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耽美淌过青春河的男人
7817500000104

第104章 重阳之困

第111节重阳之困

读者啊,要命的事情未必是大事,那要看什么时候啊,一根稻草压死一头骆驼的事情您又不是没听说过。

重阳节这天,高中班主任郭存乐老师来省城出差,让我去他下塌的唐明饭店一见。这个消息,是由在省交通学校就读的同窗好友吴国亮告我的。郭老师住进饭店后,立马就给他的这几个异乡桃李分别挂了电话。给吴国亮的电话打通了,给另外两名同在省电力学校就读的女生范存兰、李美玲的电话也没有问题,唯独打给我的电话让挡了回去,说粮校办公室的领导不屑于唤我去接。最终,郭老师不得不安排先到的吴国亮,亲自跑到粮校,将我叫了过去。唐明饭店在省城最繁华的并泽大街的最繁华段,离我所在的省粮校只有六七站地。说实话,这消息让我欢喜让我忧,我想见郭老师,也想见同学,但我怕花钱呀。也不是怕花钱,而是实在没钱可花了。

见着郭老师的时候,远在郊区的两位女生范存兰、李美玲也已到场。师生相见,自然非常高兴,也格外亲切,谈笑中,高中时代的件件平淡小事莫不因重温而变得妙趣横生、价值连城。郭老师极会说话,足够半个语言大师的水平,是我从小到大最佩服、最景仰的语文老师,妙语连珠、出口成章。郭老师不仅能说会道,还会信手拈来地编造一些朗朗上口的串话和四六句子,他说得顺口,我们听也得顺耳。听完之后,还会非常自觉地运用到相应的情景中。如“运动员跑了,发令员倒了”,“早晨稠粥晌午糕,晚上干硬的尽得捞”,“成了杨六郎,成不了卖麻糖”,等等。课堂上,郭老师虽能以其丰富的表情、精妙而多彩的语言把我们逗得捧腹大笑,但在学习和生活细节上,对我们的要求却相当严格。有时,一连几天,都不苟言笑,沉着个脸,让人无法搞清他的所思所想,因此也不敢随意跟他说话。不过,现在却不一样了了!身份不一样了,所处的环境也不一样了,众人一下都没了高中时候的百般拘谨和与顾及,嘴一张,话就脱口而出,也不管对与不对,合适与不合适。这样一来,师生间反倒谈得更投机、更有意思了。

说了一会儿,大家都觉得房间里太闷,不妨出去走走。郭老师马上提议,到马路对面的并泽公园去,边逛边聊。这样,师生一行五人,相互关照着,迤迤逦逦就步入了这座省城最美、最大的公园。景好,人的心情也好,使得众人不知不觉就逛了将近两个小时,照了好多张照片,才转了出来。公园大门的一边,正好有一长溜饭店。一看见饭店,一闻见里边飘来的浓浓饭香,众人就忍不住饿意难耐了。见此,郭老师作了一个伟人状手势,就招呼我们与他一起,踱了进去。

一进饭店,我心里就嗵嗵地打起了鼓,虽说中午没吃饭,但我宁愿饿上一中午,也不愿吃这顿饭。因为,我干瘪的口袋,里边只有二十元了,我怕一会儿结不了账,闹出笑话。我也不是不知道,一行五人,虽说我结不了,却不等于别人也结不了,但这五个人里头,肯定不能让郭老师结,也不能让那两个女生结。所以,最终买单的,也只有我和吴国亮弟兄俩了。我所担心的是,万一他手头余钱也不足,可如何是好。在饭店吃饭,且又在繁华热闹的并泽公园附近的饭店吃,没个五六十块肯定下不来。让如此令人忧心的剧烈的心事搅着,整顿饭,我吃得没滋味极了。不是饭菜没滋没味,而是我实在无暇体会。

