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烈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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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三违军令(1)

狂风夹着飞雪,整整吹了一夜。鸡鸣时分,冯成杰已经在院子里练起了刀术。来到独立团后,鸡鸣即起,舞刀强身,已经成了他雷打不动的生活习惯。他也不止一次地给部属们讲过他手里的这把宝刀的来历。它的第一个主人是他的老师李和春先生的曾祖父。这位将军,曾任汉军黄花营的统领,嘉峪关的守备。1875年,奉朝廷派遣,率军跟随左宗棠奔赴新疆准噶尔,讨伐入侵的沙俄势力,在收复和阗的战役中以身殉职。据此,他家所在的南河沿村,被更名为将军里村。这把刀是他留下的唯一的遗物。

军营里已经上过了早操,大地还笼罩夜幕中。冯成杰刚回到办公室,值夜班的宋琼送来了师部发来的一份电报。电文称:“已获悉,参加‘新年扫荡’行动的敌军已集结完毕,望各旅(团)火速进入临战状态,做好粉碎敌人扫荡的作战准备。”

冯成杰在电报上签过字说:“电报给团副、作训科看过后,立即送到作战值班室去,叫他们打电话向各营传达师部指示!”

“是!”宋琼临离开的时候随口问道,“你从集团军回来就去了南梁,一待就是好几天,昨晚很迟才回来,那里又出事啦?”

冯成杰长叹了气说:“我陪着国民政府的一位大员,到南梁调查去了。其实事情你都知道。半年前,收复南梁后,我想用从五柳铺学到的办法,让老百姓把村官、乡官都选好了,再向屯田县移交行政权。没想到屯田县的县长鼻子比狗还尖,他闻到气味就跑来了,说‘手里没文,不可胡行’。那老家伙也太不是个东西了,不让干跟我们说不就行啦?他不但派人到师部告了我的刁状,还把告状函寄到省政府和中央政府去了。接到师部派人送去了叫停令,我们就收手了。我想这件事早该结束了,没想到半年后还会有中央大员来调查。我很有些想不通,就那个南梁,被鬼子占着,上上下下没听到谁放过啥屁,我们收回来了,想给老百姓给点应有的民权,没想到竟然惊动了中央政府!都在中国的土地上,就隔着一条小河,八路军那边搞得很好的事,怎么到了我们的地盘子上就成了洪水猛兽啦?近两天,我终于找到了答案,还是刘参谋长说的对,天上没有云彩,地上哪来的雨水?上面没有民主,怎么能让底层的老百姓当家做主?我真后悔,当初我们应该联合八路军一起去收复南梁,收回来交给他们去建立抗日根据地,那该多好?”

“哦,我知道了!听说集团军的旅团长培训班,集体去了大青山支队的根据地?”

冯成杰说:“是的。我随队去支队总部驻地考察的时候,特意请假去看小严,到了保育院我才知道,小严有个叫宫佩瑶的表姑,是保育院的文化教员。小严由她的照管,我放心多了。”

宋琼点了点头离开了。

用过早餐,冯成杰来到团作战指挥室,值班副官正在向各营传达师部电报内容,主管后勤保障的方正文来了,走进门摘下皮帽子往桌子一摔骂道:“龟儿子胆子不小,敢在老子头上动手了!”

“怎么啦?”冯成杰问。

“出麻烦了!刚才,运粮队派人来报信,昨天晚上,我们的运粮车队刚住进青草湾的车马店,就遭到了牛头山土匪的抢劫。那些龟儿子,抢走了我们两车粮食,还打伤了押运队的三个兄弟。”

冯成杰拍案而起:“这群王八蛋,闻到了点鬼子要扫荡屁味,也跟着猖狂起来了!以前,他们抢劫牧民,祸害百姓,我们把他赶出防区,顾惜他们也是中国人,派人送去信,劝他们弃恶从善,共同抗日。他倒以为我们堂堂的国军也怕他三分,今天,竟然欺负到老子头上来了!看来不给他点厉害,他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方正文说:“该到收拾这群龟儿子的时候了。现在马上就要搞反扫荡,后院子里不安稳咋个行?”

冯成杰说:“马上命令五营,派一个连,进山剿灭这股土匪!”

命令通过团作战指挥室下达到五营,五营李副营长率领一个连,当即开往牛头山。

阳光照上屋脊的时候,面前电话铃再次响起,冯成杰拿起耳机,里面传来一营长的声音:“团长,我们发现一股六百多人的敌军,一路上烧杀抢劫,已经蹿过我们的防区,正在向大青山支队二大队的防区运动,我们怎么办?”

“打!我们是抗日的军队,哪有见了鬼子不打的道理?你立即率领一营出击,我让四营派两个连去增援你们!同时,你们马上派人,向八路军通报敌情!”

“是!”

值班副官开始给四营下达命令。冯成杰突然想到,这件事,包括出兵剿匪的事,还应该向师部的主官汇报。他让接线员要余代师长的电话。

最近,祁师长跟随傅作义长官去内地考察,由余汉章以代理师长的身份主持独立师的军务。他跟这位长官不知道那根线没接通,在许多事情上总是磕磕绊绊的不顺绪。像今天的这类事,搁在以往,只要报请师作战指挥部批准,事后汇报结果就行了。可现在不行,他要求出动一个排的兵力,就必须由他批准,不给他及时打招呼,他就会找茬儿。

余代师长的电话一直占线。冯成杰只好请师作战指挥部的值班副官,代他转告。

前方的敌情与战况,通过电话不断传来:

敌人已经进入了八路军的防区,在路过的村子里烧杀抢掠。

我先头部队已与敌人交火。二大队六连七连也赶来参战。

敌人撤出村庄,抢占了一个山冈,正在利用有利地形顽抗。

直通师部的电话响了,冯成杰拿起耳机:“我是冯成杰。”

电话里传来余代师长的声音:“我正要找你,你无令出兵,是什么意思?”

