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耽美淌过青春河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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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苦乐年华

第014节苦乐年华

人是一种善变的动物,尤其是思想和想法,飘忽不定是其常态。这种善变,既随环境的改变而改变,也随自身能力和地位的提升而改变。刚来SW局时,踌躇满志的我,写一个材料,失败一个;失败一个,挨一次骂。如此处境,使我这个天生的文秘爱好者一下变成了一个恐惧者、头疼者、反感者,但迫于养家糊口的责任和身后无路的压力,才不得不硬着头皮,为之拼命。现在,情况变化了,向好了,包袱没了,压力减了,我忽然又打心里热爱起了这项工作,好像又恢复了原形。

我特爱看到领导对我满意而赞不绝口的样子。这简直是一种享受,太有成就感、自豪感了。我的工作,件件都要见局长,原来是成天让领导骂。现在,情况完全倒过来了,成了成天让领导夸赞。士为知己者死,你说,我能不卖力吗?挨骂都卖力,受夸岂不是更卖力?做不了的事情都卖力去做,做得了的,岂能不卖力去做?我是那种不识抬举的人吗?

伴随着发自内心的自豪与货真价实的收获,旧的一年悄然而去,新的一年也呼啸而来。在阳历旧年的最后一天,我终于办成了一件梦寐以求的大事。何事呢?有了一套属于自己的新房子。新房子在距市局大楼不远的一个小区,是楼台市最好的小区,素有富人区之称。这是多年来一直怀有的一个夙愿,一九九四年新婚时,与妻商订:一定要在五年内,在我不超三十岁时买下房子,且在市里。但无情的现实一点也体恤我为之付出的努力,竟差点将这个梦想打压得胎死腹中,永无出头之日,想不到在绝境之中抓到的这根橄榄枝——SW局,让我仅奋斗了一年半就意外地如愿以偿了——这是在面粉厂奋斗了整整四年都一无所获的呀。买房加上装修,总共花了六万四,而我却借了将近四万。

虽说欠了一大笔令人不可思议甚至有点胆寒的外债,但在SW局深深扎下了根的我,却毫无畏惧。我的胆大不是盲目的,更不是打肿脸装出来的,而是有SW局优厚、稳定的待遇作支撑的,有自己在单位如日中天的地位作主的。这一年,我光稿费就挣了五千块钱,加上工资、奖金,还有其它福利年收入将近两万,是当年在面粉厂的四五倍。这个收入,不仅在市局机关紧逼领导们,在社会上也是赫赫靠前。马克思老人家所说的“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果然名不虚传。自我感觉,现在的我,才真正像个男人了。

有了房子后,夫妻俩成天欢天喜地,激动得见谁跟谁说。因为这是一个完全按自己规划和盘算实现了的夙愿。事情不是件小事情,其给夫妻二人带来的成就感更不小,由此衍生而来的自信心同样不可小觑。房子不仅给我长了面子,长了志气,也让我真正在这座喜欢的城市立稳了足,之前那种身如浮萍的漂泊日子再也一去不返了。

SW局是个征收单位,收入任务自然在年初就得分解下达。省局给市局下,市局给县区局下,县区局给各征收所下。当然,也不仅限于分配收入任务,其它工作任务,也得在年初下达。一年之季在于春嘛。下任务,就得开会,这样就产生了一个雷打不动的一年一度的“全市SW工作会议”。这是SW系统从上到下最重要的一个会议,承前启后,继往开来。

开会,就得讲话,讲话就离不了讲话稿。离不了讲话稿,就与文秘人员脱不了干系。这是机关的一条铁律。同样,工作的重要性,决定了讲稿的重要性,讲稿的重要性自然也就决定了讲话者非一把手莫属。在楼台市SW局最重要的“全市SW工作会议”上,每年的重头戏都是这样的:一把手代表市局党组,回顾、总结上一年度的工作,安排部署新一年度的工作。而一把手在这个会议上的讲话稿,历来被视作水准最高、难度最大、最让人头疼,但同时又最能体现秘书的水平和能力。这不是写材料,而是给全市SW系统安排工作呀。

