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是从那支基因药剂‘沉睡的思考者’开始，”苏醒慨然叹道，“而一切，也都将因这支基因药剂而结束。”
“能想到基因药剂，说明你的思路没错。”白无常点头称是，追问道：“那么，然后呢？”一脸期待，等苏醒继续说下去。
然而，苏醒却只是摊摊手，嗤笑道：“然后？我刚不是说了么，因为基因药剂的原因，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哪还有什么然后？”
“这，这就完了？”白无常愕然，“可你刚刚不是还说，还说……”
“嘿，你也知道那是我‘刚刚’说过的话啊，”苏醒将“刚刚”这两个字咬得很重，翻着白眼，冷笑道，“这意味着，那是我刚刚的想法。但现在，不好意思，我的想法变了。”
白无常“哦”了一声。
聪明如他，立刻就明白了苏醒的意思，并没有指责对方耍花样，只是笑笑道：“听你一下子那么爽快，我就猜到会是这样。现在看来，果然没错。恢复记忆后的你，无耻的程度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随你怎么说都好，”苏醒嘿嘿一笑，在手术室内动摸摸西瞧瞧，“反正，有些事啊，我就算知道原因，也没打算就这么随随便便地说出来。”
顿了顿，苏醒看向白无常，故作一脸神秘，遮遮掩掩地小声道：“不过呢，我跟白老兄你是啥关系啊。如果你真的想要搞清楚其中究竟，小弟我当然也是不会藏私的啦。只是，我好奇的是，要听我的故事，你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呢？”
面对苏醒的变卦、挑衅和质疑，白无常的眼神看不出任何感情的波动，轻声道：“请问，我可以把你这段话理解为，是在威胁我吗？”
“不，不是威胁，”苏醒脸上嬉皮笑脸的神情也消失了，淡然地道，“只是最普通的公平交易罢了。你想知道某些事情，而我同样也想确认一个问题。”
白无常叹了口气，脸色肃然，平静地开口道：“既然这样，那咱们就不要绕弯子了。说吧，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苏醒脸色一正，铿声道：“很简单，我想知道，你是不是这个世界的‘终极’？”
“‘终极’？”白无常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皱眉讶道，“呵，你的目光，居然能投射到如此远的地方？这倒是我没有预料到的。不过，你当面问我是不是这个世界的终极，是不是太蠢了点？”
“蠢？哈哈，”苏醒似乎并不介意，“将我主动拉到这个位置的，不正是白夫子你本人吗？我只是顺势问出了心中最大的疑惑罢了。”
白无常颔首道：“不错，能看清我的用意，证明脑子是真的清醒了。也罢，我就告诉你这个问题的答案吧。”
“不过，”白无常似笑非笑，闭上眼睛，“在我回答你关于‘终极’的问题之前，我倒是想知道，你的故事，到底值不值这么大的价钱！”
苏醒古怪地一笑：“相信我，你一定不会失望。”
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后，苏醒盘膝坐下，娓娓道来。
“几年前，为救犯了死罪的父亲，获得特别赦免令。符合各项条件的我，主动参加了政府的一项人体实验‘未知领域测试’，并被注入特殊基因药剂‘沉睡的思考者’。”
“在我事先的调查中，我发现，之前国内外所有参加类似测试的人，都没有过任何成功生还的先例。我自问自己，并不比其他参加测试者更聪明或者更强壮。这个实验，在我身上成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是当时，我没有更好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不过，怕死的我，做了一个预防措施。而就是这项措施，让我得以苟活至今。”
说到这，苏醒停下讲述，看着白无常，笑问道：“你猜，是什么措施？”
白无常想了想，道：“是符号暗示与自我催眠吧？”
苏醒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正确，但不完全正确。除了自我催眠。还有更重要的一步。说实话，就连我本人，也没想到我那个异想天开的举动，会真的成功。”
“先别着急，请听我继续讲。”
“在我最初的印象中，这项测试实验失败了，我却侥幸活了下来。不过，我的身体也因为实验的原因，出现了毛病。机器无法检测出我基因的变异，我也不相信自己跟普通人有什么不同。”
