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传令兵跑来，找营长去接电话。冯成杰赶到营指挥所，山口的观察哨在电话里报告：“有几辆打着红十字旗的卡车朝山谷开来了。车上坐着四十多个人，有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也有穿黄袈裟的喇嘛。”
冯成杰说：“告诉山口上的哨兵，检查过车辆再放行。你们继续观察，如果发现有武装人员跟进，立即报告！”放下电话又对营文书说，“打电话通知各连，严密监视敌人动向，敌人的收尸队不攻击我们，就不要开枪。让田中那个老鬼子知道，咱中国人更讲究人道！”
敌人的收尸队把死了的伪军官兵，抬过来扔上了一辆汽车；把死了的日军官兵用白布裹好，和重伤兵一道，抬上了另一辆汽车。几个喇嘛站在车旁，呜哩哇啦念着经。几辆汽车在山谷里开出开进。在山口整修工事的官兵们，时刻都在监视他们。
夜幕降临，冯成杰回到了营指挥所，对两位女军人说：“二位女士，现在正是夜长昼短的时节，我建议你们听完一出好戏再休息，好吗？”
宋琼笑了笑没吱声，吕萍说：“阿拉不困，什么好戏？”
冯成杰指了指山外说：“马上就开演了。”
这当儿，虎长贵来了，一进门就气狠狠的问：“营长，你打发成大壮、韩干三带着人干啥去了？”
“偷袭敌营，收拾敌人的利器去啦！即使不成功，也多少能捞点外快回来。”
“我看你是拿着部下的性命，跟五六千敌人玩游戏呢！能活着回来几个人就不错了，还收拾利器呢，哼！”
“别着急，你坐下，咱们等着看结果！”
不一会，山外传来了爆炸声和密集的枪声。约摸又过了一小时，东山外的枪声还在响，成大壮跑进营指挥所：“营长，敌人把油罐车、装甲车都集中起来停到村子中间去了，由大队人马保护，防守很严，我们没能摸进去。侦察兵领着我们一个班，摸掉了岗哨，摸进了敌人的一个毡房群，我们同时向左右两面毡房开火，引得敌人相互打起来以后，我们就离开了。一辆胶轮车上装的八箱弹药还没卸，我们就顺手牵羊，把它都整回来了。我们的人连点皮都没蹭破。”
冯成杰问；“行，弹药都归你们连了！”
成大壮走了，虎长贵也不声不响站起身走了。
山外的枪声停了，过了好一阵，韩干三也回来了，说敌人把重炮转移了。他们只炸翻了敌人的几辆汽车，几座毡房，没捞着别的啥便宜。
“能炸翻几辆汽车、几座毡房，也是胜利！”冯成杰说。
韩干三又说：“侦察兵说，他们已经把敌军司令部住的地方摸清了，我们派人把他干掉算了！”
冯成杰摇头笑了笑：“还不到时候。你忘啦，师长给我们的任务是啥？既要保住红格尔图，还要拴住田中隆吉。把牛鼻子打豁了，还怎么拴那头疯牛？”
“噢。”韩干三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四
11月13日。
凌晨四点，西山口传来了枪炮声。一连长来电话报告：“六团运送弹药的队伍到达西山口了，遭到敌人的拦截，我们能不能派人去接应一下？”
冯成杰说：“想去送死吗？敌人已经有了准备，你就是把全连拉上去也解决不了问题，你给我老实待着，不能离开阵地半步！”
西山口的枪炮声停了，一连长在电话里说，六团的运输队返回去了。
这时候，韩干三带着突击队出了山口，向南走了。
成大壮也带着突击队出了山口，到通往山外的大路上埋地雷。天亮了，敌人的装甲车队开出了沙石岗的路口，开上了一条羊群走出来的小道，成大壮带着突击队跳进一条雨水沟迎了上去，发现每辆装甲车后面都跟着一大群步兵。他只好带队撤回了山口。
敌机又飞来了。飞得比峡谷两边的山头还高，胡乱扔完炸弹飞走了。炸弹大部分落到山头上、山坡上炸响了。