我来之前的那几年,为写好这个讲话,一般先要召开一两次局务会,由市局领导和各科室负责人参加。在这个小会上,先传达贯彻省局有关会议精神,然后再由与会者集思广益、群策群谋,共同商讨一下新一年度该做什么,怎样做。开会的时候,由列席会议的文秘人员根据会议讨论情况,起草讲话稿。听说以前这一直都是刘主任的“专利”。去年,刘主任功成身退时,就将接力棒交给了我。众人讨论时,由初来乍到的、不堪重任的我做笔记,完后整理成张局长的讲话稿。但我费尽心血、绞尽脑汁、加班加点,写了两个礼拜,写了一万多字,人家张局长仍不满意,说陈词滥调,一点新意也没有。开会时,老汉念都没念,放在一边,就天马行空、自行发挥去了。这让我很委曲,因为我完全是按与会者的发言情况去整理的,要说没有新意,也是他们发言没发出新意来。责任在我,但又不完全在我,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而且,人们的发言,东一句西一句,没有条理,没有主次,没有逻辑,光理出个层次,理出个头绪,就非常不易,想不到领导一句话就给全盘否定了。

但今年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情况,省局的全省SW工作会议已结束好几天了,市局还没有召开局务会,讨论和安排自己的会议。按往年惯例,省局的会议一开毕,市局就开始马不停蹄地张罗筹备自己的对口会了。当然,所谓的筹备,主要是指文字材料,也就是张局长那个必不可少的足可干掉文秘人员性命的讲话稿。这让我这个专事讲话稿起草的人,心急如焚。我生怕事务缠身的领导大人忘了这事。市局刚刚喜迁新楼,事情一下比原来多了许多,也稍显点乱。如果领导们忘了这事,我可就被动了,时间来不及呀。贵人多忘事,这是有可能的,但贵人们可以忘记一切,但绝对不会忘记让我写讲话稿。这种事关全局、对各项工作皆需面面俱到的讲话稿,得写一万多字啊,那可不是突击搞定的,况且会也不开,方向也没定,内容也没定,让我怎么写?

对单位工作,我倒是非常熟悉,但领导不定调子,不敲重点,再熟悉也不敢贸然动笔啊,否则就是盲人摸象,无的放矢。这不是招骂吗?一年多来,拼个半死,才好不容易得到领导的认可,如果现在再出上一次这样的差错,可就前功尽弃了,恐怕连个年也过不好了。我把这种顾虑跟肖主任一说,肖主任马上就去见张局长了。功夫不大,张局长打来电话,叫我去一下他办公室。

我高高兴兴地来到了张局长的办公室。列位,绝对是高高兴兴,现在的张局长见了我可是满面笑容,亲切得不得了。我也再不用像先前那样两股战战,时刻准备着挨批挨冷脸摔了。老汉善笑,一见我,就开门见山地、习惯地嘿嘿了两声,然后说,今年的“全市SW工作会议”估计下周就开,我那个讲话你给弄吧。我吃惊地问,张局长,不开局务会讨论,那我写什么呀?老汉又嘿嘿了两声,大方脸笑得像海棠花,说,开什么开?他们能提出个啥?你琢磨着弄吧。我更加愕然,嘴张得再也合不拢,但又什么也不能说,不敢呀,再说就是抗旨了。我无助地看了看立在一边的肖主任,希望他能帮我说两句。肖主任见我这副表情,笑眯眯地说,刚才我和张局长商量了一下,决定让你独立起草今年这个报告,没事!张局长说你能,你一定能,好好干吧!天啊,本指望他帮我说话,谁知他却…。。

“领旨”之后,我冷汗淋漓地从局长室出来,心里又急又火,又茫然,不知如何是好。这可是赶着鸭子上架呀。这不是一个写材料的问题,而是给全市SW系统安排工作啊,这是我做的事吗?领导啊,怎么什么指示也下,也不考虑符不符合实际。在纷乱的大办公室坐了一会儿,我心里越来越乱,便来到对门的“秘书室”。

