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烈士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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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一念之失(1)

吃过午饭,冯成杰跨上战马,带着吴大宝,直奔红格尔图。路过野狼沟,特意到王希富的坟前,摆上几块好友生前爱吃的点心糖果,烧了几沓纸钱。拔出匕首,把木板墓碑上黯淡不清的“王希富之墓”几个字,逐个刻划清楚。脱帽肃立,朝那座孤独的坟丘行了三个鞠躬礼,心里说:“如果所有的人,都能像你那样真诚,那该多好!”

回到师部,见过几位师级长官。夜深了,办公室里只剩下祁师长一个人的时候,冯成杰再次走了进来。他把那张破报纸放到了师长面前说:“这张报是祁玉龙的,是他归绥的同学寄给他的。报眉上写着他的名字。报纸二版右下角,刊登的那则美联社关于中国军方追查天狼4号密码泄密案的消息中,剪掉的字最多。寄给绥远军统情报站的那份匿名信,就是他弄出来的,他已经承认了,我也教训过他了。”

听冯成杰讲述事情的来龙去脉的时候,愕然、震怒的表情,从祁师长脸上一一掠过。最后,他拉住冯成杰的手说:“好孩子,多亏你想的周全。要是把这件事张扬出去,我老祁可就真的不好做人了!放心,我还会教训那个孽障的!你先去医院疗伤吧。”

冯成杰说:“伤基本好了,我还是留在前线吧。”

此时,在绥东前线,入侵尚义、商都的敌军,已有六个团被我军先后歼灭,剩下的敌军龟缩到了以两座县城为中心的几个据点里,战斗进入了敌我双方都在筹划决战的时刻。

绥北战场上也捷报频传,三十五军又收复了白云鄂博,迫使入侵的敌军,正在朝百灵庙、大庙一带收缩。

冯成杰回到师部第三天上午10点,师部给警卫营派来了作战任务。11点,警卫营两个连的骑兵,在红格尔图镇子南门外的空地上,集合完毕。冯成杰驱马来到队列前下达作战命令:“弟兄们,有一个联队日军,正从张北徒步赶往尚义。师部命令我们,从尚义中部的敌群缝隙里穿插过去,必须在明天凌晨两点前赶到狮子山二道峡的南口,夺取由一个连的伪军把守的峡口阵地,抢占有利地形,待后续部队赶到,一起阻击那股敌军,为我军收复商都尚义创造条件。”

他的话音刚落,祁玉龙骑着马驮着一部便携式电台,赶来报到:“报告营长,通讯副官祁玉龙,奉命随队参战!”

“你不是有特殊任务吗?”冯成杰问。

祁玉龙回答:“已经完成了,我来指挥部复命。”

“入列!”

“是!”祁玉龙像普通士兵一样,顺从地勒马走向一连队列末尾。

冯成杰看到了,祁玉龙脸上有几道已经结痂的血印子,好像是挨了鞭子留下的伤痕。敬礼抬胳膊的时候,也还有些别扭。他一定是又受过祁师长的惩罚了。

“出发!”

冯成杰一声令下,骑兵队伍人喊马叫地离开了红格尔图,奔向正东方的狮子山。骑兵队伍中还有一门由四匹马牵引的重型山炮,三辆运送弹药和给养的胶轮马车。

部队刚刚打过胜仗,官兵们情绪很高,一路上有说有笑。特别是昨天才补充进来的那三十多个学生兵,显得更加兴奋。只有冯成杰沉思不语,信马由缰的随着队伍前进。

走在前面的成大壮,看见冯成杰在抠额头上的伤痕,用马鞭子捣了捣方正文的肩膀,努努嘴说:“老方,看见了吗?今天,咱营长脸上有些不展拓,身上好像绑了许多炸弹。你千万不要招惹他!”

方正文回头看了一眼说:“你说啥子吆,他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别说他了,老子一肚子气还没消呢!”

太阳西沉,部队进入敌军频繁活动区,在一片有泉水的草滩上略作休整后,继续前进。侦察兵返回来报告:前方发现敌军的一支运输队,十辆胶轮大车上拉的全是弹药,有一个连的步兵押运。现在,正在前面山下的小河边休息。

部队停止前进。冯成杰正在思考,是绕道而过,还是利用打通道路的机会,消灭那股敌人,夺取那批令他垂涎的弹药。

“营长!”一连长方正文策马赶到跟前喊道,“收拾一个连的二鬼子,三锤两棒子的事,搂草打兔子,捎带着就能干成,打他个龟儿子!”

