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耽美淌过青春河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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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乾坤初变

第30节乾坤初变

“好,听市局领导的。”赵主任一边说,一边打了打方向盘,把车开离了门口,因为后面已有车在不停地按喇叭了。

开到一处空地,我问:“赵主任常来这里吗?”

“来啊,工作关系呀,上面成天来客,市局的,县委、县政府的,兄弟单位的,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而且,一来就得领他们来这里,不来就是待客不热情。”赵主任微笑着说,“也不全是工作关系,朋友们也常三五成群地邀着来。这地方真有好姑娘呀,什么层次的都有,还有怀揣咱们楼台师范学校学生证的。”

“还有学生?”我吃惊地问,“真的,还是假的?”

“真的!我就遇过,起初,我也不信,问了一会儿学校的情况,人家对答如流,连校长、副校长、教务处长什么的,还有几个挂得上号的名师,都说的一字不差。”赵主任说,“这年头啊,说怪也怪,说不怪也不怪。”

我忽然想起,刚才快到歌城的路上,好像新树起一块巨型牌子,上面几个“开放的楼台欢迎您”的霓虹大字熠熠生辉。敢情这地方已经成了楼台市对外开放的窗口、桥头堡啦。

“领导,请下车吧。今天咱就专门找几个学生,尝尝鲜。”赵主任脑袋向后一歪,说。

“走吧,领导,玩一玩,赵主任兜里满是钞票,咱们帮他花。”大地也劝起了我。

我已打定主意,今天绝不下去,便说:“实话对二位说吧,我没这个爱好!要去你们去吧。”

听我这么说,赵主任惊奇地“啊”了一声,接着说:“真的?真的?”

我微微一笑,说:“当然是真的。”

“真的难以相信,市局的大小领导,从局长到科长,再到一般干部,凡是下乡来城区的,没有一个不来这里。”赵主任说。

“来这里,也不一定要做这事呀,我不是也来了,但到目前为止,不还好好的吗?”我说。

“那,那除非他不下车,下了车,就不信他不干这事。”赵主任肯定地说。

“那我就只好呆在车上了。”我说。

“不不不,我不是说你。”赵主任忙解释说。

赵主任点燃一支烟,抽了两口,说:“现在这事,不算稀奇,稍有点能力的,基本上都做,只不过有的人做的隐蔽,鲜为人知,但再鲜为人知,也总有人知道,除非他一个人跑出来。一个人跑出来也没用,巴掌大的楼台市,就那几个人,就那几个这地方,肯定会撞上熟人。当然,这包括你们一些市局领导,表面上看,好像不识人间烟火,实际上却‘阅尽人间春色。’”

香烟在车内盘旋,浓浓的烟味薰得我有点头疼,我忍不住往下摇了摇玻璃,一阵非常刺耳的近乎嚎叫的歌声与寒风一并袭来。

“吓,还唱歌,有个什么唱头。”大地说。

“你是市局领导,所以我不勉强你。你说去,我就领你进去。你不同意,我也不能多说。不过,我不得不提醒你,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在这种司空见惯的潮流下,自己再怎么着,也难以独善其身。比如,你跟着领导外出,人家有此爱好,你还不得观言察色,及时主动地投其所好,安排好?!如果连这一点也做不到,那就太没有政治敏锐性了,肯定进不了领导眼睛;而且,领导是怎样的人,你也得怎样才行,否则就是不跟领导保持一致,就是以清白者自居,以出淤泥而不染自居,就是与领导划清界限。想一想,这样下去,怎么行?不是自绝于领导,是什么?朋友们之间,也是一样的,人家都这样,你不随俗,就是画地为牢,与人为敌,长此以往,挺麻烦的……”

赵主任这一套,与同学温晓曾言如出一辙,我听着听着就不想再听了,人与人不一样,别人是别人,我是我,我左右不了别人,但自己还是主宰得了的。想到这里,我说:“赵主任,送我回去,我头晕得厉害,好像要呕吐了,今天这酒喝得有点不对头。”