“但后来，出现在我身上的怪事越来越多，我不得不开始怀疑，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一切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基因变异的少年，隐瞒真相的父亲，始魔共舞的世界，心狠手辣的兄弟，超越科学的存在，影子消失的世界……以及，所谓的阴间地狱。”
“在追寻真相的过程中，我曾一度濒临死亡的悬崖，甚至是面对完全不可能活下来的绝境。但奇怪的是，幸运女神似乎总在我这一边，我总是出乎所有人，包括我自己的意料，一次又一次地挣扎着活了下来。”
“我步履蹒跚，费尽千辛万苦地走到最后，以为自己终于发现了真相。最起码，是发现了真相的一部分。但是，就在这时，一只可笑的狐狸出现在我面前。”
“这只狐狸只用几个简简单单的问题，和一个并不高明的拙劣谎言，就将我脸上欺瞒本心的那层遮羞布扯了下来。”
“狐狸问我：为什么每次在绝不可能活下来的情形下，旁人都不能活，你却能活？在一定会死的时候，其他人都会死，唯独你不死？在你眼中，世界的变化是如此之快之奇，而你却似乎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最关键的是，为何每次我从绝境中脱险，都是以昏迷这种形式？而且，每一次从昏迷中醒来，我的记忆总是残缺不全，混乱不堪。”
“我无法回答，而老狐狸也不可能告诉我真正的答案。所以，我选择杀了他，投向另外一个可能的知情人那方。”
白无常闭目思考，轻声道：“你判断我是知情人，最主要的依据，其实就是我在你手心划的那个横‘8’符号吧？”
苏醒点头承认：“没错，从那个符号，我断定你与我之间有某种深层次的联系。但一时间，却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的缘故。直到我喝下你给我的‘忆春秋’，才算是明了了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
白无常没有睁眼，只是微微笑道：“你确定，你真的明了了所有的一切？”
“当然！”苏醒斩钉截铁道，“所有事情，都只是因为，直到现在此刻为止，我仍然还在‘沉睡的思考者’这项测试项目中。从头到尾，我都没有苏醒过！”
“基因变异，始魔战争，家庭变故，影子世界，等等等等这一切，都不曾真正发生过！它们只是一段段编好的程序，或者是我自己的想象，根本就不存在于现实生活中！”
白无常睁开眼，拍手叹道：“你说的没错。这一切，都只是早已编好的程序，人为设计的影像，谎言编造的虚拟世界。但是，在这个世界中，所有测试者都会将现实与真实混淆。测试者若在虚拟世界中死亡，在真实世界，他们同样会因为脑死亡而变成永远不再醒来的植物人。”
“照理说，你也不应该例外才对。可偏偏就出了你这么个特殊情况，早就应该因为各种原因而死去，却总是没有死掉。”
苏醒摆摆头，道：“我之前就说过了，我有做预防措施。”
“什么措施？”白无常眼睛一亮，急切地问道。苏醒所做的措施，正是连白无常本人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的秘密。
“说起来很简单，但实际操作可能麻烦一点。”苏醒得意地道，“那就是，我在参加这项测试的前一刻，将自己的人格强行拆分成无数单一种类，分裂出无数精神分离的‘苏醒’。
“同时，为了保证每一个苏醒的独立性和清醒性，我又对所有单一性格的苏醒‘自我催眠’，并用横放的‘8’字符号来作为隐晦暗示。”
“每一个单独的苏醒死去后，第二个苏醒将‘苏醒’过来，在属于苏醒的原本人生轨迹上，继续前行。这就是为什么，我那么多次该死不死的原因。”
“而老狐狸，作为这个世界高等层次的设定人物，它害怕终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地站在它面前，将它杀死，踩着它的尸体往前走。所以它迫不及待地使用了特权，将还未经历过完整的多重世界的我，强行带到了这里。”
“白夫子，我记得之前，你好像说过，之所以要杀老狐狸，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他越了界。所谓的越界，指的就是这件事吧？”
白无常沉默以对，并不开口作答。
苏醒呵呵一笑，张开双臂，对着场上唯一的听众微鞠一躬：“看，这样一来，一切都能很好地解释了。”
“那么，请问，你是不是这个虚拟世界的唯一出口，‘终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