饭后,郭老师靠着椅背,拨出一支大迎宾,就悠闲地抽了起来。两个女生刚要离座,就被同时一跃而起的我和吴国亮果断地牢牢地按在了座位上,哪能让女生结账啊?男人啊,钱可以不当回事,但面子绝不可以等闲视之。男人啊,永远都活在面子里,尤其是面对异性的时候。我和国亮,以亮剑精神,一边一个,两个箭步就在吧台前会师了,并迅速将手插入裤兜,做着掏钱结账的准备。吧台小姐小巧的玉手轻轻点了两下,就有了结果:46元。我赶快掏出那两张被攥得又湿又皱的大团结,小声对吴国亮说,我就剩20了,你身上够吗?吴国亮悄悄笑着说,够!我拿了六十呢,我结吧,你快装起来。我忙说,别,别,我这二十全花了算了,剩下的你补齐就行了。当然,我们两个小声嘀咕,估计郭老师和两位女生是不会听见的。一来距离较远,二来他们未必会料到如此情况。吴国亮也不再坚持,估计他也是倾其所有了。这顿饭账,就算两人共同结了。了却了这个心病后,我心里顿时如释重负,暗暗地长舒一口气,就和吴国亮返回了餐桌……

但这暂时的轻松仍无法掩盖即将面临的更加难耐的惶恐,身无分文了,连吃饭都成了问题。所以,接下来的谈话,再也无法像饭前那样随心所欲、口无遮拦,不管心里,还是口里,总觉得让一个什么东西给硬硬地卡着。

与郭老师和同学告别后,我赶忙乘车返校。但因心里老想着钱的事情,竟不知不觉多坐了三站。急着跳下去的时候,刚下了两个台阶,就被明察秋毫的售票员劈手揪了回来。

“站住!站住!”售票员边揪,边厉声喝问,“为什么坐了九站,却只交六站的钱?想逃票吗?想浑水摸鱼吗?啊?!”售票员是一位中年妇女,飞扬的眉,大大的嘴,黑黑的眼睑,大波浪发,小波浪下巴颏儿,生气的表情中夹杂着几份识破我这雕虫小技的得意。

我忙分辩说:“误会了,我刚才心里想事情,想着想着就忘了下车了。”

“少来这一套,你这种人我见多了,明明是逃票,想瞅便宜嘛!阿呀呀,阿呀呀,大家看看,大家瞧瞧,为一毛钱还逃票,真是,真是……”售票员高音喇叭一样的嗓门儿吼出的声音在车箱里撞击着,几乎要将车窗玻璃震碎。

我又急又羞,还没说什么,啪的一声车门就关了。车门一关,车就再次启动了。

“你老老实实再补一毛,我就让你下去,不然就把你拉到终点站。”售票员又说。

“我,我,我真是……,我不是逃票,我……,你,你相信我……”我又急又羞,耳朵嗡嗡地响着,满面通红、结结巴巴地说。

哎哟,地缝在哪里?让我钻进去吧。大庭广众之下,一个身高一米八的大小伙子,让售票员当贼一样嗤之以鼻,让一车厢不明真相的乘客用鄙夷不屑的目光看着,我可真成了贼了。天地良心,我何尝为少花一角而逃票多坐三四站地,但我说不清啊,校徽不戴,学生证没戴,只凭一张嘴,如何让这个自认为见多识广而不听解释的售票员相信?看人家那个哇哩哇啦的样子,一看就是逮逃票的逮惯了,但我冤啊,冤死了!

说话之间,就到了下一站。我想,看来今天也只能认了。不然的话,让拉到总站,会花得更多,而且让一车人当贼一样看着,这滋味实在不好受啊。于是,等车门一开,我就从兜里掏出一毛,给了售票员,边给边说:“你今天真冤枉了我。”说着,就跳了下去。

谁知,我双脚刚一落地,车里那个售票员就骂上了:“什么东西,逃票还想抵赖,不逃票为什么还补票?!明摆着逃票么,现在的年轻人……”

听到这话,我更加生气,气死了,心想今天怎么碰上这么一个不明事理的女人,是疯了,还是患上更年期综合症了?