“好!好!回去就回去。开路!开路的干活!”见我这么说,赵主任忙答应着,启动了车子。身边的大地轻轻“唉”了一声,听起来有点若有所失,有点遗憾。

年底的逼近,意味着大张局长退休日子的逼近,意味着这老汉不得不为自己即将的功成身退做一些准备。这从机关不时出现的某种说乱不乱、说稳不稳的表象就能感受一二。对在机关里行走的人们来说,部分胆大者似乎不怎么把大张这个“看守内阁”总管放在眼里了,要么不来上班,要来也顶多点个卯,甚事不做,就扬长而去。而对大张本人来说,似乎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在意别人的言行举止,好多时候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虽说托党的福,老汉这副标准的官脸,早胖得睁眼与闭眼并无实质性差别。但这老汉的心态却是蛮好的,甚至棒得出奇,一副宠辱皆忘之相,连半点权力日薄西山、寿终正寝而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惆怅与愁绪都没有,该嘿嘿的时候,还是要当仁不让地嘿嘿的。

也有人说,时不我待的大张,实在顾不得管与己无关的闲事了。该老汉,这个天下少有的聪明绝顶的智叟,自有自己该做的事情。是啊,为SW事业操劳后半生的老局长,在即将交出全部全部政治遗产的时候,难道不该为自己的事情筹划一番、想两番、做三番吗?很快,善于观察和总结的人士就发表了精准的口头调查结论,说这老汉正在加班加点地大搞、特搞两个突击。而且是大张旗鼓地搞,绝不是偷偷摸摸、畏首畏尾。

第一个突击是,突击花钱,用SW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大把大把的人民币,大批大批地换回大宗或小宗固定资产,如车辆、微电脑,大尺寸LED户外显示屏、户外灯箱,等等。现在用的,将来用的,都一股脑儿地弄回。用得上的,立即投入使用。用不上的,暂时束之高阁,以备来日千秋之用。

人的职业生涯是有限的,而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则是无限的。大张这种全心全意为SW事业谋长远、谋福利的举措,换回的却是人们对他的恶毒议论。有人说,这老汉大把大把地将公家的钱扔出去,不是为民谋利,而是以之为手段,大吃回扣,多吃回扣,快吃回扣,中饱私囊。机关里的任何信息,无论其大其小,都有其独有的传播通道。这话自然能丝毫不差地传入老汉那宽得如芭蕉扇一般的耳朵里,但老汉听后,哈哈一笑,说:啊!这个——这个宁做有缺点的战士,不做无缺点的苍蝇;走我的路,让人去说吧。老汉不仅不为闲话影响、左右而自缚手脚,甚至还快马加了一鞭,账上的钱不够用时,便开足马力出去赊账,将SW局这块钻石招牌的作用发挥得如鱼得水,到了极致。这下,人们更服啦,说:老汉真是大义凛然、元所畏惧的帅才啊,帅呆了!

再一个突击是,突击安排干部,把全市SW系统存在的空位位全部补满、补齐,把几年来省局下达的编制指标全部落实到人,绝不作费一个,用老汉的话说,就是要为SW事业做百年大计,保证自己的特色江山千秋万代基业长青。这从老汉终日若市的门庭就能感受一二,其壮观之象好似“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好似“我们为了寻求美,排成一条队”,直至把老汉的门前踏成了“桃李不言,下自成蹊”。于是乎,一些长期以来在局长室门前虎踞龙盘的普通干部,都顺理成章地实现了职业上的突飞猛进,甚至连一小部分“养在深闺人未知”“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生面孔也走向受人朝拜之位,此其一也。其二,十几个有来头、有资本且消息灵通的中华好男儿皆搭上了最后这班办编制的顺车,用红艳艳、硬绑绑的十万大钞喜滋滋地将金灿灿、亮闪闪的编制收入囊中,成为名正言顺的SW干部,成为端着打不烂、锤不扁、烧不化之铁饭碗,且干不干都永远旱涝保收的正式工。相比中华好儿男的壮举,中华好女儿也再次上演了一出出巾帼不让须眉的拿手好戏,用自身独一无二的绝技一帆风顺地将编制从老张怀里摸了出来,并在机关里留下了“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千古佳话。

我这个穷光蛋,“假洋鬼子”式的干部,要钱没钱,要人没人,再次成了免费看客。在看得最热火朝天、最“乱花渐欲人眼”的缭乱时刻,有好友曾向我献上一计,让我把手里那套房子卖掉,送给大张,火中取栗,把编制问题搞定。我呢,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什么馊主意,有这么办编制的人吗?啊?!管它呢,且乐而今一杯酒,管它明日愁来明日忧!

