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耽美淌过青春河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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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枫叶流丹

第53节枫叶流丹

宿舍里空无一人,室友们一个也没有回来,我脑袋木木的,头重脚轻地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我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这是我有生以来懂事后,第一次无缘无故地伤害了一个异性,且还是伤害了一个在我心目中历来被视为圣女、女神的划婕。我开始讨厌自己,开始后悔起了当初的主意,我想要不打电话约划婕出来,向她解释一下吧,但又觉得这样做肯定不行,都那样了,她怎么会出来听我解释?写封信怎么样呢?划婕会不会看?万一她认出我的笔迹,看都不看就撕了怎么办?发短信吧,也不行,三言两语岂能说得清?

唉!还是写信吧!实在没有别的办法了。晚自习时,我来不及多加酝酿,就赶写了一封并不太长的信,一五一十地向她解释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由于心里太乱、头脑太沉,信写得有点杂乱无章、毫无层次,自我感觉似乎有点言不成词、话不达意,但又实在没时间进行太多的斟酌。回到宿舍后,一边返回来重新审视,一边把想说未说的话在信尾补了一段。第二天早晨,头脑略微清醒时,又续了几行。上午课间,我立即从校内邮局用挂号信寄给了她。

信发出后,我开始掰着手指,计算着划婕什么时候能够收到看到,听邮局的人说第二天即可收到。第二天正好是星期五,若是这样的话,本周末我就可以坦然地面对她了。她也不必再对我怒目而视,躲三躲四,但遗憾的是星期五、六一连两天,都没有见到她。

难道是她看信之后,不相信我的解释而故意躲我吗?或是根本就没收到我的信,更谈不上看了。心急之下,我再次来到位于南食堂的收发室。向收发员一打听,才知道划婕还没有取走信呢。怎么会是这样?难道她已悟出了我的意图而故意不来领取吗?我心烦意乱,但又束手无策。我忽然想到,节前划婕曾说,她的一个什么人这周要结婚,得回去参加婚礼。对,划婕肯定是回老家参加婚礼去了。这下,我这颗没事找事、惴惴不安的心稍稍有了一丝平静。

星期日晚餐时,我刚到餐厅门口,就望见了划婕,但我知道她肯定还没有看信,自然也不会原谅我,所以,为避免可能出现的尴尬,我只好躲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背对着她吃饭。的确,我不敢让她看见,更怕再次招来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目光。匆匆吃罢晚饭,我一刻也不敢停留,就慌忙离开了餐厅。我盼望着第二天的快点到来,因为第二天是星期一,她准会收到那封信。

第二天晚餐后,途径南食堂外面的公告栏时,我再次看到了黑板上留有的划婕的名字。看来,她仍然没有取信。我忍不住再次上前,向收发员打听。果然,情况如我想象。我更加焦急,因为几天来已让此事搞得头昏脑胀、心烦意乱,连一节课都上不成了。哎呀,我真麻烦呀!尽没事找事。我失望地向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边走边无奈地寻思着这件自己一手挑起而又不得不自行解决的揪心事该如何收场。

幕色已经很浓了,散落于校园各个方位的路灯正从浓密的树间渐次亮起,高高凸起的教学大楼已是一片灯火阑珊的景象,勤奋的同学们正在里边不遗余力地用着功,他们把对前途与未来的憧憬全部寄托在这日复一日、片刻不停的苦学中。空旷的校园里,好像唯有我这个无事生非的闲人在楼前游荡。楼前的大广场上,几乎人迹已绝,在远近灯光的映射下,显得越发空寂而寥落。我漫无目的地向大楼的左前方扫了一眼,猛然发现在朦胧的暮色下,有一位身姿窈窕的姑娘正伏在阅报栏的玻璃壁上看着什么。尽管天色已晚,人影模糊,但我仍一眼就认出,那个姑娘绝对是划婕。尤其是当看到她肩下挎着的那个粉色小包时,就更加确信无疑了。

