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槿清晨醒来的时候莫承欢已经不在了。昨晚他们聊到很晚,说了很多,以至于到最后慕槿是怎么睡着的都已经记不得了。要不是床边的床单有些皱,慕槿都会怀疑夜里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手指抚上床单上的那片褶皱,慕槿竟产生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她心里一阵发慌,觉得有些事情好像越来越偏离她的轨道,向一个未知的方向驰骋而去。而她,察觉的太晚,已经无力阻拦了。
今天天气比较不错,但是由于上次出门遭遇的事件令慕槿至今仍心有余悸,所以如今的她虽然有莫七保护,但也不敢轻易出门了。
不能出去玩,莫府所有的花园也被她逛遍了,就连东墙根的那条大黄,现在见了她都会产生畏惧感,立马从狗洞钻出去。那么请问,她还能干什么?
朝天狂啸几声,慕槿觉得人生真是无聊的很!
在院子里徘徊了几圈之后没有想到好玩的,慕槿只好放弃,乖乖回屋里呆着。悠儿很贤惠的给她沏了茶来放在桌子上,一进屋里,一阵茶香扑面而来,令她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坐到桌边,慕槿端起桌上的茶来小口啜着,目光不经意间瞄到了眼前这张桌子。
之前就觉得这桌子很是奇怪好像哪里有问题来着,可能是她今天太无聊,所以她终于很有灵感的发现:这张桌子的漆掉的太严重了……
想她一代美女(虽然也是别人的身体),怎能容忍周围的“饰物”如此破败不堪呢?
不行,她要改变这种现状!
“悠儿?悠儿?”慕槿依然坐在椅子上,从茶的温度来看,悠儿一定还在院子里,所以只要扯开嗓门大声喊喊,她就一定会听见的。
一、二、三……
五秒过后,悠儿拎着裙角跑进屋内,慌张的找着她家小姐,不明白为什么小姐要这么惨烈的叫她。
“悠儿啊……”慕槿屁股往椅子里处挪了挪,让两条小腿可以凌空搭在椅子上来回晃,然后谄笑着看着悠儿。
悠儿一看她家小姐这幅表情心里就一个慌张,心跳顿时加快了好几倍。她预感,不会有好事发生……
果不其然,慕槿清了清喉咙,很郑重其事的说道:“悠儿啊,你不觉得咱屋里这些家具都太旧了么?你看看这漆,都掉光了啦……”说完还用小手去揭了几块下来,证明真的“掉”光了。
“小姐的意思是……”纵然悠儿再知道她家小姐善于干惊世骇俗的事,这次也着实没有想到她想干什么。
“你去跟程伯要点油漆来吧。”慕槿继续晃着她的两根小腿,然后笑得愈发谄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我们自己把这桌子油油怎么样?”
“哈?”悠儿的声音刹那间高了N百个分贝,其惨烈程度让慕槿不得不捂住耳朵以保护她那弱弱的听力,“小姐,您不是吧?”
“怎么不是?”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我决定了,我今天就要油这张桌子,你去给我要油漆,快!”看来谄媚态度还成不了什么事了,既然这样那就来强硬的好了。
“这……”悠儿顿在原地表示很为难,“这点小事,我跟程伯说说让他派几个下人来就可以了……”
“你——去——不——去?”慕槿直接攀上椅子居高临下的望向悠儿,然后叉腰作茶壶状,表示要是悠儿再不去她就会发飙……
“去!悠儿这就去!”悠儿一见情势有点向不利于她的方向发展,立马撒丫子转身跑了出去。
这小姐,是不是折腾不死人她就觉得不爽?!
莫承欢由于临近黎明才回屋里睡的,加上这几天钱庄那件事的折腾,他精神上些许有些不济。上早朝的时候心思略有点恍惚,好几次司寇南叫他他都没听见,还是后面的护国将军戳戳他背他才意识到。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他回家。刚进门,程伯就迎了上来,向他报告今天府里要处理的一些事情。莫承欢耐着心思听完了之后,忽然有点想小耗子了。
夜里他们两个一直聊了很久,话题不多,也都是些闲话,却令莫承欢从心里感觉温暖。尤其小耗子身上那丝似有还无的清香,即使他换过衣服,依然留在他身上萦绕不绝。顿住了脚步,莫承欢转身问程伯道:“夫人那怎么样?”
程伯本来想说没怎么样,正要开口忽然想起悠儿那丫头来要的那几桶油漆了,“相爷,夫人刚才还派悠儿过来要了几桶油漆,说是屋里的家具太旧了,想重新粉刷一下。”
“嗯?她自己粉刷?”莫承欢语气隐隐透着点不乐意,想程伯什么时候办事这么不靠谱了,他不会派几个人过去刷一下或者直接换新的吗?
“我本来想派几个人过去刷的,可是悠儿那丫头说……夫人特地交待了,不许别人过去,她自己可以……搞定?对,搞定来着。”程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心想这夫人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害的他惹丞相不高兴了吧!
“哦?自己可以?”莫承欢诧异道。转眼他就换上一副了然的笑容,无奈地叹了口气,想来是小耗子又没得玩了吧。
算了,还是去看看她吧,免得小耗子将整个丞相府都弄得鸡飞狗跳,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厢的慕槿正拿着刷子在那张桌子上挥舞的有模有样,惊得悠儿一愣一愣的。慕槿看着悠儿那满脸呆滞的惊讶,心里一个偷笑。所谓人民群众爱劳动,她是人民群众的忠实分子,是地球不转了也要围绕以XXX为核心的X中央转的良好市民,这点小活,切,忒没意思,忒没有难度!
