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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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美术讲师(5)

董吉泉不在,却见到了油画家佘国纲。他是南方人,我在兰州上高中时,他在省图书馆工作,画的水粉宣传画给我留下过好印象。没想到几年后,听朋友们讲,佘国纲跳楼自杀了。太平年月,不知何故,让人费解。

兰州军区政治部的画家任惠中找高润民,我请他去展厅看画,他说:“布展那天我就看了的,当时你不在,看了画很新,以为作者最大不过四十,见到照片和简介,才知道你已经五十岁了。”

任惠中很年轻,当时就借到解放军艺术学院任教。

撤展时,髙润民的两位朋友一百元买了两张画,后又经高说话,其中的一位小赵自称其岳父乃二哥的中学同学,便又多要了一幅。中午由小赵做东共进午餐。回到画廊,高润民留了二十幅画,拟在五泉山展销,说了一百元的最低价,作者得六成。几年后,我去五泉山交涉,那里的人说画没有卖掉,取回了十四幅,六幅没找见,管事的是个女的,态度很好,说以后找见了一定带给我。那几张画再也没回到我手里。时间久了,我也没再去过问。

那天下午,我去商店买了一双皮鞋,花去六十几元钱。走在街巷里,早春的太阳晒在身上,懒懒地挪着步子。手里抱着皮鞋,心里想了很多,有点酸楚。虽然自己明显被捉弄了,但毕竟是平生第一次卖画,还第一次用这钱为自己买了皮鞋。

我比凡高强多了。

2007年清明后写于宽堂

岳父岳母

一九九二年秋季,我调到白银市群艺馆,正在办理相关手续。适逢岳父八十三岁生日,我与妻去糜子滩,和振禄兄全家一齐陪岳父吃了寿面。当时老人身体尚好。

没想到一个多月后,岳父便有了病,身体渐趋衰弱。十一月初,是个星期日,我和雅芬去探望老人。

岳父面部和腿脚都肿着,不时痛苦地呻吟。见到我们,他抓住女儿的手,依依不舍地落下了泪,对着雅芬说:“苏宰北把你害了!”

声音很轻,却让我听见了。先是一惊,马上想到半月前家里大白天进去窃贼,妻买菜回来,那贼躲在厨房门后手持菜刀,所幸者妻只迈进一只脚放了菜篮便离了厨房,鬼使神差般地避免了与窃贼的正面遭遇,躲过了一场灾难。消息传到糜子滩,疼爱女儿的岳父对我扔下妻儿去白银工作产生了顾虑。老人在为女儿操心啊!

就在这天下午三点多,岳父便离开了我们。

岳父在我的心里有很重要的位置。还是我与雅芬订婚后,有一次去她们家,岳父和我说起了父亲。

“好人啊!给靖远念书的娃娃们办了好事,最后却遭了罪。你母亲也受苦了。”岳父的口气充满了尊重和同情。他还说起当年父亲给祖母过五十大寿的盛况,极力推崇父亲的孝道。

那时候,我才明白当时很多人家都不愿把女儿嫁给像我这样的人,而杨家表兄给我向陈家求婚时,竟那样顺当的一个重要原因了。

不仅如此,以后的几十年里,我从没感觉到岳父岳母和他们全家人对我有过丝毫的轻视。在漫长的困难岁月里,岳父母一家人总是默默地帮着我们。

刚刚下放鸾沟时,盖房很困难,岳父家支援了几根白杨木和柏木椽子,是振禄兄、振勤弟和我一起用架子车拉到鸾沟的。走冯家园子一路,途径一处红砂石的壕沟小路印象很深。路途遥远,天气炎热,一路上流了不少汗。

房子盖起,振禄兄专程去帮我做门窗。他给生产队当保管时学的木工,心又细致,活做得精致好看,给我那简陋的土搁梁房子增色不少。

我在瓷窑当临时工时,去看女儿的岳父进山帮她刨柴。回来时下坡路,他拉着装满柴的车子,雅芬在一旁扶着车辕。走到赵家院对面的坡路时,脚下一滑,架子车的一根辕条重重地压在岳父的左腿上,大腿骨被压断了。

我知道消息时,岳父已经住进了矿区总院。是乡亲们送到大水头,雅芬的堂兄陈振民联系的,他当时在大水头银行当炊事员。我请假在医院护理,半个月后出了院,送回糜子滩又疗养了很长时间。五十几岁的老人,骨头长起来慢。完全长好后,走路稍有点影响,但不明显。

岳父家有很大的一棵香水梨树。振禄兄从小不敢上树,每年下果子,总是岳父上树。断腿长好后,他竟然又上树下果子。老人的毅力和意志真让人佩服。

岳父的脾气并不好。听雅芬讲,年轻时经常骂岳母,甚至还有动手打的时候。岳父干活很细,务庄稼在滩上是出了名的精良细致。雅芬跟我讲,她们兄妹小时候干活,常常因不合要求而受到斥责,谁若犟嘴,是要挨巴掌的。虽然最疼爱她,做不好时,照样挨骂。年纪大了,脾气好多了。

