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葬岗。
狂风呼啸,大雨倾盆。
一座小小的孤坟,泥土被雨水冲得松散了不少。蓦地,一只苍白的小手突兀地伸了出来,胡乱地抓了抓,扒住了坟头边缘,用力往外一撑。紧接着,第二只手伸了出来,然后是头,脖子,身躯……
费尽千辛万苦地爬出坟墓,苏醒仰天躺倒在泥泞的雨水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欣喜:那种程度的大爆炸,自己居然也能活下来!自己的好运气,真是逆天级别的存在了!
呼,呼,活着真好。
从进入那个虚拟世界的一刻起,苏醒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死亡的阴影下。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终于搬开压在心头的那块大石。
就在这时,苏醒脸色瞬间煞白,无力地倒在地上。他的脸孔狰狞扭曲如恶鬼,全身哆嗦抖动如筛糠,雨夜里汗出如浆,寒风中七窍溢血。
在虚拟世界的战斗中,作为最后大爆炸里幸存下来的一方,苏醒被默认为胜利者。
在离开那个古怪的虚拟无影世界时,苏醒欣喜地发现,他在虚拟世界中学到的那些知识全都记得清清楚楚!而且,更关键的是,他发现自己居然吸收了一小部分苏小真的记忆。
糟糕的是,在苏小真记忆中,印象最深的,就是苏醒本人施加在对方身上的诸多刑罚。而此时此刻,这些刑罚的记忆,一分不少地重现在苏醒脑海中。
这一刻,苏醒才知道,自己用在他人身上的诸多刑罚,到底有多么的痛苦,多么的难以忍受!
在瓢泼大雨下的泥浆中,苏醒如野兽般翻滚,嚎叫,嘶吼。
痛,痛,痛痛痛痛痛!
痛得翻来覆去,痛得死去活来。
如果是常人遭遇这样的痛苦,说不定早就自杀了。但苏醒却没有升起半点这方面的想法。在痛苦的感觉之上,有一个更大更深的念头:
活下去!自由自在地活下去!
夜风迷离,时间流逝。苏醒终于撑过了所有的痛苦体验,但也筋疲力尽地倒在泥水里,再也无力动弹分毫。
尽管绝不愿意再经历一次这种非人承受的痛苦,但对苏醒而言,这一次痛苦带来的收获,绝对是值得的。
因为,在吸收了苏小真的部分记忆后,他得到了一段关于基因变异和自我觉醒的隐秘信息。这段信息,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每个人的基因突变和自我觉醒,都是不可预知、无法复制且没有任何前兆可言。但是当觉醒开始时,有一个共同点,就是能在天气晴好的时候,觉醒者能观察到天空之上,悬浮着一只巨大的黑色眼睛。同时,觉醒者的意识中也会出现一个缩小版的眼睛投影。
这就是觉醒的标志!
而此刻苏醒的意识深处,脑海正中,一只黑色眼睛的投影正无声旋转。他眯着眼,望向头顶的天空。
除了密集的雨幕,苏醒当然什么都看不到。不过他心底却是明白,在高不可及的天空之中,有一只眼,正冷冷地看着地面上的所有生灵。
“觉醒,哈,觉醒!”苏醒重复着这个词,扯着嗓子,咧开嘴大笑起来。
黑夜中,苏醒那旁若无人大笑的模样,状若疯癫,又似恶鬼。雨水毫不留情地泼下,将苏醒整个人都淋透,他也毫不在意。
笑了许久,苏醒猛地低吼一声,一拳砸在身旁的地上,借力站起:“是我的,总归属于我!”