怎么办?上前告诉她吧,我实在背不动这个思想包袱了,但这得勇气!我的勇气从何而来?我担心,如果划婕一见是我,不问青红皂白,就当场大发雷霆,骂我一顿,我该如何应对?想着想着,就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又走了几步,我突然下了决心:今天干脆豁出去了,挨骂就挨骂吧!我能伤害人家,为什么不能让人家发泄一下呢?再说,我不是一直想让划婕大骂一顿以发现她的缺点吗?这倒是个难得的机会。想到这里,我抬起双脚,疾步向划婕走去。这个可爱的姑娘,仍神情专注地伏在报栏上,全然不知我这个不甚讨厌的不速之客已逼到近前。

在划婕身边,我停下脚步,轻轻地在玻璃壁上叩了两下。我的敲击声虽不响亮,但由于太突然,还是把全心全意看报、毫无防范的她吓了一大跳。她身子本能地抖了一下,又立了起来,然后把惊恐的目光投向了我。我鼓起勇气,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她。我发现,她的表情既不十分恼怒,也不像往日那样娇柔亲切,却于无形之中给了我一种望而生畏的震慑力。

我赶忙开口,缓缓说道:“恨,恨我一辈子吗?”

“又喝酒了!”神色已趋平静的划婕,顿时杏目圆睁,语气生硬地说。

“没有,我和你解释一下那天的事情吧。”我忙说。

“那天,我——我——”我支支吾吾地开了口,却又一下子没了词,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结巴得语无伦次,说了一大堆,也没解释清楚,最后只好长话短说,告诉她我写了一封信,信里边有更详细的解释,请她看看。听了这些断断续续的说词,划婕充满敌意的脸上开始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

之后,在我的建议下,她极不情愿地跟我去了一趟收发室,取走了那封信。唉,转了这么大一圈,才卸下心头这个不该背的包袱,我累不累呀!

第二天晚餐时,我如期在餐厅遇见了划婕。这位美丽的姑娘并未对我说什么,只是远远地投给我一个和善而暖人的微笑,而我居然感激涕零,立时就涌出了两行滚滚热泪。独坐于在餐桌前,我一边吃饭,一边流泪,差点没将这顿就着泪水的饭吃完。至此,一周来笼罩在心头的不安、苦闷与焦虑,逐渐消失得无影无踪。

紧随其后,在课间或其它时候,当我再次在校园中遇见她时,便仍像从前那样,或打个招呼,或点点头,或微笑相迎,似乎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表面上虽说如此,但我还是觉得,划婕虽对那件事情不再介意,但一道无形的鸿沟却真真切切地横在了彼此之间,阻隔了两人的继续交往。

风波尽管平息了,但不可思议的是,我不仅不能忘记划婕,反而更加强烈地痴迷于她,渴望见到她那迷人的微笑、娥娜的身姿,渴望听到她悦耳的话语、甜甜的笑声,她的态度与表情仍然是影响我情绪的独一无二的因素。唉,我有病了!真有病了!拐了这么多弯,费了这么多心机,搞了这么大的恶作剧,本想息事宁人,迅速忘记划婕,但没想到却弄巧成拙,反而更深地铭记她了。

我突然明白,就是在这一次次南辕北辙、事与愿违的无聊琐事中,一次次地加深了对她的印象,以致于陷入情感的泥沼中越来越难以自拨。可见,当初苦心制定的忘掉划婕的计策,是多么的幼稚浅薄和低俗无能。每天晚上,那短短半小时的就餐时间,竟成为一天中我最觉快乐和珍贵的幸福时光,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才可以一边吃饭,一边欣赏不远处划婕的花容月貌。我曾经送给她一个校花的美誉,现在看来,她真是名副其实、当之无愧啊!

