见不足,证非独里急,诸不足也。然较黄芪建中证,前但云里急,故主建中,而此多风气百疾,即以薯蓣丸主之。岂非此丸似专为风气乎?不知虚劳证,多有兼风气者,正不可着意治风气。故仲景以四君、四物养其气血,麦冬、阿胶、干姜、大枣补其肺胃,而以桔梗、杏仁开提肺气,桂枝行阳,防风运脾,神曲开郁,黄卷宣肾,柴胡升少阳之气,白敛化入荣之风,虽有风气,未尝专治之,谓正气运而风气自去也。然薯蓣最多,且以此为汤名者,取其不寒不热,不燥不滑,脾肾兼宜,故以为君,则诸药皆相助为理耳。
薯蓣丸方
薯蓣三十分人参七分白术六分茯苓五分甘草二十八分当归十分干地黄十分芍药六分芎六分麦冬六分阿胶七分干姜三分大枣百枚(为膏)桔梗五分杏仁六分桂枝十分防风六分神曲十分豆黄卷十分柴胡五分白敛二分右二十一味,末之,炼蜜和丸,如弹子大,空腹酒服一丸,一百丸为剂。
虚劳,虚烦不得眠,酸枣汤主之。
注曰:虚劳,虚矣,兼烦是挟火,不得眠是因火而气亦不顺也。其过当责心,然心之火盛,实由肝气郁而魂不安,则未能生火,故以酸枣仁之入肝安神最多为君;川芎以通肝气之郁为臣;知母凉肺胃之气,甘草泻心气之实,茯苓导气归下焦为佐。虽治虚烦,实未尝补心也。
酸枣汤方
酸枣仁二升甘草一两知母二两茯苓二两芎一两右五味,以水八升,煮酸枣仁得六升,内诸药,煮取三升,分温三服。
五劳虚极羸瘦,腹满不能饮食,食伤、忧伤、饮伤、房室伤、饥伤、劳伤、经络荣卫气伤,内有干血,肌肤甲错,两目黯黑,缓中补虚,大黄虫丸主之。
注曰:五劳者,血、气、肉、骨、筋各有虚劳病也。然必由脾胃受伤,而虚乃难复,故虚极则羸瘦,大肉欲脱也;腹满,脾气不行也;不能饮食,胃不运化也。其受病之源,则因食、因忧、因饮、因房室、因饥、因劳、因经络荣卫气伤不同,皆可以渐而至极。若其人内有血在伤时溢出,于回薄之间干而不去,故使病留连,其外证必肌肤甲错。甲错者,如鳞也。肝主血主目,干血之气内乘于肝,则上熏于目而黯黑,是必拔其病根,而外证乃退,故以干漆、桃仁、四虫破其血。然瘀久必生热,气滞乃不行,故以黄芩清热,杏仁利气,大黄以行之。而以甘、芍、地黄救其元阴,则中之因此而里急者可以渐缓,虚之因此而劳极者可以渐补,故曰“缓中补虚,大黄虫丸”。
大黄虫丸方
大黄十分(蒸)黄芩二两甘草三两桃仁一升杏仁一升芍药四两干地黄十两干漆二两[虻]虫一升水蛭百枚蛴嘈(螬)一升虫半升右十二味,末之,炼蜜和丸小豆大,酒饮服五丸,日三服。
附方:
《千金翼》炙甘草汤治虚劳不足,汗出而闷,脉结悸,行动如常,不出百日危急者,十一日死。
注曰:此虚劳中润燥复脉之神方也。谓虚劳不足者,使阴阳不至暌隔,荣卫稍能顺序,则元气或可渐复。若汗出由荣强卫弱,乃不因汗而爽,反得闷,是阴不与阳和也。脉者所谓壅遏荣气,令无所避,是为脉言其行之健也。今脉结,是荣气不行,悸则血亏而心失所养。荣气既滞而更外汗,岂不立槁乎?故虽内外之藏府未绝,而行动如常,断云不出百日,知其阴亡而阳自绝也。若危急则心先绝,故十一日死,谓心悬绝,该九日死,再加火之生数,而水无可继,无不死也。故以桂、甘行其身之阳,姜、枣宣其内之阳,而类聚参、胶、麻、麦、生地润养之物,以滋五藏之燥,使阳得复行于荣中,则脉自复。名曰炙甘草汤者,土为万物之母,故既以生地主心,麦冬主肺,阿胶主肝肾,麻仁主脾,人参主元气,而复以炙草为和中之总司。后人只喜用胶、麦等,而畏姜、桂,岂知阴凝燥气,非阳不能化耶。
甘草四两(炙)桂枝三两生姜三两麦冬半升麻仁一升人参二两阿胶二两大枣二十枚生地黄一斤右九味,以酒七升,水八升,先煮八味,取三升,去滓,内胶,消尽,温服一升,日三服。
《肘后》獭肝散治冷劳,又主鬼疰,一门相染。
注曰:劳无不热而犹言冷者,阴寒之气与邪为类,故邪挟寒入肝,而抟其魂气,使少阳无权,生生气绝,故无不死。又邪气依正气而为病,药力不易及,故难愈。獭者,阴兽也,其肝独应月而增减,是得太阴之正,肝与肝为类,故以此治冷痨,邪遇正而化也。獭肉皆寒,唯肝性独温,故尤宜冷痨。又主鬼疰,一门相染,总属阴邪,须以正阴化之耳。
獭肝一具,炙干末之,水服方寸匕,日三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