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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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初涉社会(1)

装卸工

没有考上大学,正当我不知如何办时,学校通知:胶鞋厂和房管局要招收工人和房管员,愿意干的可以报名。我便报了房管员。但能否被录用,录用了又有怎样的前途,我不知道。接连遭遇的打击,让我的自信心丧失殆尽。

等待结果的日子十分无聊。我去姐夫所在的采购站闲逛,顺便想看看有无回靖远的顺车。我有点想母亲了。

姐夫谢应财,是靖远县百货公司驻兰采购站的工作人员。他知道了我的情况后,建议我先到他们装卸组干零活,边干边等招工结果,也好挣个伙食费。我同意试一试。

采购站设在白银路西端路南的一个院子里。白银路向南不远处就是皋兰山,路南边的许多房屋比马路要高。采购组租用的院子不大,也在高台上,从马路边的石板台阶上去便是。门口除了小小的门牌外,也没有其他的标志。

常驻采购员是姐夫和一位叫李玉明的小个子。另外有一位姓武的大个子,说一口兰州话,不在站上住,但经常出出进进的,说话声音很响。还有百货公司的卡车司机王师傅,经常往返拉货,住采购站的时间也比较多。有时姐夫他们忙不过来时’王师傅也兼干些提货员的工作。

采购站有一个装卸组,我去时巳经有四个工人,他们都是当地的闲散劳力。来了拉货车,便坐上卡车去仓库装车。大部分是装货,卸货的时候不多。没活时,便在院外的墙根下聊天,抽他们自己卷的旱烟叶子。

对我的加人,他们显然不欢迎。只有一位穿着一身破烂工作服的中年人向我投出的眼神比较友好,他体态瘦弱,面容憔悴,背也微微有些弯曲,看上去显得苍老。

我自小便肠胃不好,再加上长期营养不良,身子骨十分瘦弱。当姐夫提出干装卸活时,开始有些犹豫,怕干不了。又一想,反正没事干,就试试吧!毕竟是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别人能干我为啥就不能。或许正因为我瘦弱的外形,引起了那位中年师傅的同病相怜,才对我有了友好的态度吧。

一九六一年还在困难期,食物供应极其匮乏,百姓大都吃不饱饭。国家正式装卸工属于重体力劳动者,每月供应四十多近五十斤口粮。而他们都是没有工作的闲散人员,每月只有二十几斤的市民口粮标准,根本吃不饱。又要干重体力活,所以看上去个个面带菜色。

一般的百货,纸箱包装的居多,也有木板箱或捆扎起来的货件,大多我都能扛动。有时遇见重一些的,来回趟数一多,便会感到吃力。但汽车的吨位总是有数的,咬紧牙关鼓足劲也就硬挺了过来。我是不愿意让他们四个看笑话的。有一次装铁皮,用双手向后托住一边,将铁皮背在背上搬运上车,我因没有经验,擦伤了脖子。我咬着牙,忍住痛一声不吭地坚持了下来。

遇到装大盐包,可就惨了。二百斤的麻袋驮在背上从搭板走上车厢,对我来说是无论如何也办不到的。那位体弱年长者,虽然将麻袋扛上了背,却颤抖着双腿走不上搭板。负责提货的李玉明便让我们两人抬着往车上装,算是给我解了围。

为了不让他们有意见,遇到这类重货件,我无法跟他们同等装卸的情况,分钱时我便主动少要一些。加之彼此之间逐渐熟悉了,他们的态度也就慢慢好了起来。后来相互之间也有不少照应。

四个伙伴家里全靠他们挣的装卸费过着清苦的日子。那位年长的师傅由于孩子多,生活非常困难。其实他们都是最好的人。

和他们相比,我就一个人,生活费还有父亲管。装车挣的钱,大部分都买点心吃了。当时食品商店有卖的高价糕点,每斤四元八角,只收四两粮票。我的粮户还在学校,我从灶上兑出几斤粮票,饿了便去买点心吃。

就在我苦熬过了刚干时腰酸腿困、浑身疼痛的阶段,对于装卸活逐渐有些适应的时候,接到了去房管局报到的通知,便结束了我的装卸工生涯。

这段装卸工生活虽然短暂,却让我一踏人社会便尝到了重体力劳动的滋味,接触了最下层的劳动者。现在想起来,这段偶然的人生经历既是我迈向社会的第一步,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用自己的汗水换取借以生存的报酬。无疑,它增强了我对人生的信心。

