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一枕荒凉如旧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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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陆小曼(2)

她很懂得索取,从男性身上索取到对自己最大的利益,她有媚态和斡旋韧性,可没有坚强的信心赢到最后,林徽因也没有,林有很多男性友人,但几乎没有女性友人,只与丈夫的胞妹龃龉。

林徽因死后,人们看到的都是诸多男性文人缅怀她的文字,她的沙龙里来的几乎也是男性,这很大程度上跟她后来从事的工作有关,建筑领域在当时女性本就不多,所以看不到女性写她的文字。林和冰心的一段插曲,才让读者稍稍看清了林才女的精明和彪悍。

她们两人的丈夫吴文藻和梁思成是清华的同事,抬头不见低头见,但一直心存芥蒂和积怨。梁思成夫妇搬到北京后,很快聚拢来一批当时的文化精英,如徐志摩、金岳霖、周培源、胡适、朱光潜、沈从文等。这些个名家、精英荟萃梁家,品茗坐论天下事,热闹非凡。林徽因谈古论今,皆成学问。于是乎,梁家形成了当时北京最有名的文化沙龙,时人称之为“太太的客厅”。

冰心在小说《我们太太的客厅》中写道:“我们的太太自己虽是个女性,却并不喜欢女人。她觉得中国的女人特别的守旧,特别的琐碎,特别的小方。”又说,“在我们太太那‘软艳’的客厅里,除了玉树临风的太太,还有一个被改为英文名字的中国佣人和女儿彬彬,另外则云集着科学家陶先生、哲学教授、文学教授,一个‘所谓艺术家’名叫柯露西的美国女人,还有一位‘白袷临风,天然瘦削’的诗人。此诗人头发光溜溜地两边平分着,白净的脸,高高的鼻子,薄薄的嘴唇,态度潇洒,顾盼含情,是天生的一个‘女人的男子’。”林徽因有个学名叫再冰、小名叫冰冰的女儿,小说中的女儿名曰“彬彬”。

小说中另写有:“这帮名流鸿儒在‘我们太太的客厅’指点江山,激扬文字,尽情挥洒各自的情感之后星散而去。那位一直等到渴望与‘我们的太太’携手并肩外出看戏的白脸薄唇高鼻子诗人,随着太太那个满身疲惫、神情萎靡并有些窝囊的先生的归来与太太临阵退缩,诗人只好无趣地告别‘客厅’,悄然消失在门外逼人的夜色中。整个太太客厅的故事到此结束。”

林徽因绝非省油的灯,她那股子聪明劲怎会看不出文中所指,与她交往甚为密切的作家李健吾评价其性格时说:“绝顶聪明,又是一副赤热的心肠,口快,性子直,好强,几乎妇女全把她当作仇敌。”

结怨是势在必行的,她送了冰心一坛醋。李健吾在文章中提到:“我记起她(林徽因)亲口讲起一个得意的趣事。冰心写了一篇小说《我们太太的客厅》讽刺她,因为每星期六下午,便有若干朋友以她为中心谈论种种现象和问题。她恰好由山西调查庙宇回到北平,带了一坛又陈又香的山西醋,立即叫人送给冰心吃用。”

女人吵架就是这样,不解气,斗个几年、几十年,即便在冰心晚年提到林徽因也是“那时她是我的男朋友吴文藻的好友梁思成的未婚妻”,林徽因称呼她是IcyHeart,英语里不是什么褒义词,以林的英语水平绝不可能犯这样的错误。

离婚后的张幼仪对林徽因难以容忍,尤其是既然徐已为她离婚,她却和梁思成去美国留学。要张对林的插足心怀怨恨,是人之常情,可张对陆小曼的关心倒很真心,甚至在徐志摩去世后,生活拮据的陆小曼还收到来自张幼仪的汇款,直到张离开大陆去往香港。

陆小曼让人难以理解的是她对生活的态度,恐怕她自己也不知道,而她与当时另一位社交女王唐瑛情同姐妹,两人还一起合作服装公司。

林徽因名利双收,背后不满她的人大有人在,只不过她的朋友大多是男性,男性则少提这些琐碎事了。

小曼看似比林徽因激进、果敢、前卫,只限于爱情,她不关心外界,只关心自己。放到现在,她只能算无害。

孽缘情债的尴尬饭局——轰动一时的“三角恋”

若非唐诗宋词,很少人会去翻五四后诗人的作品。

若非一部《人间四月天》,至今会有多少人知道这段三角恋?