市SW局喜迁新居后,由于房间多得实在用不了,不仅给各部门配置了大办公室,还为部门负责人包括正副科长,各配了一个单间。我这个写材料的,也隆重地沾了一大光,得到了一间写作专用间,肖主任美其名曰“秘书室”,让我和小唐在手头有重要材料时,可离开闹市一般的大办公室,来此“造车”。有了这间屋子后,我特意从家里搬来两盆吊兰,摆在了铁皮书柜的顶子上。我有养花的习惯,在面粉厂上班时,就有,还养了十几盆。不过,也没有什么名贵花种,尽是些易于成活和伺弄的草木一般的普花普卉,如吊兰啦,令箭啦,万年青啦,四季海棠啦,柳叶桃啦,等等。秘书室的这两盆吊兰长势很旺,比家里那两盆还长得好,绿得透亮的藤蔓长长地垂着,丝绦一般的叶片,水灵灵地一闪一闪。看上去就像一位初沐的少女,人见人爱。手里有材料的时候,我爱来秘书室办办公事。没有的时候,也爱过来闲坐坐,看看花草,静静心,想想心事。

清静的秘书室里,冬日的阳光透过浅绿色的窗玻璃直撒进来,屋子里处处都明晃晃的,温暖如春,但我不仅感受不到一点暖洋洋的感觉,相反还体验到了一种莫名的冷。唉,这该怎办呀?我无助地、满身疲惫地坐在了沙发上。做了一年多专职秘书,写了那么多不计其数的材料,我愈加体会到,领导讲话是最难写的,张局长的讲话更是难上加难。这老汉的讲话稿,无论是开大会用的,还是开小会用的,都堪比“哥德巴赫猜想”之于陈景润。给他写材料,得闭上眼睛,琢磨上大半天,想出新东西了,才可以动笔。想不出新鲜货,是万万不可以动手的,否则绝对是南辕北辙,越走越远。最终的结果是,费力不讨好。尤其是这个如此重要的全局性讲稿,我还没有独立完成过呢。去年众人定了调子、方向和大致内容,我写了半天,张局长都不满意,今年什么也不管,纯粹让我闭门造车,我怎么造得出来呢?写材料是脑细胞的严重损耗,甚至是死去活来的损耗。但这个讲稿,即使把我小命搭上,也还是没有底子。是的,现在的我不同于一年前了,算得个能写的,但还不是万能的。但领导好像把我当成了万能秘书。

此后,在这个屋子里,我像立地成佛一样,一呆就是两天。托我佛的大慈大悲,还真把当年、下年全市SW系统已做、应做的工作给理清了,想妥了。第四日晚间,一个洋洋万言的报告终于新鲜出炉了。第二天,讲稿经办公室新任的打字员小崔那只快手打印后,马上就交到了张局长那里。老汉看了半天,居然说:行!在几天后召开的全市SW工作会议上,我起草的报告顺理成章地在大会上“唱了红”,这让我非常欣慰与自豪。这可不是一般的讲话材料啊,这是SW系统的“一号”材料啊!从此,这个讲话稿就历史性地永远落在了我的头上。不管SW局人事发生多少变迁,都铁定的由我起草。从某种意义上讲,就等于给楼台市SW系统一直在安排工作。

讲话稿是如此,另一项重要工作——科研工作也不例外,自去年首次给张局长写了一篇受老汉盛赞的调研报告后,就永远地属于了我。去年如此,今年如此,以后几年,年年如此。SW局是个纯业务性的条管单位,省局这一级,与总局那一级联系非常直接、密切。总局很重视科研工作,省局自然也不会例外。总局给省局下达了年度科研课题后,省局这个二传手很快就会给各个地市局分配下来。但市局这一级就没地方分了,县局一级的那些人,你让他搞收入去,他还行;让他搞科研,是绝对不行的。可以给他们分,但分也是白分,你等上半年,交给你几页一无用处的东西,就再也不理你了。还不如自己直接干踏实,免得误事、生气。