与营长勒马并立的三连长虎长贵说:“出的啥馊主意?狮子山远着呢,不能耽误行军时间。还是绕道走吧!”

“送到嘴边的肉哪能不吃?”

“师长说过,见了鬼子就打。不打,师长怪罪下来咋办?”

大家七嘴八舌地嚷嚷个不停。

祁玉龙策马跑到跟前说:“营长,还是赶路要紧。‘小不忍则乱大谋’,千万不要因小失大!”

冯成杰已经决定绕道而过,听祁玉龙这么一说,顿时感到身上的伤疤、脸上的伤痕,又像遭到了针扎刀挑。心里骂道:你这个害人精,也配讲‘小不忍则乱大谋’?老子偏不按你说的办!他指挥刀一举,下了一道与自己初衷完全相反的命令:“打!一连长,你率两个排,迂回过去,拦截敌人的运输车辆。炮排留下,其余的人都听三连长指挥,消灭敌人的押运队!”

部队依令行动,摆开阵势,策马冲向前方的山冈。

敌人发现了我军的行动,抢先占领了山头,向我军开火,有小钢炮、重机枪,火力很猛。

冯成杰一声令下,我军的一门山炮和十门小钢炮,瞄准山顶,猛烈还击,压住了敌军的火力。虎长贵率领的骑兵趁势攻上了山冈。

激战了大约四十分钟,山顶上的敌人败退逃窜。东南方接连响起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蘑菇状的烟雾,一个接一个冲天而起。想必是给敌人运送弹药的车辆,已经抛弃物资逃走了,方正文不得不就地销毁那些带不走的战利品。

就在这时候,东南方突然出现一道蜿蜒两里长的滚滚尘流。至少有一个团敌军骑兵,翻越山岗,向我军包抄过来了。

冯成杰见势不妙,挥手下令:“吴大宝,传……”他突然想起来了,新调来的传令兵吴大宝没有来,他把他留下看守营部去了,他年龄实在太小了。他转身对号兵说:“吹号,命令队伍立即回撤!”

军号吹响了,骑兵撤下山梁,向西疾驰而来。

冯成杰命令炮兵,开炮阻击冲过来的敌人骑兵。派出传令兵,下达了第二道命令,三连一排配合炮兵排打掩护。其他部队全速前进,撤向西北方向的敖包山,抢修工事。

敌人的先头部队,遭到炮击,乱了阵脚,放慢了追击速度。

警卫营的先头部队冲上了经幡飘扬敖包山,在山后屯起战马,紧急构筑工事。

一连的一二排,每人马上驮着两箱弹药,随后赶来了。炮兵奉命收起炮具,跨上战马,撤向敖包山。打掩护的骑兵们边打边撤。

部队全部拉上了敖包山,摆好了迎击敌人的阵势。

一股约三百人的敌人骑兵,追到了山下,遭到迎头痛击,退了回去。激战了近一个小时,打退第三批敌人的第三次进攻后,敌兵退到警卫营饮过战马、做过饭的泉水沟一带,休整开饭。通往狮子山的大路两边,遍地升起了袅袅炊烟,出现了一条二华里的长蛇阵。看得出,这是一支撤离前线的敌军。

警卫营乘势撤离了敖包山,绕道向狮子山进发。

行军途中,夜幕悄悄降临,部队马不停蹄地奔向东南。晚上12点,按计划应该到达狮子山南麓了,而他们还在草原上行进。冯成杰感到无比的悔恨:可真是“预则立,不预则废”“不谋万世者,不足以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啊!由于自己一时冲动,即将铸成贻误战机的大错。部队已经走得人困马乏了,而他下的命令,仍旧是“全速前进!”

此时,尚义南部,一股日军也在披星戴月地向狮子山开进。

凌晨三点,一轮残月挂上中天。冯成杰率兵赶到了二道峡南口外的洪水河。这是一条由西向东绕山流淌的季节河,目前是枯水季节,只有北岸山崖下的几眼山泉,有一股瓦罐粗细的泉水向东流淌,流过“一川乱石大如斗”的老河湾,在平坦河滩上浇灌出了一大片茂密的芦草。部队在荒草地上停下来休整。

站在河谷里仰头眺望,在天幕的衬托下,那状如雄狮仰天怒吼的山峰,似乎就矗立在眼前。山峰东侧,二道峡好像一道从山顶裂到山根的窄缝,显示着它那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爬上河岸,二道峡的峡口朦胧可见,敌军的守护二道峡的阵地就设在那里。