时间如流水一样缓缓地流淌着,静静地漂染着我的思绪,也漂染着北京的天气。不知不觉间,身边的秋意已愈来愈浓,天更蓝,云更高,风更凉。漫步校园,可见黄叶满树,枯草遍地,落花成泥。班里北京籍的同学说,香山已到了枫叶流丹、五彩斑斓的时刻,劝我们这些外地客不妨一去,定会尽饱眼福,不虚此行。

有人怂恿,就有人响应。先是几个班干部动了心,于是便开始组织报名,并很快就报了十来个。我这个老大哥,向来很少参加师弟、师妹们的活动,不为别的,只因不随时。老大不小了,跟他们呆在一起,别扭啊。况且,同学之中,女孩居多,我怎么好意思与人家往一起凑呢?不过,这样说,又好像有点自相矛盾,因为我是特愿跟划婕在一起的,只是心里不管如何向往,如何渴望,如鸿沟一般的现实却无时无刻不阻隔着我,使我不能肆无忌惮地去找她见她,只能将心中这个幽灵一般的愿望包住、捂住、压住。

但蒙在心里的东西日子久了,是多么令人难受啊。现在,既然有了这么一个难得的外出散心机会,那么,何不借此将常驻心中的那个不受欢迎的心结排解掉呢。对!出去吧,让清新明丽的大自然熏漫一下头脑,让灵气逼人的红叶涤荡一下思绪,总比呆在校园这个不尴不尬的地方,想着一些不沾边际的事情要好。虽说当年新婚时曾与妻上过一次香山,但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再去一次肯定会有新的收获。

登香山的这天,恰是我结婚十周年的前一天。时令虽已深秋,但天气却好得出奇,风和日丽,睛空万里,阳光暖暖的、灿灿的,连一丝凉意都寻之不见。不仅没有一点深秋的样子,反倒有几分阳春三月之象。

一大早,我就和十几个小年青沐着晨光出发了,路上转了几次车,在接近中午时终于来到了久负盛名的香山脚下。眼前的香山,层林尽染,红、绿、黄、紫等各种浓艳清新的色彩交织在一起,宛如一块巨大的锦缎从山顶顺坡铺下。这质地艳丽的锦缎,层层叠叠,起起伏伏,一直向远处伸展开去,在目力不及的远方,与天地融为一起。同行的同学,有男生也有女生,有本班的也有外班的,有相识的也有不相识的,但大家有缘同行,都亲同手足,一个个兴高采烈、满面春风,你吆我喝着在山脚下互拍过几张照片后,就蹦蹦跳跳地向山上蜂拥而去。

这些初登香山的年轻人,没有人知道上山的路径,但谁也并不刻意去寻,只要脚下有路,就凭着一股猛劲,仗着一腔热情,向上冲去。不过,说句实话,我这个故地重游者也未必识得旧途,虽说十年前曾来过一次,但那时只顾玩儿了,并未存心留意脚下的路,自己也搞不清从何而上,从何而下。所以,我根本不敢自告奋勇地到前面,给大家领路,生怕将众人引入歧途,只是装出一副初来乍到的样子,与他们一道,兴致勃勃地前行着。

置身山林旷野之间,失去了课堂和校园的约束,众人在不知不觉间,都恢复了本来面目,就连我这个老夫子也暂时忘却了心中的烦恼,逐渐返老还童了。一路上,同学们说笑、嬉戏、喊叫,将一串串自然、爽朗、真实和打着青春印记的喧闹撒于足下,播于林间。几个俏皮的男生,专逗女生玩儿,惹得她们一阵追打,被打的男生边跑边发出一声声怪叫,引得众人不时一阵哄笑。集体生活是快乐的源泉,无需刻意创造,就会层出不穷,有如燧石中暗藏的火星,一经碰撞,就会迸发而出。