从苏小真的记忆中,苏醒已经知道了这只古怪“眼睛”的存在。但除了知道这只眼被觉醒者共称为“天关之眼”外,他没有得到更多的记忆信息。
不到身临其境,苏醒总是有许多东西看不清,参不透。直到这一刻,自己也觉醒成功,苏醒才如灵犀一点,恍然大悟。
不止如此,苏醒通过自己切身感悟到的,再结合从苏小真那里听到的,他了解了更多关于“天关之眼”的信息。
自己脑海中出现的黑色眼睛,也即人们口中所说的天关,无时无刻不在旋转移动。对于任何觉醒者而言,脑子里的“天关之眼”都是一种妙不可言的存在。
苏醒无法准确地定义这只存在于脑海中的天关,但有一点他却很清楚:如果将自己的全部意识投入到天关里面去,在通过一段长长的、仿佛急速旋转的万花筒般的漫长旅途后,苏醒就能顺利的到达“彼岸”。
这所谓的“彼岸”与之前苏醒所呆的意识世界非常相像,但又有所不同——它是真实存在,而非仅仅处于假想中。而且,在“彼岸”之中,苏醒发现自己的空间距离感彻底错乱,时间的流逝也变得混乱不堪。
当苏醒慢慢习惯于这截然不同的体验后,他发现自己其实是站在一片无尽虚空中,身周天地万物、日月星辰全都消失不见。宇宙是一片死寂的存黑色,但在这黑色之中,又有许多不同颜色的淡淡光芒。
苏醒凝神望向那些光芒,发现那其实是从一扇又一扇的门所发出来的。
所有的门全都顶天立地,巨大异常。苏醒一步踏出,用手摸了摸其中一扇门,发现这扇门的材质非石非金非玉非木,不知道是由什么材料构成。门上写着四个模模糊糊的大字,却一时无法看清。
其他的门也大致一样,唯有刻在门上的字有所不同。苏醒能清楚地看到这些字,知道自己肯定是认得的,可意识中却又模模糊糊,无法明白其所代表的意思。他隐隐觉得,每一扇门的背后都有一个不同的世界,这即是一个一个的天关。
每闯过一个天关,都能得到无法想象的力量。天关愈深,力量愈强。而且,这种力量,是能从这天关世界里带出来,并运用在现实中。而在现实中发生的事情,也很有可能将对这些独立的世界产生直接的影响。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没有人知道。
以现在的人类技术水平,别说分析,单单是理解这样的现象都十分困难。不过,因为有着苏小真的记忆,苏醒大胆猜测,这或者与“空间折叠技术”有关。黑眼投影相当于连接不同空间不同世界的桥,而人的意识体本身,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算得上过桥的工具。
冥冥之中,某个特殊的声音在无声地告诉苏醒:在这些门的背后,还有更多的门。这些世界的背后,有更多的世界。这些天关的背后,有更多的天关。
一扇一扇,一个一个,一层一层,从下而上,直至巅峰。
这就是天关,这就是力量!
至于门的尽头是什么,苏醒不知道,甚至无法想象出来。
身处天关之中,苏醒情不自禁就鼓起全身力气,尝试着去推开那一扇扇代表着力量的天关大门。如蚍蜉撼树,螳臂推车。
毫不意外,所有的门都巍然不动。
苏醒并不气馁,更不失望。如果这代表着力量的天关第一层大门,能如此轻易地被现在的自己推开,那自己才会真正的失望。
此刻的苏醒,已经看到了天关的大门,踏入了真实的世界,找准了自己所要前进的方向。就算现在还不能进入天关第一层,但总有一天他会推门而入,进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
或许,对于吞噬了苏小真记忆的他而言,这一天,并不算远。
至于现在……
“现在,该去干什么呢?”
苏醒自言自语。刚刚进入虚拟世界的时候,他曾在心底发誓,要报仇雪恨,将所有毁掉他生活的人一一杀光。
但十年过去,时光如水,苏醒满腔的仇恨竟慢慢淡化下来。当最后决战时刻到来,他设计抓住苏小真,得知所有事情的真相时,最后一点报复的心思也散了。
找谁报复呢?找李时珍?李时珍破坏了他平静的生活,害得他满门死绝——可李时珍已经死了。找苏子君?苏子君虽然是他的父亲,可却欺骗了他,将他玩偶般地愚弄了十多年——但苏子君也死了。
残忍的苏小真?死了。忠心的文叔?死了。温柔的秦小月?死了。
细细想来,似乎跟自己有关的人,无论该死还是不该死,已经一股脑地全都死光光了。现在,就算自己还想去报仇,但又能去找谁报仇呢?
那么,只好活下去吧。安静地、自由地活下去就够了。
苏醒站起身来,拍拍身上的泥土,略微辨认了一下方向,正要离开,身后传来一个古怪的声音:
“喂,你,是苏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