雅芬原初有个大姐,嫁给县城西门外的李家。李家是开染坊的,家境不错。

可惜那男的不学好,过门时间不长,大姐有了病,治疗期间婆家不好好待承,没几年便年纪轻轻地死了。雅芬说,她小时候跟妈妈去探望过病中的姐姐,实在太可怜了。岳母说这事时很伤心,她埋怨岳父做主把女儿嫁给了那样的人家。

大女儿的不幸遭遇,更让岳父母疼爱小女儿雅芬了。在选择女婿时,他们不像其他人那样看重家庭经济状况或许也与此有关。但更重要的是女儿自己的选择。

原初,我以为雅芬见到我是在县城钟鼓楼前,杨志正带着我见到她的那一刻。结婚后说起这事,她却告诉我那天她并没有注意我,知道我是几年前我住在见家刻门神的那一次。村里人传着见家来了个城里的小伙子手巧得很,又刻灶爷又刻门神的。一次,我坐排子进城,从摆上走过,穿着那件蓝布面旧皮大衣,正巧被雅芬看见了。后来,杨家表兄去提亲,当她知道正是前几年在见家来过的那个人时,竟然由于当年那一瞬间泛起过的好感而没有反对这门亲事。现在想起来,她真有点傻。当然,这或许就是命,就是缘分。

岳母善良而和蔼,对我这个女婿有着一种特殊的情感:女儿喜欢我,她们老两口儿也不嫌弃,把疼爱的小女儿托付给了我;而我的处境却一直很困难,这便让两位老人时时为我们担忧,再就是尽他们的能力帮助我们。

我的大女儿和二女儿出生后,月子里都是岳母守在身边伺候。在鸾沟时,岳母曾帮助我们晒酱做醋,替我们操心受累。晚年,她老人家长期有病,我们却无法尽到儿女的护理职责。

先是中风,亏了本家侄孙陈林中及时有效地治疗,慢慢恢复得比较正常,后来在河摆上又被过路的自行车撞倒,虽经治疗总也行动艰难。最后几年一直卧床,振禄兄为母亲专门砌了一个可以坐着的厕坑,每次上厕都是他抱着母亲去的,默默地尽着孝心。大孙子小毅一天天大了起来,他也能抱着奶奶翻身或上厕所了,还喜欢跟奶奶开玩笑、说笑话,老人听了总会露出笑容来。每当我在场,心里便泛出一阵酸楚和感动。

岳父母的两个儿子,都比我们大。

大哥叫振寰,依排房呼二哥。振禄是老二,我们叫他三哥。振寰兄毕业于省畜牧兽医学校,分配在宁夏同心县,工作非常出色,加之宽厚待人,深受领导同事尊重。后来不幸因受风而患病,诊治无效渐趋沉重,直至半身不遂。其间,我曾去同心探望过一次,即使在病中,他还关心我和雅芬的处境。他虽然长期在外面工作,但多年里对在家的父母弟妹总是挂牵,一有机会便带些东西回来探亲,有孝敬父母的,弟妹们也各有一份。在我的印象里,他是一个总想着别人的人,换来的是所有人对他的尊重和爱戴。他不幸因病四十多岁就去世了,给亲人们留下了伤痛和怀念。

雅芬还有一个堂弟,名叫振勤,父母死得早,便由岳母拉扯长大。振勤是雅芬小叔父唯一的孩子。岳父母还同样抚养大了大侄儿陈振川,他是岳父大哥的孩子,在堂兄弟里排行老大。我与雅芬结婚时,他早已另立门户了。

除了抚养自己的几个儿女,还先后拉扯失怙丧母的两个侄儿长大成人,他们为子女付出的太多了。在艰难漫长的岁月里,累了烦了,岳父还可以发脾气骂人,而性格温顺的岳母只是默默地承受着苦难和委屈。一九九〇年春节正月初二,饱受病痛折磨的岳母先行离开了人世。那天我和雅芬也在,同振禄兄全家一起经历了与老人永别的那一刹那。

想起来,生我养我的母亲、父亲,还有关爱我的岳母、岳父离开人世的那一瞬间,我都得以守在身边,亲历了生死离别的撕心裂肺。

老人离开人世时,能见到所思念的子女,无疑是他们最大的慰藉。而子女能有缘守在即将逝去的老人身边,虽然悲痛,却也少了许多遗憾,从这个角度讲,也不失身为人子的一种福祉。

应该说,我是幸运的。

2007年4月19日

家属小院

我所说的家属小院,坐落在师范学校外面的文胜后巷,一共有三个小院,我住在后面的一个院里。

前边两个小院单门独户,各有一个坐北向南的小院门,东院是陈智老师家,西院住着舒文元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