在欢声笑语的氛围中,众人的身心很快就融入了山林,与簇簇枝叶浑为一体,周身上下的活力与激情也得到了尽情释放。我属老大哥,体力自不如人,便自觉在队尾殿后,亦步亦趋地紧跟着、仰视着前面这片活蹦乱跳的背影。起初,脚下的路又宽,坡度又缓,大家一个个健步如飞,跟小跑似的,但随着山路的变窄变陡,整个队伍从前到后都逐渐慢了下来,原来三三两两的小组不知不觉成了一字长蛇,到后来竟突然止步不前了。

队伍前面传来消息说,打头的同学被一片密植、杂乱的丛林堵住,没法走了。众人都很惊讶,忍不住低下头来看,原来,脚下早已没了路,一双双大脚小脚皆没于一片片东倒西歪的杂草里,左右尽是没过头顶的灌木。前方无路可走,四周也不见可迂回的小道。再看身边,早没了游客,只剩下我们这群迷路人。大家七嘴八舌地商量着解决办法,有几个主张从原路退回山下,另辟蹊径重登,但话一出口就被大家异口同声地予以否决。爬了这么久,都悬在半山腰了,如果重头再来,岂不是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力气,谁能吃得消啊?

众人各抒己见,叽叽咕咕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好主意,我努力回忆着自己十年前曾经走过的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最后,大家一致决定,先派几个人去前面以及左右两边打探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一条上山的路。办法一出,马上就有两个小伙子挺身而出,自告奋勇前去,边说边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一左一右钻入两边的密林。功夫不大,树丛晃了几晃,先回来一个,小伙子满面通红、气喘吁吁地抹着汗对大家说:有路,有路,就是难走了些!众人犹豫着,暂未表态,都说等那个小伙子回来再作决定吧。不久,另一个也回来了,说法与第一个无异。

经过商量,大家一致决定,按刚才先回来那个小伙子所找的路走,因为他探到的路可能更近一些。众人重新排好队,在向导小伙子的带领下,一个跟着一个,钻入了树丛。由于路实在难走,娇小的女生都两人一组,相互搀扶着,艰难地行进着。不仅脚下的路实在难行,两边的灌木也不忘乘人之危来添几下乱,弄得大家不得不时刻提防着,生怕挂破衣服和脸。

领路人的步子压得很慢,跟着的人也无不小心翼翼,一步一个脚印地慢慢挪着。在杂乱无章的树丛中,或左或右迂回了好大一会儿,才终于找到一条可供行走的上山之路,但众人都已走得又热又累,每一张脸上都淌着涔涔的汗,心里忍不住产生了歇息的想法。勉勉强强又走了一阵,就来到了一处较为开阔的地方。这时,有两个女生忽然歪倒在地,咧着嘴,说什么也不走了。见此,整个队伍就像碰倒的多米诺骨牌,哗啦一下全倒了。我蹲在一棵大树下,背靠着树干,边喘气边不停地用手扇着脸。歇下的时候,众人始觉体力消耗太大,浑身上下几近虚脱,就连腿脚也不停地直打颤,有点不听使唤。坐着坐着,就不自觉地取出各自随身带来的食品和水,大吃大喝起来。

我边吃东西,边欣赏着近在眼前的山景。身边的树木依然枝繁叶茂、浓荫匝地,但已不是夏日那种绿统天下的单一格局了,而是以绿叶为背景,揉入了各式各样的颜色,有的一片火红,有的一片金黄,有的一片酱紫,有的红绿相间,有的黄绿交织,但曾于照片中所见的香山枫叶如火如霞的景象,始终未得一见,不知在哪里。十年前,不曾一见,十年后依然一无所见。置身于这处难得的观景所在,往近看,可以尽情欣赏身边这色彩缤纷、绚丽多姿的秋叶;往远看,可以俯眺京城那雄伟壮丽的各式建筑,较远的国贸大楼、中央电视塔,较近的万寿山、昆明湖都清晰地收于眼底。这些平日所见的建筑精品,今天换个角度来看,个个都呈现出一种新的模样和姿态,给人一种别具一格的视觉冲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