“师作战指挥部没说不让我们打呀?”

“接到我的命令了吗?敌人是冲着八路军去的,你何必狗逮耗子多管闲事?”

“鬼子也在我们的防区杀人放火,残害我们的同胞,我们不管,还是抗日军队吗?傅长官早有指示,‘敌情就是命令’,我……”

“别拿傅长官压人。我命令你马上撤出战斗!”

“现在,前线打得很激烈,突然撤退,敌人会趁机咬住我们不放。那样,后果就不堪设想。所以,暂时没法立即撤出战斗。能不能……”

“没法撤也得撤,这是命令!”

“是。”冯成杰无奈地放下电话说,“咋能这样呢?”

值班副官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原委,问道:“我们怎么办?”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让一营继续打!”冯成杰拳头一挥说。

“余代师长怪罪下来怎么办?”

“我顶着!大不了撤掉我的团长。如果想要我的脑袋,咱先到傅长官那里跟他打完官司再说!”

前线传来的消息,有忧有喜:

日军的火力很猛,用十几门小钢炮、十多挺机枪反击我军,一营伤亡较大。

四营的援兵赶到了,八路军八连九连也赶来了,已经从敌人背后、侧翼开火,对敌形成了四面包围之势。

……

直通师部的电话又响了,值班副官把耳机递给了冯成杰。是余代师长的声音:“你们撤出战斗了吗?”

“正在逐步撤出。”冯成杰回答。

“什么?我的命令是立即撤出,你没听清吗?”

“听清楚了。我已经给您说过了,我们被敌人粘住了,仓促撤退,会被敌人追着打,如果出现那样情况怎么办?我们正在根据战场上的实际情况,执行您的命令。”

“狡辩!还是那句话,马上撤出!”

“是!”

前方的战况正在发生变化:

敌人顶不住了,开始突围。

冯成杰说;“告诉三营四营,今天能把敌人堵回去,就是胜利!”

“是!”值班副官摇动了电话。

不久,冯成杰接到了三营长打来的电话:“团长,鬼子逃向老窝去了,我们要不要追击?”

冯成杰对着电话挥拳头,“不要恋战,马上撤出战斗!”

此时,已接近正午。冯成杰要通了余代师长电话,说部队已奉命撤出了战斗。对方冷哼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冯成杰把心思转向备战和剿匪。他估计派出去的部队,已经到达牛头山了。直到第二天中午,五营长老罗才打来电话说:“李副营长带兵回来了。盘踞在牛头山上的土匪,一部分已经被我们消灭了,大匪首被打死了,二匪首乔二炮被活捉了,俘虏了37个喽罗。土匪的老窝已经被我们放火烧掉了,离开山寨抢劫未回的残匪四十多人,闻讯逃散了。”

“了”字不断,是罗营长的说话习惯。冯成杰说:“好!消灭那股土匪的目的基本达到了。俘获的小喽罗们由你们按有关规定处理,马上派人,把那个乔二炮给我送到团部来!”

“是!听说那家伙会点子武功,你可要多加小心。”

“知道了。”

乔二炮被押到了团部。冯成杰让人把他带进了会客室,叫护兵给他解掉了捆手的绳子。这个精瘦的矮个子挫摸着手腕,满屋子打量了一眼,操着晋北口音问道:“你们的团长呢?不是他要召见我吗,怎么还不见人?”

“放老实点!团长就站在你跟前!”负责看押的士兵喝道。

乔二炮把冯成杰仔细看了一番后,拱手说:“呀!对不起,恕乔某眼拙,把您当成小副官了,没想到您就是团长大人。”

冯成杰板着脸,指着方桌对面的椅子说:“请坐,用茶,我们谈谈。”

乔二炮走过去,一脚踩在椅子上,卷起皮袄袖子,端起茶碗一饮而尽。自己又沏了一碗,端起来又咕嘟咕嘟喝了个碗底朝天,把茶碗往桌子上一顿,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是想告诉我,打算怎么处置爷们,是吧?说吧,爷们洗耳恭听!”

冯成杰说:“上次我写给你们的信,想必你们已经收到了。”

“收到了。什么共同抗日?不就是想把爷们骗下山,来个一网打尽嘛!”

冯成杰嚯地站起身,一拍桌子说:“乔二炮,你放明白点!要是那样的话,我早就让部下把你和你的那些喽罗就地突突了,何必把你请到这里来,多费口舌?”

乔二炮看了看冯成杰,低下头不再吱声。

冯成杰说:“你们有人有枪,为什么不干点积德的事情,非要干那种千人骂,万人恨,祸害来百姓的事呢?”

乔二炮长吁了一口气说:“我们山上的弟兄,哪个不是被逼无奈才走到那一步的?就说乔某人吧,财主逼租要债,官府抓丁要税,逼得没办法,只好跑到绥远来,靠替人赶车挣钱养家。可我一离开家,狗财主找上门去,把我妹子抢去抵债,卖给一个七十多岁的棺材瓤子做填房,逼得我妹子上了吊。我回到家知道了这事,一怒之下,杀了狗财主一家,烧了狗财主的房子逃出来了,你说我还能到哪里去?”

冯成杰说:“正因为我们知道你们都有苦、有仇、有恨,所以我才劝你们弃恶从善,共同抗日,干对得起祖宗、对得起国家的积德事,让你们自己给自己开条活路。不然我早就派兵把你们全部收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