部队在草地上屯起战马,正在集合。有个猎人模样的人骑马赶来了。他是六团奉师部命令派来的侦察兵。见到冯成杰他们喊道:“你们怎么现在才到?半小时前,大约有一个营的敌军开进了峡口阵地,是清一色的日本兵。”

冯成杰听到这个消息,一屁股坐在地上,好久没有吱声。他万万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情形。

他不知道,正是敖包山前的一战,暴露了他们的行踪。当他们还在敖包山上与敌人交战的时候,绥东日军的最高指挥官小滨角荣,就收到前线部队发来的电报:“一股约两个连的敌方骑兵,正在向东南方向挺进。”小滨看过电报,看着地图略加思索,就指着狮子山二道峡口,对站在身边的警卫部队指挥官小滨勇夫发出了这样的命令:“你,立即带三个中队开路,必须在凌晨三点前赶到这里!”小滨勇夫没有辜负叔父的期望,提前半小时赶到了指定地点。

守敌增加了一个营,这意味着预定的靠突然袭击夺取峡口的计划已经泡汤。冯成杰向侦察兵询问过峡谷里的情况,在原地踱步沉思。站在他身边的祁玉龙,有些沉不住气了,问道:“营长,敌情发生了变化,立即向师部报告!”

“暂时不需要。到了该发报的时候,我会告诉你。”冯成杰转身对传令兵说,“传我的命令,让连排长到我这里来。部队抓紧时间开饭。只能喝泉水吃干粮,不准生火!”

连排长们来了,冯成杰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说:“守峡口的敌军增加了一个营。靠我们这点兵力,攻下峡口阵地的可能性不大。下面的仗,我们只能这么打:据侦察兵报告,北峡口上还没发现敌人。我命令,三连徒步翻过狮子山,到二道峡的北口上建立我们的阻击阵地。一连留在南峡口,牵制敌人。开过饭立即行动!祁副官,马上给师部发报,报告敌情变化和我们的行动计划。”

军官们接令离去。不一会,祁玉龙走出了悬崖下的小帐篷,送来了师部回电,上面只有一句话:“按你部的计划行动。”

峡口内。小滨勇夫看着部属进入了阵地,走进离阵地不远的天然山洞,对随后赶来的伪军连长咦哩哇啦的说了几句日本话。翻译说:“少佐说了,皇军赶路累了要休息休息。由你负责派人严密监视刚到达山下的那股敌军骑兵的行动。同时,向你的人传达他的命令,敌方不来进攻峡口,就不要管他。一旦他们发起进攻,如果兵力超过了我们,必须坚守不出,凭借阵地与他们死拼;如果人少,就冲出去消灭他们!”

“嗨咦!”伪军连长走了。

一小时后,三连整装出发,跟着侦察兵奔向峡口西侧的山峰。一连在正对着峡口的河岸上挖战壕,修工事。敌人的阵地上一直静悄悄的,好像根本没发现他们。

天渐渐亮了,远远看见三连的官兵出现在山峰西坡的过山小路上。一连按计划行动,向敌人的峡口阵地发起了进攻,掩护三连的行动。一门山炮,八门小钢炮一起吼叫,把炮弹射向敌人的峡口阵地。方正文带着由两个排组成的突击队,沿着散布在扇形斜坡上几道雨水沟,冲向敌军的阵地。敌人拼命反击,枪弹如雨,炮弹到处开花。

战斗持续到太阳升起,突击队再次冲到敌人阵地前沿,伤亡剧增。方正文刚发出撤退命令,两百多个鬼子端着上好刺刀的大盖枪,跳出战壕,摆成扇状队形,向突击队包抄过来了。突击队边打边撤。冯成杰见形势不妙,带着守在河岸上一排赶来接应。两股鬼子窜出战壕,凭借阵地火力的掩护,从东西两面斜插过来,截断了我军的退路,把全连夹在了扇状队形的中间,逼进一条较深的雨水沟。鬼子迅速逼近,官兵们上好刺刀,举起大刀,跳出雨水沟与敌人交战。双方在扇形斜坡上展开了大刀对枪刺、枪刺对枪刺的肉搏战。

鬼子想凭借兵力优势速战速决,而人数上处于劣势的一连,有四十多个武艺精良的使刀高手,他们发挥了大刀在短兵相接的搏杀中,便于发力,灵活多变的优势,手抡大刀左砍右扫,前劈后抡,与敌人搏杀,改变了兵力悬殊的态势,搅动激战的旋流向河岸移动。双方都不断有人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