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陇南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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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两年驻队

我在陇南工作21年。其中,有两次在农村驻队,时间长达两年。

第一次,当省农宣队队员。

1970年7月至1971年7月,在省农宣队宕昌分队理川公社小队劳动锻炼。当时,中央决定,68、69、70级三届大学生一起分配工作。我是69级,等于推迟一年分配工作。甘肃省委决定:本省分配的大学生、外省分来的 大学生,加上省直单位抽调的干部(大部分是“文革”中站错队的)、组成“甘肃省农村毛泽东思想宣传队”(简称“省农宣队”)。任务是:宣传毛泽东思想,打好农业翻身仗。这样,我刚毕业就当了农宣队员。其实,就是带工资的农民。我们拿的是实习工资,54块零8分,戏称“5408”部队的。组织上要求:要与广大贫下中农同吃、同住、同劳动、同学习、同搞革命大批判,要在广阔天地里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战天斗地,其乐无穷;在改造客观世界的同时,改造自己的主观世界,晒黑皮肤,炼红思想。

我具体分配在甘肃省农宣队宕昌县分队理川公社小 队立新功大队小组。立新功大队就是原来的杨家大队,当时把原大队的名称全改了,还有叫“兴无”、“灭资”、“反修”、“东风”等大队的。我在立新功大队劳动了半年。白天,和社员一起出工,秋收、打场、秋播、兴修水平梯田、修渠引水、整修河堤、积肥、送粪、春播、田间管理、锄草、喂牛、栽当归、收当归、务菜、赶毛 驴、拉架子车等,什么农活都干过。晚上,和社员一起开会,在老旱烟的浓呛味中念报纸,分析阶级斗争新动向,批斗“四类”分子(地、富、反、坏),表扬好人好事,评议工分。争论的焦点问题:自留地能不能种当归,私人能不能购买架子车,私人能不能拥有毛驴等。因为种当归收益高,算不算资本主义;拥有架子车、毛驴,运肥、拉庄稼、挣工分就是普遍劳力的几倍,是不是方向问题。

我在立新功大队劳动半年之后,调到公社,任农宣队小队秘书。大部分时间还在附近的兴无大队(原来的上街大队)坚持劳动锻炼。不过,新增加了三项任务:一是跟随农宣队队长、公社书记到各队检查工作;二是协助公社秘书办文、办会、办事;二是处理农宣队队部的一些曰常事务。

我在立新功大队劳动时,住宿在农民家里,自己烧土炕睡;在贫下中农家吃派饭,每家轮流好几次,一顿饭交两毛钱、半斤粮票。农民尽可能给我们做最好的吃,偶尔还能吃到大肉、油饼。到公社后,大部分时间还在乡里跑,吃百家饭,睡百家炕。乡村都没有电,晚上开会、看书点煤油灯。春荒时节,派饭有困难了,我们农宣队员凑在一起,自己做饭。规定十天一个休息日,我 们便在休息日上山砍柴、挖野菜。

理川公社的书记田家乐,副主任程发喜,农宣队小队队长陆立文,对我非常关心、关照。还有一起劳动的大学生、省上下来的干部,互助关心,互相帮助,关系十分融洽。更难忘记生产队的男女老少,不管是贫下中农,还是批斗对象,在劳动中处处关心、爱护我们,不让我们干重活;生活上无微不至地照顾我们,怕我们吃 不好,睡不暖。对农民的纯朴、善良,我们体会得太深了!

第二次,当路线教育工作队队员。

1971年8月,我被分配到中共武都地委办公室工作。1975年2月至1976年1月,参加地区路线教育工作队,分到文县桥头公社驻队。任务是进行路线教育,促进农业学大寨。地委抽调50名干部到桥头公社,工作队队部设在公社,每个大队都有工作组。工作队队长是屈培儒,副队长李芳、宋昭文。工作队秘书是我和苟庆林。桥头公社书记是刘福寿。地委副书记张汝成直接在桥头公社抓点。桥头公社位于文县高楼山之北、洋汤河两岸,有22个大队,108个生产队,1.5万人。绝大部分土地、村庄都分布在高楼山、百顷山上,典型的山大沟深,地形、气候复杂,农作物产品多样,当时还是一个比较贫困的地方。

工作队进驻后,普遍抓了几件事:一是发动贫下中农,批判资本主义思想,批判资产阶级法权,分析小生产的表现,割资本主义尾巴。当时批判过“门前花椒树,圈里老母猪”,认为栽几株花椒树、私人养母猪都会产生资本主义。二是组织男女老少,大搞农田基本建设。口号是:大批促大干,大干促大变,几年要建设成大寨县。村村队队都摆下了战场,到处红旗招展,广播喇叭歌声嘹亮,白天大干,晚上夜战。三是在高楼山栽植千亩橘园、十公里公路林带及荒山造林。四是催种催收,不违农时,确保当年增产,目标是上“纲要”、过“黄河”。五是帮助生产队清理账目,加强经营管理。六是加强领导班子建设。强调“多换思想少换人”。当时个别地方是“一茬庄稼一茬干部”。

我在工作队队部当秘书,主要工作有两项:第一是跟随张汝成、屈培儒等领导深入各队检查工作。检查学习、大批判、农田基建、春耕、三夏生产、秋收、秋种、田间管理、良种选育、植树造林等。经常是步行,身背黄挎包,手拄一条棍,边走边看,边谈边议,地头检查,大树下办公。手里的木棍,可以当拐杖,可以打路上没膝的荒草上的露水,可以打草惊蛇,爬山过河比较稳当,用处真多。我们还和公社领导一起坐上拖拉机检查农田基建夜战场面。一年时间,我走遍全公社的所有生产小队,有的村子去过好几次,村里大人小孩都认识。第二是处理工作队日常事务,工作安排、小结、办文、办会,也协助公社秘书办公,也抽时间自己下去到各队检查工作,参加生产劳动,听听社员的心里话。此外,按照张汝成同志的安排,我在公社附近搞了两亩地的棉花试验田。根据有关资料,从整地、施底肥、浇水、温汤浸种、开沟点种,间苗、拔草、追肥、垄作培土,整枝、打杈、防虫到保蕾,完全规范操作,精心作务,长势良好,丰 收在望。可惜,一场早霜,硕大的棉桃全部冻萎,这场试验惨遭失败。原因是品种问题,当地无霜期不够生长时间。到1976年得知,高楼山定植的柑橘全部冻死。又过两三年得知,高楼山公路行道树全部干枯,那是北京杨树,不适应当地生长。这两次驻队,使我真正了解了农村、农业、农民。天下最苦的是农民,最复杂的生产活动是农业,改变落后面貌最难的是农村。农村真是一个大课堂。在农村呆一段时间,终生受益。

现在,有些文学作品,包括某些影视剧,把当年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作为苦难来渲染、控诉,这是错误的,是我们思想上接受不了的。特别是他们肆意嘲笑、污蔑农民,这是任何有良知的人都不能容忍的。

2006年3月26日于兰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