敌军的装甲车队开过来，又在山口外摆成了一条弧线，敌人的重炮、小炮也都摆在了老地方，轰轰轰地吼叫起来。
敌人的重炮阵地侧后的灌木丛中，有两门榴弹炮也哐哐哐地吼叫起来，炮弹落到敌人的炮群里炸响了，敌人的重炮停止了射击。待在后面的一群鬼子兵，向灌木丛冲过来，机枪步枪一起开火，隐蔽在灌木丛中的韩干三，带着弟兄们向南撤去，一个弟兄中弹栽倒了，扛在肩上的炮筒子咣当掉在地上。
敌人的重炮哑了片刻，又吼叫开了。山口上重新修整好的工事，很快又被轰平了。
营指挥所里，冯成杰听成大壮汇报完首次出击失败的情况，他不假思索地说：“那就在山谷里做文章吧，因为这里没有第二条路可走，路边的那些加了顶盖的隐蔽坑，也应该让它发挥作用了。”又如此这般的说了说他的想法，成大壮兴高采烈地走了。
敌人进攻开始了，山口上摆下几堆废钢铁后，二十多辆装甲车先后开进山口，停在峡谷中间的大路上，掩护跟进的步兵，向守军的阵地发动进攻。又有几辆拖重炮的汽车被突击队打瘫了，重炮又被挡在了山外。
随后跟进的敌人，一部分进攻守军的阵地，一部分撒在如蛇盘行的大路上，掩护着两个拿着探雷器的鬼子兵，摸索前进，朝着第二道横向工事推进。装甲车队开枪打炮地跟在后面，缓缓行进。
冯成杰要通了二三连的电话：“你们看到了吧？敌人把作战重点转到打通通向红格尔图的道路来了。三连注意，你们要坚决守住二道防线的路口！二连注意，打掉王八壳的时候到了！”
二连长说：“我正着急呢，突击队已经在路上埋好爆炸物了，派出去的人也在隐蔽坑里候着呢，可那些王八壳子就是不朝大路上开，我正发愁呢，要是让鬼子把我们埋在大路上的拉火雷、集束手榴弹都起掉了，还怎么收拾那些铁家伙？”
“诱敌深入，你派支小分队，把它引过来！”
“是！”
不一会，一支由十个人组成的小分队，冲出了二道防线的路口，很快消失在巨石之间。当敌人快进入埋好爆炸物的路段的时候，小分队突然从大路两侧的巨石后面闪身而出，十支冲锋枪一阵猛扫，把排雷开路的鬼子和伪军扫倒了不少。然后又闪身隐蔽在巨石后面，把手榴弹投向乱成一团的敌人。敌人反扑过来了，小分队沿着蜿蜒的大路，边打边撤，撤向二道防线。鬼子的步兵跟过来了，鬼子的装甲车也跟过来了，都沿着小分队回撤的路，扑向路口。突击队边打边撤，从大路口撤进了三号防区。追击小分队的鬼子，遭到了三连阵地火力的迎头痛击，缩回去藏在了装甲车后，继续前进。
打头的装甲车开到离路口十多米远的地方，一颗拉火雷在车下面爆炸了。隐藏在隐蔽坑里的突击队员们，拉动握在手里的绳子，埋在路面上的集束手榴弹、炸药包、拉火雷先后炸响。在隆隆的爆炸声中，装甲车一辆接一辆被炸得碎片四飞。没挨炸的，也遭到了从巨石之间飞出的手榴弹的攻击，也冒烟起火了。没炸死的敌军，纷纷调头回撤。
进攻阵地的步兵，失去了火力支援，再次败下阵来，两股敌军合在一起，撤出了山口。
田中企图靠战车开道，直接打进红格尔图的美梦，就这样破灭了！
下午，敌人又发动了二次进攻。两架飞机飞来投弹，又被三连的官兵们击伤了一架，拖着一股长长的浓烟，向东飞走了。八辆装甲车开进了东山口，各找了一块大石头隐藏起半面身子，不停地向我阵地开枪打炮。伪军开进山谷后，分头向环山阵地发起轮番进攻，掩护一支日军，攻取二道防线上的路口。
从中午打到太阳快落山了，开进山谷的八辆装甲车，又有四辆被炮弹击中。敌军一拨接一拨被打退，山沟里留下了更多的尸体，敌人又一无所获的撤出了山谷。
敌人撤走不久，韩干三带着突击队从山外撤回来了。冯成杰听完韩干三汇报后问道，“敌人的重炮阵地是不是靠近山根？”
“对呀！”韩干三说。
“修这阵地的时候，你见过工兵放开山炮吗？”
“见过。那炮一响，石头满山谷乱飞。哦，我知道该怎么打了。只是……”
“钢钎、铁锤营指挥所旁边的库房里就有。二连有协助工兵连放过开山炮的弟兄，你就带着他们连夜上阵吧。”