不过,在这一出出华丽大戏谢幕的那一刻,却又不免多此一举地失落起来。这是一个西下太阳东上月的时刻,凄冷的风在街头横扫着迟暮归家的行人,我呆呆地立在一棵光秃秃的大槐树下,心也一片光秃。我仰天长啸,慨然一叹:呜呼,完哉!一直以为,距“死刑”宣判的日子很远很远,想不到就这么说曹操曹操就到。SW局已彻底不管我了,我这个十足的弃儿,只有另起炉灶,赶快进行新的规划和打算了。

想法很快就有了:像螃蟹一样,多条腿走路,有合适的跳槽机会就抓住;没有,就按部就班地做好本职工作,得过且过地过太平日子。在打发这种没有蓝天白云的死水一般的日子中,结合自身实际,争分夺秒、大干快上一个新项目:考研,考研!目标是北大、清华等名校——不考则已,要考就考个惊世骇俗;不鸣则已,要鸣就来个一鸣惊人,让SW局这帮家伙知道我何许人也!不仅要与SW局这个正气不敌邪气的鬼地方彻底拜拜,甚至要与楼台市这个穷山恶水的屁地方彻底拜拜。当然,这也不是什么一时心血来潮的突发奇想,此种想法从暑假去北京应聘那家骗子单位之后,就被擦出火星了。在西单图书大厦的所见所闻,则使这种想法燃起了冬天里的一把火。

教研的专业也选好了,新闻学或传播学。只有在这两个领域,我才具备独一无二的绝对优势。公共课里的政治,也难不倒我,无非是马列毛邓三的叠加或综合,经过这几年工作上的拾遗补缺和“三讲”期间的集中锤炼,不够个游刃有余的水平,起码也达到了得心应手的功夫。最难的是英语,听说得记7000多词汇。暑假从北京买回的那几本英语书,是一套四卷本的《综合英语》,这是一套由外研社编攥的英语教材,也是自学考试英语专业的指定教材。书编得非常好,又有词汇释义,又有课文精讲,又有语法总结,还有用于自测的课后习题,太适合自学了。美中不足的是,起点有点太高——高中起点。暑假刚买来的时候,什么也看不懂,因为十多年没碰英语的我,连个小学生级都不够了,浑身上下,满打满算也只有一二百小词汇。不过,经过几个月来时断时续的苦拼,现在自我感觉,已达到了初中生一级,这得益于我高中时打下的英语基础。

不管基础再好,学习起来也依然困难重重,尤其是记单词,简直不是一个难字可以概括的。好多时候,词汇进了脑子,就像石头砸在了冰面上,吱溜一下就滑得不知去向。为了缩短考研的准备时间,我在学习这套《综合英语》教材时,又找来一套初高中教材,将其结合起来一并学习。基础的要搞,高难度的也要上,这样来说,虽说难了些,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否则何年何月才能学成呀。看来,这考研,其实是一种考验。

没办法,面对自己无法改变的现状与形势,我只能做出削足适履的选择,只能用改变自己去适应了。新官来时,尽可能好地辅佐之,为自己创造一个良好的外环境,以便争分夺秒、集中精力苦练内功,为日后即将进行的深造积累资本。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祸不单行,福不双来的时刻就在毫无防备之下现于眼前。年后,也就是二OO一年三月,SW局一把手的更迭,直接导致了我连以上所追求的最起码的平淡日子,也越来越难以为继。三月里的一天,年事已高但满面红光、精神矍铄,越发显得老当益壮的大张局长如期从一线退到二线,担任本局非领导职务——正处级调研员,而同时闪亮登场的一把手也立即走马上任。但这个新官不是别人,恰恰是郝局长的那个昔日宿敌,那个与他水火不容的二张局长。