慕槿拿着刷子越刷越有感觉,刷着刷着就想起了肯德基广告里面拿着刷子刷鸡翅的那一幕。
“悠儿啊,给你个任务!”好怀念啊,馋虫也跟着跑了上来,口水早已泛滥的既能载舟又能煮粥了。
“小姐您说!”
“你啊,去厨房看看有没有鸡翅。如果有的话,要二十个来,记住要拔干净毛洗干净哦。”二十个会不会有点多?让旁人知道了会不会认为她是个无与伦比的饭桶然后八卦到丞相府的每一个角落?但转念一想,自己好久没吃了哎,而且还有悠儿,姑且先多要几个嘛。“还有,要一碗油来。是炒菜的油哦,不是这种油漆的油。”
“小姐,您这是要……”悠儿那睁的无比硕大的眼睛正透露着愚蠢的光芒,表情十分迷惑。小姐不是在油桌子吗?突然要鸡翅干嘛?
“哎呀,你照我说的去做就行。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小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太罗嗦。说实话,她吃过但是没弄过,要是现在得意洋洋的跟悠儿说了,到时候失败了她也就颜面尽失了。
于是悠儿就被她支去寻找她的鸡翅去了。她自己则一个人在那油的不亦乐乎。
“慕-槿-到-此-一-油!哈哈!”慕槿一直很向往粉刷工人在墙面上“挥毫泼墨”的帅气感觉,尤其是在一面墙上这么挥舞上几个字,即使不好看,这感觉也够了。
而她,一没有墙面供她戏玩,而没有乳胶漆供她消遣。面前的条件,唯有一张破烂的桌子和一小桶黑乎乎的油漆……条件是太寒酸了一点,但是没有关系,不影响她的发挥啦——虽然她也没有什么可以发挥……
“慕-槿-是-宇-宙-超-级-无-敌-大-美-女!”再夸夸自己先!
再写点什么呢?刚才只是觉得好玩的慕槿突然有种奋的要命的感觉。以前无论什么字一般都是懒得动手直接在电脑上打出来的,现在在这个异时空,写字竟然带给她一种久违的感动。呵呵,再骂骂莫承欢好了,让他整天欺负她,半夜还扮“贞子”吓她!
“莫-承-欢-是-个-大-秃-驴!”
“老-天-啊,就-让-姓-莫-的-去-死-吧!”
姓莫的?应该也是说他吧?莫承欢微眯着眼半仰着下巴倚在门框上,看着慕槿在桌子上龙飞凤舞地写字。而慕槿由于太兴奋,丝毫没感觉到周围有另外一个人出现并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于是,她写的字一个不落的落进了莫承欢的眼里。
她不是说她失忆已经不认得字了么?那这桌子上写的是什么?虽然有几个字他不认识(那是简体字啊莫少!),但却充分地证明了她在撒谎,那么,原因?目的呢?
而且,慕……槿?应该是一个人的名字吧,这又是谁?是她么?
耳边忽然想起了莫大的话“夫人当时正在桌子前翻看我之前刚放上去的……关于杨坚和钱庄的资料……”,他当时可以斩钉截铁的对莫大他们说他相信她,因为她说过她失忆已经不认识字,所以莫大所看到的“翻看”资料一定是看错了。
而且,昨夜的软玉在怀也让他坚定了这个信念,他甚至鄙视自己厌恶自己怎么会生出那不确定的怀疑!
可是现在,那停留在桌子上的一个个的大字,却无一不在提醒着他,他错了!他太幼稚了,竟然会相信她!
那些字忽然间就化作一群魔鬼的模样,一个个的在那手足舞蹈着,嘲笑着他对她的信任。
他那么相信她,可是她却残忍的用这种形式将他的信任全部敲碎。之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恐慌和惊疑在这一瞬间全部复苏,并以天崩地裂之汹涌而来,让莫承欢刹那间没了招架之力。
当时韩明真为什么要换她嫁过来?若不是韩明真知道了什么?若是那样,韩明真可是司寇南的一步棋?他们和容儿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容儿口中的这个慕槿又是谁?
莫承欢脑中翻上来无数个疑问句,个个都让他呼吸困难。他突然之间不知道该去怎么面对她。他活了二十多年,在朝堂上也站了几年,无论发生什么事,他从不知道害怕为何物。可是现在,他突然就生出了那么一丝惧意。
如果,如果他现在进去,当场揭穿她其实会写字的事实,对方会作出什么样的反应?是会如实招供,还是编写另一个谎言来遮掩现在这个谎言?
她为什么要骗他?为什么?
莫承欢捂着自己的胸口,此刻,那里一阵阵的疼痛让他连呼吸都困难起来。莫大他们质疑的目光,黑衣刺客剑剑致他于死地的招数,一幕幕的全闪现在他脑海中。夜里还抱在怀中温存的人儿,这一刻怎么就化作魔鬼了呢?
可是,她笑的那么天真,纯粹的一点杂质都找不到,这样的人儿,要他怎么忍心去怀疑她的所作所为?
莫承欢就这样倚在门框上,彻底失去了走进去的勇气。
他想,他需要整理一下自己。他想去信任她,他想去不怀疑她,可是他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来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眼前的事情太突然了,他一时之间有点乱,那个处变不惊泰山崩于前而岿然不动的莫承欢,在这一刻,在自己喜欢的人儿面前,消失的无影无踪,杳无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