若非偶然知道在徐志摩故居中,有块金庸题字的匾额,谁会知道诗人是武侠作者的表哥?他们的母亲是亲姐妹,金庸在文章中写到这位表哥时说,表哥比他大三十多岁,他们素未谋面。查家是海宁当地有名的官宦世家,祖上有不少人入仕做官,族谱可直追康熙年间那场著名的文字狱,看过金庸小说的武侠迷,至今难忘《鹿鼎记》开头的那段。徐家是海宁著名的经商世家,两家联姻很为频繁。

几年前去海宁,人们谈论得最多的是规模庞大的皮革城,没人会再探究乾隆皇是否果真出自海宁陈家,人文、故居裹挟在商业浓郁的氛围中,颠扑迷离。

纠结三角恋,成全了不止他们三个,还牵扯出了当时许多文人名士,让那个铺满了尘埃的年代变得如此浓墨重彩。

他们没有成就彼此的事业、才华,却无心插柳地因为这段爱与不爱的选择,让人们铭记至今。

仔细了解后,会感到徐、陆实在是自私得可以,仿佛天地之大,除了他们伟大自由地爱着、热恋着,其余都没有意义。

徐志摩遵从他仰慕的诗人雪莱、拜伦,平庸、不自由地长存,不如瞬间将一生的火花擦亮。所以他用这样的方式离场,以示他的决绝和独一无二。

既然是爱情,那么悲剧才合适。

可他们仨,以爱情的名义分开、结合,却都死在爱与孤寂的半路上。

她在《爱眉小札》序(二)中写道:“在我们(与志摩)见面的时候,我早已奉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同别人结婚了,虽然当时也痴长了十几岁的年龄,可是性灵的迷糊竟和稚童一般。婚后一年多才稍微懂人事,明白两性的结合不是可以随便听凭别人安排的,在性情和思想上不能相谋而勉强结合是人世间最痛苦的一件事。当时因为家庭间不能得着安慰,我就改变了常态,埋没了自己的意志,葬身在热闹生活中去忘记我内心的痛苦。又因为我娇漫的天性不允许我吐露真情,于是直着脖子在人面前唱戏似的唱着,绝对不肯让一个人知道我是一个失意者,是一个不快乐的人。这样的生活一直到无意间认识了志摩,叫他那双放射神辉的眼睛照彻了我内心的肺腑,认明了我的隐痛。”

这话要说得狠些,无非有钱又有闲之人的“贵族病”。

没饭吃和没爱情两者的区别是,一个是没空吟咏那些个酸不溜丢的爱,一个是没有风花雪月的雅致,闲得慌。小曼的心境大抵是宋词中小资老婆宅家里的闲愁。

小曼在日记中写道:“其实我不羡富贵,也不慕荣华,我只要一个安乐的家庭、知心的伴侣,谁知连这一点要求都不能得到,只落得终日里孤单,有话都没有人能讲,每天只是强颜欢笑地在人群里混。”

年纪轻轻的,早早在父母的安排下结了婚。嫁作人妇,仍然感到她的少女时代未尽,她不甘心就这样成为她母亲的复制品。她需要爱情,从未在饥寒困境中待过一天的小曼,有着贵族与生俱来的特质:视金钱如粪土。

我不禁想,她是不是这段时间正好在读朱淑真的词,以至于心境、意识都切合上了。

总之,她需要爱情,真正的爱情,燃尽一切的轰轰烈烈。

凌叔华对小曼说:“男女的爱一旦成熟结为夫妇,就会慢慢地变成怨偶的,夫妻间没有真爱可言,倒是朋友的爱较能长久。”

小曼的母亲说,“小曼是因为接触徐志摩这种人和看小说太多才导致离婚的。”

郁达夫说:“忠厚柔艳的小曼,热情诚挚的徐志摩,遇合在一道,自然要释放火花,烧成一片。”

敢于做先驱,就要付出超乎想象的代价。多年后,小曼面对徐志摩备受各方指责,又听闻前夫王庚客死他乡,不知她是否也在拷问自己,一切是否真的值得?