回校的路上,我越想越气,气得直想回去找到那个可恶的售票女人,捶她一顿。

不过,一坐在教室,心里这种七窍生烟的怒火就被另一种更加紧迫的事情给压了下去。什么事?钱啊!赶快筹钱啊,一文一名了。心急如焚之中,我好几次拿起了笔,想给家里写信,但写了撕了,写了撕了,怎么也写不下去,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告诉父母,在短短一个月就花掉600元。600元啊,可不是个数目,高中三年,六个学期才花了1500元。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花掉过这么多的钱,这下可创纪录了。我觉得,这种行为简直跟败家子无异,我开始后悔自己前段时间不该太不节制,虽说有些活动无法推掉,有些花钱之处无法避免,但总有些地方是可以规避的呀。唉,自己毫无规划,在可以规避的地方没有规避,在无法规避的地方又随行就市,大大咧咧,才最终造成现在这种紧巴巴的、紧得快要要命的状况。

我想起了不久前写给大姑的那封与求救信无异的信件。遗憾的是,都快两周了,还没有接到她的回信。不过,即便接到又能怎样?大姑未必会寄钱给我,虽然她身在城市,光景比我家好过一些,但也未必会有这个想法。唉,这可怎么办呀,困死了,困死了……就在我的经济和思想陷入双重泥沼之中无法摆脱之时,大姑来信了,老人非常高兴地祝贺我,说我给全家人争了光,争了气,还鼓励我,努力学习,不要辜负父母和所有亲戚们的期望。大姑不仅写来了热情洋溢的信件,还给我寄来了100元钱。这雪中送炭的100元,简直是我的救命钱。得此消息,我高兴得差点蹦到了房顶上。接下来的几个月里,我再也不敢大手大脚地乱花了,处处都精打细算,该参加的活动一定参加,可参加可不参加的一定不参加。直至放假前二十天,才将这宝贵的100元钱花完,之后,又跟老乡借了50元,才算把这前松后紧的一个学期艰难地得以度过。

这是我给读者讲的第一件事情,不算大事,但却让我刻骨铭心,久久难忘。

第二件是,面皮太难突破。入学报到的现场,班主任陈丽红手举着我高考时填的一套表格,晃来晃去地微笑着说,你最擅长唱歌?我说,能瞎唱两下,不过谈不上擅长。我说的是实话,表上的爱好与特长栏虽填了“擅长唱歌”,但这是瞎填的,所谓的擅长唱歌,确曾有过,但那绝对是相当遥远的事情,若用英语表示,可称为过去完成时。之所以那样填,是实在找不到别的可视之为特长的项目来填,在同桌崔银东、黄宙文的怂恿下,就随便涂了几笔。但这随意的一两笔,却把我紧紧地套了进去。

一入十一月中旬,班里就为新年文艺节目大肆张罗了。中专学校的张罗和高中学校的,是有着本质不同的。高中时学习紧张,所谓的张罗,无非是在新年前两三天临时抱抱佛脚,应应卯,且仅限于在本班学生自娱自乐,会唱的唱两声,不会唱的睁大眼睛边看边鼓掌就行了。有时候,学习忙了,不搞也行,高中三年,我所在的班仅搞了一次。而现在的张罗,则主要是以参加全校各班的节目汇演为主,在班里表演当属其次。而且,对节目的要求也相当高,不是蹦上台子,随意折腾两下就能交账,那得相当像回事才行,至少得在面上不能出现任何瑕疵。与节目相对应的伴奏带、服装,都得配全。这样的精心准备出来的节目,其实与电视上所看到的正式文艺节目没啥两样。若说有区别,无非是演员水准有点区别。

入学时,由上届学生编演的那台迎新文艺晚会太棒了,留给我的印象太深了。节目从编排到表演,简直就像央视春晚一样精彩。想不到,身边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寻常同学,一上舞台,个个都是明星大腕的派。此时,正是卡拉OK伴奏刚刚兴起的时候。这个发明真好,一盘带就代替了整个乐队,且效果奇好,一点也不比乐队现场伴奏逊色。