2005年3月16日

房管员

我被兰州市房地产管理局录用后,被派到七里河房管所当房管员。时间大约是一九六一年的九月份。

七里河是兰州西郊的一个区。房管所在马路北面,是个南北窄长的小院子,一色的红砖平房。房子主要在西面,绝大部分是单间,差不多每个职工都有一间房子,既是办公室也是宿舍。院子的门开在西面平房当中。所谓门一一也只是房子中间的一个过道,并没有门框和门扇。我们骑自行车出人院子是不用下车子的。门道口挂着七里河房管所的牌子。院外一片空地,有个篮球场子,向南一拐便是七里河大街。

院子的北边有三间大房子。门在中间,左右两个套间,右手是所办公室,左手是所长办公室。

院子南边是墙还是棚子,巳记不清了,墙外是大街的人行道。东面是一溜砖墙,隔壁便是七里河电影院。

所长姓刘,转业军人,部队上的老连长。陇东陕西一带口音。文化不高,性格豪爽,炮筒子脾气,有点老革命的味道。

办公室主任姓苏,跟我同姓,是回族。大家都叫他老苏。他待人热情开朗,处事周密灵活,是日常事务的管家。他和分管房屋调配的老朱,堪称所长的左膀右臂。

老朱是所里最有办法的人。他掌管着辖区所有公房的调配权,还兼管一个维修队。凡租用这一片公房的单位和私人住户几乎都跟他熟悉。他长于交际应酬,办事精明干练,所长很倚重他。

刘所长虽然文化程度不高,脾气耿直,却是位胸怀开阔、很会用人的好领导。他除了在关键的大事上拍板说话外,具体的业务工作总是放手依靠几个主管和全体房管员的。

会计姓张,是个“右派”。见人总是一脸谦恭,小心翼翼的样子。他住在家里,每天准时上下班,平时很少跟人聊天。收缴房租是所里的重要日常工作,财务管理显然是件大事。虽然会计归办公室老苏管,但毕竟业务是独立的。对待老张,很少见所长有过歧视态度。相反,他曾公开讲过老张是财务内行,让我们在这方面有疑问时多找他问问。

耿直的所长也曾出过一次违反政策的事。其实那乱子是我们几个房管员闯的。那一天,分管下西园片的小焦来所里汇报,说有一家租户搬走时,不来所里交接,私下里窜租给另一家,巳经搬了进去。按规定,这是不允许的。

所有在场的人都气坏了,所长也气得直骂粗话3不知是谁说了声:走,去看看到底是昨回事。在场的几个房管员纷纷响应。

我那时到所里不久,还没分到专车,便骑上正闲着的一辆倒闸车子跟在四五个同事后面,在小焦的带领下赶往下西园。

到了下西园地段,进了南面的一个小巷口。巷子里一路下坡,路又狭窄。第一次骑倒闸车子的我,忘了倒蹬脚踏刹车的动作,那前闸又不好使,一时间便慌了神儿。小路在迎面一堵墙前转向右侧,由于速度快,我一时没能转过弯去,只听“终”的一声,车子撞了南墙,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前边的人听到声响,转过来看时,我已经爬了起来。好在没有伤筋折骨,皮肉之痛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自行车前轮子撞成了微椭圆形,其余部件倒也没大损坏。一位同事帮我拾掇了一下,又能骑了,只是跑起来前轮子一高一低地跳着转动。

到了那家院里,门上挂着锁,窜租人早已躲得没了踪影。问同院的另一家女主人,先说不知道,后来悄悄告诉小焦说前一阵儿人还在家。

大家一听更是气上加气,老刘喊了声:“砸了锁,把东西扔出来!”几个年轻人一齐动手,房里的东西全被我们搬到了院里。然后锁上我们带来的锁。

这一下闯了大祸。当事人把我们所告到了局里,房子不但仍让他搬进去住,所长还挨了批评。他把责任全揽在了自己身上。而老刘说是他的责任,与所长无关,也与我们几个年轻人无关,是他发的话。

这一次事件让我明白了看似大老粗的刘所长威信高的根本原因,也知道了外表不起眼的老刘为啥让大家敬重的道理。

七里河房管所的十几名职工中,绝大多数是房管员。现在还有印象的是老刘、小郑、小焦、小唐和小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