她是第一个敢于公开离婚追求爱情的名媛,也带动了后来离婚案的飙升。这对于几千年家天下的中国来说,一个女人如此胆大妄为简直不可饶恕,这明明只可以在教科书里拿来教育人的事,居然真的就让她兑现了,更该一棍子打死。

陆小曼的身上有一种精神,那就是誓不罢休,永不妥协。对对错错无所谓评价,单凭她日记、小文中零散的记载,就能对她一生下定论,未免不自量力。

看到人们在各类帖子中比照林徽因和张幼仪之于徐志摩,提到陆小曼则少,不是她的所作所为让人不值一提,她自私并不虚伪,以她的性格对身边的亲友大多随和,爱上她的男人注定是场桃花劫。

她不是传统人家的好妻子、好媳妇,更不能与公婆好好相处,生活萎靡没多大心思,对人推心置腹,看不惯她有之,却还愿意和她来往,顺风顺水中长大的小曼对别人并不强势。

林徽因是父亲林长民的妾侍所生,要在林家大院里拔得头筹去欧洲再邂逅诗人,其间各种宅院里老少女人的一窝宅斗,林才女的心智本就比小曼利索、世故得多。

徐志摩、王庚、胡适都是留美派,也都是梁启超的弟子,同是北京社交圈的年轻俊杰,想不认识都很难,聚会、拜访之中,徐、陆两人结识了。

两个气场相近的人,千言万语只在一个眼神之中。热衷社交的小曼本就活泼可爱、幽默大方,少妇的婀娜多姿要吸引正失恋中的诗人毫不费力。

王庚依然毫无戒心地公务缠身,对徐说:“志摩,我忙,我不去,叫小曼陪你去玩吧!”对妻子说,“我没空,让志摩陪你去玩吧!”受西式教育影响,不似旧式女眷避嫌幕后,朋友之交贵在坦诚和磊落,这是王庚推己及人的想法。

两个苦闷文艺青年,就这么拉开幕帘了。一个人发疯,久了也自觉没意思,现在有个比她更疯狂的人陪着她,缘分出现了。

她告诉诗人:从前,她只是为别人而活,从没有自己的生活,她的生活都是别人安排好的,是别人要的,不是她要的。

诗人鼓励她:要力争自己的人格,要搏斗,寻找自己需要的生活和爱人。

她说:“这样的生活一直到无意间认识了志摩,叫他那双放射神辉的眼睛照彻了我内心的肺腑,认明了我的隐痛,更用真挚的感情劝我不要再在骗人欺己中偷活,不要自己毁灭前程,他那种倾心相向的真情,才使我的生活转换了方向,而同时也就跌入恋爱了。于是烦恼与痛苦,也跟着一起来。”

诗人在自己感情跌落谷底时,仍没有忘记骑士精神、英雄主义,他必须拯救这颗孤独的灵魂。

多情的诗人感情如装了开关阀门,他对一个女人有多深情,对另一个就有多决绝。

生下长子阿欢不久,诗人去留学了,1920年张幼仪满怀希望地去夫妻团聚,在码头上那一幕,她回忆道:“我斜倚着尾甲板,不耐烦地等着上岸,然后看到徐志摩东张西望地站在人群里。就在这时候,我的心凉了一大截。他穿着一件瘦长的黑色毛大衣,脖子上围了条白丝巾。虽然我从没看过他穿西装的样子,可是我晓得那是他。他的态度我一眼就看得出来,不会搞错的,因为他是那堆接船的人当中唯一露出不想到那儿表情的人。”彼时,正值徐、林热恋期。

徐、林在伦敦曾有一段时间通信频繁,张幼仪回忆说:“徐志摩隔几天就要去附近的一个理发店,名义是去理发,其实是去收看林徽因的来信。”

他紧追林时,张幼仪还怀着身孕。一听妻子怀孕,诗人便说:“把孩子打掉。”张说:“我听说有人是因为打胎死掉的。”诗人答:“还有人因为坐火车死掉的呢,难道你看到人家不坐火车了吗?”诗人要马上离婚,见她不答应,就干脆走人。张幼仪一人在沙士顿,产期又临近,她唯有给二哥张君劢写信求救,去巴黎,最后在柏林生下次子。诗人在签署离婚协议时终于露面,之后继续追求他的生活去了。

诗人浪漫多情之外的********在电视剧《人间四月天》里都曾一一目睹,欧洲的风景优美,在那时的张幼仪眼中都是最伤人的画面,能和诗人分享这份美好的,只有一个姓林的女子。

他对女人挑剔得很,要么是林徽因般小家碧玉的幽美,要么是小曼般的性灵和天赋,张幼仪的顺从在他眼中是软弱和廉价的,配不上他留过洋的眼界。

遇见陆小曼后,他说:“弱水三千我只取她那一瓢饮。”为了得到她,他说,“我有时真想拉你一同死去。我真的不沾恋这形式的生命,我只求一个同伴。”他问她:“我如果往虎穴里走,你能跟着来吗?”徐志摩简直豁出去了,“别说得罪人,到必要时天地都得捣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