二张为什么不在地片和收入规模三倍于楼台市的YF局当局长了,却千里迢迢返回老家,做这个与YF局相比简直像个弼马温的小官?无它,就是让那场声势浩大的“三讲”给闹的。“三讲”之后,郝局长兵败如山倒,彻底偃旗息鼓了,二张却精神抖擞,愈战愈勇了。此佬拿出了看家本领,动用了看家储备,使出了看家解数,四处活动、上下打点,力图离开那个让他力不从心、心有余悸、谈之色变的是非之地。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句话用在二张身上再合适不过了,简直像是语言学家专为他量身定做的。善于运作的二张终于再次如愿以偿,变戏法似的,神乎其神地变成了楼台市SW局的大张。

这下,郝副局长坐不住了,急如流星地跑到省局,向省局一把手请求,请求调离楼台局,去另一个地市局,平任副职。事情明摆在那里,郝局长与二张这对冤家若再搅在一起,那绝对是有的看的,搞不好,将是正负级云团一样的激烈对撞,对班子的团结也将是致命一击。其实,这一点,省局也应有所考虑,无论从个人来说,还是从工作来讲,也应作出如郝局长所说的调整。但不知因为什么,省局却什么也没做。也许是郝局长太心急了,急得有点慌不择语,竟三言五语就把省局一把手得罪了。这下可好,省局领导死活也不让郝局长离楼台局了。官大一级压死人,郝局长再强势,在远远大于他的领导面前,也是无计可施的。

大张退的时候,发表了一番告别演说,老汉就自己六七年来在楼台局的功过作了一番交底。会上,嘿嘿了一辈子的老汉,不再嘿嘿了,显出了一副声色凄婉动人之调,这让大家惊讶不已。当然,老汉的这个演说稿,肯定是我写的,我非常荣幸地成为代大张进行自评的人。名义上是评述功过,实际上还是自我表扬。自我表扬之后,是省局给出的最高评价、终极评价。毫无疑问,这同样是我写的,我这个不尴不尬的庸俗之人,干得尽是大事!哈哈哈!不过,并没有一点成就感。

大张交班的时候,二张也在主席台就座。人们欣慰地看到,楼台局的新老交替足不出户,就圆满完成。但郝局长却只能选择缺席,听说请了病假。是啊,一辈子心高气傲、强势得成吉思汗的郝局长怎么能坐在主席台上,向自己这个从未看得起过的二张伸出祝贺之手呢。二张走马上任好长时间了,郝局长的思想才转过了弯,才在楼台局露了面。郝局长尚且如此,那么,其阵营里的人马呢?自然是更坐不住了,惶惶不可终日,但坐不住又能如何?!还不得面对现实,在时不利己的现实中,做着侥幸的盘算:自己无功无过,你二张能奈我何?

令人始料未及的是,二张划楞正以后,依然还是当年做副职时的那副和事佬形象,说话和气,待人诚恳,善眉善目,尊老爱幼,整天笑眯眯的。在班子成员中,大事小事都让副职作主,把自己打造成一个一无主见的、有名无实的傀儡,就爱说的一句话是:牛(你)们说啥就是啥,牛(你)们说怎办就怎办。更难得的是,在对待郝局长及其阵营这支人心惟危的队伍时,表现出了让人难以置信的宽容与亲近,不是好言安抚,就是百般笼络。诚如他在就职演说中声称的那样:不计前嫌,以诚换诚,赢得真诚。这使得这个因主心大梁渐趋坍塌而日益走向解体的群体,虽心存疑虑,但或多或少可以略略放了心。众人觉得,二张肚量之大,可容天下难容之事。甚至还认为,只要为二张跑腿卖力,也不会有啥坏处。与郝局长相比,二张是那样的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温情脉脉,从来不发火,不训斥人,真是一个难得的老好人。好人啊!怪不得当了一把手——好人才有好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