一般情况下,科研任务是4月份分配,10月份完成。完成之后,由省局科研所组织召开一次全省SW系统科研工作会议。当然,这种会议同样离不了文字材料。省局的会,省局领导讲话自然由省局人去组织,这一点用不着各地市局操心。各地市所做的工作,是保质保量按时完成省局下达的重点科研课题,形成科研报告,在大会上宣读、交流。前面郝局长让我在大会宣读的那篇调研文章,即是这种科研报告。

应该说,科研工作是一项系统工作,绝非一人之力可为。尤其是在地市这一级,既涉及理论层面,又涉及实践层面。按正常程序,须成立一个由多名业务人员、一线干部和优秀文秘人员联合组成的课题组。大家先在一起探讨,再进行分工,之后分头行动、各做一块,最后再加以汇总,交由执笔人撰写。但楼台局的实际情况是,跑调查、搞数据、作分析、执笔全由我一人包揽,由我一人操“刀”。这在全省SW系统是绝无仅有的。每写一篇调研文章,我几乎把与之相关的SW资料都翻了个遍,从SW理论到SW政策,再到一线实务,无不进行认真研究和反复琢磨,难怪有人说我比业务人员还业务通呢。如此繁杂而艰难的工作,使我不得不像一头负重的老年,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迎难而上。所幸的是,年年都不辱使命,圆满地完成了任务,并代表市局在全省的专业会议上发言。

科研工作是一项苦差,谁遇上都会躲着走,谁摊上都会设法推脱,换人换将是常事。所以,几年来,全省兄弟单位科研队伍人事频繁变动,一个个新面孔层出不穷,只有我,是唯一一位伏枥的老骥。这既有我自身的因素,又有环境的原因。环境的原因,一个是在楼台市SW局,除我之外,别人未必做得了;另一个是有福享的SW干部,谁愿意受此大苦,遭此大难。我的因素其一是,楼台市SW局在我水尽山穷之时给了我一个免成下岗职工的机会,我就应知恩图报,不遗余力地把这项自己能做且做得好的工作揽下来,完成好,为楼台市SW局争光;其二是,这项工作能充分显示个人水平,有职业荣誉感、自豪感、成就感,尤其是在全省开会时面对众多领导和同仁的瞩目和注目时。其三是,身份使然,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这一点还在后面专门来说,此处暂不多谈。

在全力以赴完成省局重点科研课题的同时,我还每年主动深入SW一线,调查研究,撰写五六篇调查报告或业务论文。值得欣慰的是,从九八年起,凡我写的文章,一投向省局刊物,立马就能发表,绝对不会“脱靶”,100%的命中率,九八年我给省局投了五篇,发了五篇,这种旺势一直保持到了二OO一年。在跑关系、打点成风的年代,我从未向刊物编辑表示过什么,连个最起码的招呼都没打过。我不明白,是自己的文章着实过关,经得起那些异常挑剔的编辑的推敲呢?还是他们知我处境艰难,动了人类最神圣的恻隐之心而网开一面?

虽说取得了一些收获,但绝对不是说文秘工作的难度小了,易做了,没有苦了。文秘工作,永远是机关工作的第一难。不是的,我还没有到了好了伤疤忘了痛的健忘地步,曾经为之付出的千辛万苦时刻记忆犹新。即便现在干得这么顺手,也仍是时刻苦水相伴、汗水相伴,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不敢健忘曾经沧海桑田的付出,也不敢健忘改变自己处境的那个神圣法宝:学习,学习,再学习。是啊,文秘工作离不了学习,离不了终生学习。唯有时刻学习,才能跟得上时代节拍,才能有源源不断的鲜活思想,才能有激情喷涌的新鲜文字,才能赢得领导的持续青睐。所以说,这项工作始终都是一项苦乐交织、以苦为主的工作,我因此而度过的汗与泪的岁月,可谓青春路上的苦乐年华。

在SW局,在这个三百六十行最难干的行当中,我苦并快乐着,快乐并苦着,用苦与乐编织着青春的花环,编织着理想的花环,编织着希望的花环,“迎来日出送走晚霞,斗罢艰险又出发”。人们常说,青春路上不言败,是啊,我的青春就这样高歌着玩命干的号角,夜一程,昼一程,风一程,雨一程,走过春夏,走过秋冬,走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