我档案表里的那随手几笔,终于被班主任陈老师视作神来之笔了。陈老师与我们年龄相仿,是一个体态略显丰腴的美丽的大姑娘,自称有几分杨贵妃的气质。说是老师,其实几个月前还与我们身份一样呢。我们十月入学,她七月份才从郑州粮院粮食工程系毕业,分到粮校教书。至于教书,眼下也不过是给我们当当班主任,她所代的专业课要到第二学年才开设。刚入学的那几个星期,初为人师的陈老师对班级工作十分新鲜,整天都笑盈盈地出现在我们面前。第一个周末,就领着我们这群与她同龄的男男女女去了一趟并泽公园,使这些来自天南海北以乡巴佬为主的土孩子们大开了眼界。但不久以后,就再也难得一见了,交流的次数就更少了。一般性的事情,只限于由我们几个班委在她和学生之间传达。除非学校有重大活动或比赛,她才现身,进行现场动员和布置。

学校的新年文艺汇演,要求每班至少得上三个节目。陈老师主持召开班委会议,很快就定下了两个集体类的,一个是诗伴舞《风流颂》,由班里两个普通话说得如播音员一样的男女生一人一句在台前对诵。两人都来自YF市,男的选了狄旭,女的选了学习委员贾俊清。身后的背景,是另外五对男女生的交谊舞。朗诵词自然非纪宇那首在八十年代风靡全国的长诗《风流歌》莫属,由我提供。高中时,我曾专门背过这首长诗,默写了一份,交给他们就行了。另一个节目,是合唱《让世界充满爱》,全班同学全上,充分展示集体的力量、团队的力量。

最后一个节目,陈老师说,一定要上个独唱或独奏的,让众班委推荐一下,看班里谁唱的最好,就让谁上。或有其它方面的表演天赋也行。大家七嘴八舌议论了半天,也定不下,这个说张三会唱,那个说李四会唱。最后,老师听着听着,目光就在我脸上扫了起来。我心里顿觉不妙,心想千万可别让我上,之前档案里的那几笔,虽说是信手乱涂,但心里多少还有一丁点底子,因为清唱时,还能将就着吼几下,但伴奏带却从未用过,若现在上去,自料难与音乐合拍。谁知,陈老师手一摆,说,你们快别议论了,咱们班干部中,有的是现成歌手,为什么要选别人,宁枫,你上个独唱节目吧。我忙推辞说,不行!不行!一来嗓子不行,二来乐感不好,从来没用过伴奏带,恐怕与音乐不合拍。老师却说,这个不怕,音乐不合拍,练上几次不就好了,行了,行了,别推了,你肯定能。众人也顺着,劝开了我。劝来劝去,终于把我说动了心。心想,上就上吧,展示一下又何妨,这是中专学校,又不是高中,有的是时间来练,练上一段时间再说,能上则上,不能上就当玩了一把。

见我同意了,陈老师突然又提议说,现场唱一个吧,亮亮嗓子,让大家先睹为快。众人一听,马上就连起哄带附和着,喊了起来,“好!好!来一个,来一个!”哗的一下,掌声就响成一片。我只好站起来,又伴男声,又伴女声,当场唱了一出《天仙配》选段:《树上的鸟儿成双对》。谁知,这一唱可不得了了,众人乐得直跳,一个个都说,好极了,好极了,刚才推什么推呀?这一闹,班主任忽然眼睛一亮,说,嗳!我看,你的节目就定《天仙配》吧,再找上一个女生,来个二重唱。大家立即又鼓起掌来。

这样,这个节目就这么定下了。但就是这个决定,却差点没把我干死。我即兴而唱《天仙配》,相当于作茧自缚,牢牢地将自己裹了进去。原因是,我的面皮太薄,太难突破,尤其在异性面前,不仅不敢说话,甚至连正视一下的勇气都不足。而现在却要和一个陌生女孩儿搭伴登台表演,这怎么行?哎哟,这,这,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