“是！明天，我一定叫鬼子的那些重炮，全都变成哑巴！”韩干三敬过礼走了。
五
11月14日。
太阳刚露出半个脸，敌人的重炮、小钢炮又开始吼叫了。敌人的步兵还没露面，突然山口外接连响起了地动山摇的开山炮声，重炮随即便成了哑巴。接下来，爆炸声接连不断。
冯成杰从望远镜里看到，藏在半山腰点开山炮的官兵们，出现在南山坡的盘山小路上。山口阵地上，二连正在开火接应炸重炮的突击队撤回山口。
敌人的进攻开始了，没有装甲车开道，也没听到重炮再吼叫。只有几十门小钢炮还在哐哐地在吵闹。
成群的敌军涌进了山口，战法依旧，大部分敌军向阵地发起进攻，掩护一股日军强取路口。我方的小钢炮吼叫不停，炮弹飞落到敌人的炮群、人群里轰轰炸响。
激战开始不久，袭击敌军重炮阵地的官兵们，背着三个伤员走进了营指挥所，韩干三也在其中。吕萍急救伤员，宋琼和几个传令兵跑过来帮忙。一个班长告诉冯成杰，开山炮爆炸后，铺天盖地地飞过去的石头，把炮兵阵地上所有的敌人都砸得趴在了地上。韩排长带着隐藏在山洞里的弟兄们冲出来，用手榴弹、炸药包，把重炮都炸烂炸伤了。
大腿受伤的陇东老兵，正躺在担架上接受吕军医的治疗。冯成杰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说：“老哥，你干得不错，我给你们炮排请功！”
韩干三说：“是你出的主意好。兄弟，我的伤不重，求你不要送我去后方医院，好不好？”
“这是吕医生权利，让她做决定吧！成大壮也学会放开山炮了吧？我还希望每天都能听到开山炮声呢。”
“会了。”韩干三说。
打退了敌人的数次冲锋，敌军撤出了山谷。
这天下午，西山阵地上没听到枪炮声。东山口也无战事。
听不到山口上的枪炮声了，在“带盖”的交通壕里等了半天的老乡们，成群结队来到了阵地上。他们中间有汉族，也有蒙古族。他们把酱好的牛羊肉、酥脆的大饼、香喷喷的油茶、热腾腾的烤土豆，送到了各窑洞，帮助士兵们整修好工事，抬着重伤员回村去了。
过了不久，红格尔图镇的镇长又带着一批人来了，不仅送来的大量的食物，每人手里都提着一样取暖的物料。他们把木炭、无烟煤块、火盆、铸铁火炉送进了官兵们夜晚栖身的防炮洞。有几个镇自卫队的队员，要求参战，都被留在了阵地上，拿起了从敌人那里缴获的武器。
当冯成杰表示感谢时，那位穿羔皮袍子、戴圆筒皮帽子的镇长先生，拉住年轻营长的手说：“你们为咱老百姓流血流汗、挨冻受累，我们理当尽应尽之力。这会子，寺庙里的喇嘛们，正在举行驱魔祈祷法会呢，祈求神灵保佑你们打败那些日本强盗。有啥需要帮忙的事，您尽管说。”
冯成杰说：“还真还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呢。敌人投入的兵力很多，我们的弹药消耗很大，急需补充。鬼子把住了所有山口，我们运送弹药的部队被打回去了。我想请您帮我们另外找条能通往山外路，帮我们把弹药运进来。”
镇长说：“没听说哪里还有路，我回去问问那些常到山里采药、打猎的人。”
太阳快落山了，冯成杰、方正文、巴特尔，陪着和乡亲们边走边说话，朝村里走去了。
当晚，独立师前指收到了这样一份电报：12日下午至14日上午，警卫营共击落击伤敌机各一架，击毁击伤敌装甲车31辆，重炮10门。打死打伤敌军官兵670余人（以敌收尸队抬走的人数计）。我营阵亡27人，重伤36人。阵地仍掌握在我们手里。二连排长成大壮、炮排排长韩干三、三连连长虎长贵和他们带领的突击队，在击落击伤敌机、击毁敌装甲车和重炮的战斗中战绩卓著，请求记功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