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号的烙印有传承性,西方人对东方人的认同秉承着这种标签。
黄柳霜生活的年代里,生存的境况要艰难得更多,先驱们的杰出之处也在于此,他们的付出是场冒险,偿还只是个抽象的感念。黄在感情上,并没什么好运。
她的离经叛道,家里人甚至吓唬她拍电影会一节节失魂落魄。循规蹈矩的父亲看出了女儿的梦想是她人生路上的地雷,和所有中国家庭一样,他们希望女儿嫁个本分人,过相夫教子的平淡生活。没有见识外面世界的精彩,永远不知道自己有多少勇气去奋起直追,秉承传统地一味服从并不适合有梦想的人。黄柳霜跟随自己的心,为自己决定今后的人生。她也知道,到现在这一步,走回头路没有意义。
当时美国华人分两大类:唐人街和精英华人。前者如黄柳霜的家庭,开餐馆、洗衣店,勤俭保守,本分传统,文化不高,黄柳霜即便嫁,夫家未必容得下她;后者精英贵族,活跃在白人主流社会,如旧式四大家族类中西贯融的精英们,他们看不上在镜头前卖弄性感的戏子,最多在花边新闻上赶个时髦即可。
黄柳霜个性独立,有强烈事业心,她清楚这会成为婚姻中的定时炸弹,更阻碍她事业上的追求。从她几段扑朔迷离的感情关系中,她内心锁定的婚恋目标是白人。
1922年《人生》(BitsofLife)的电影制片人MarshallNeilan(又名MickeyNeilan),比黄年长14岁的Neilan之前有过两次失败的婚姻,他是黄的初恋,是她视为结婚对象的男人,而沉溺酒色的Neilan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两人一度计划去墨西哥完婚(当时加州法律规定,华裔女子不能与白人通婚),最终以分手收场,他以不能通婚为由离开了黄。
2005年1月29日,美国《时代》杂志撰写了一篇报道,表彰和肯定了在1925年至1940之间为美国电影作出过杰出贡献的非白人演员,黄柳霜名列其中。这份迟来的肯定,也许她仍在海外的亲属们能看到,文章中提到美国1879年制定的禁止中国劳工拥有房产及和白人通婚的法律。
爱情来来去去,极力想抓住的人往往落入一脚踩空的境地。她和BBC节目总监EricMaschwitz的一段感情,Eric为她写下了广为流传的歌TheseFoolishThings(RemindMeofYou),这是她一生中唯一可见的感情轨迹:
Acigarettethatbearsalipstick"straces
(一根沾了唇印的香烟)
Anairlinetickettoromanticplaces
(一张飞往浪漫之地的机票)
Andstillmyhearthaswings
(我的心仍带着双翼)
Thesefoolishthingsremindmeofyou
(这些可笑的事物,让我想起了你)
Atinklingpianointhenextapartment
(隔壁公寓的叮咚钢琴声)
Thosestumblingwordsthattoldyouwhatmyheartmeant
(那些在我心里,难以向你表白的话语)
Afairground"spaintedswings
(舞池中衣着光鲜的男女旋转着)
Thesefoolishthingsremindmeofyou
(这些可笑的事物,让我想起了你)
Youcame,yousaw,Youconqueredme
(你向我走来,你看着我,让我无法抗拒)
Whenyoudidthattome
(当你对我做了这些)
Iknewsomehowthishadtobe
(我知道事情必然会如此)
ThewindsofMarchthatmademyheartadancer
(三月的微风舞动我的心)
Atelephonethatrings,Andwho"stoanswer?
(电话响了,但谁在乎)
Oh,howtheghostofyouclings
(噢,你的身影挥之不去)
Thesefoolishthingsremindmeofyou
(这些可笑的事物,让我想起了你)
Thescentofsmoulderingleavesthewailofsteamers
(火车经过传来燃烧的味道)
Twoloversonthestreetwhowalklikedreamers
(两个恋人像做梦般走在街上)
Oh,howtheghostofyouclings
(噢,你的身影挥之不去)
Thesefoolishthingsremindmeofyou
(这些可笑的事物,让我想起了你)
Howstrange,howsweet,tofindyoustill
(多么令人不解,却又多么甜蜜,身旁的你)
Thesethingsaredeartome
(这些事物对我而言如此亲切)
Theyseemtobringyousoneartome
(它们似乎让你更贴近我)
Thesighofmidnighttrainsinemptystations
(午夜里,空无一人的车站传来的汽笛声)
Silkstockingstossedaside,danceinvitations.
(舞会邀请函伴着散落在地上的丝袜)
Oh,howtheghostofyouclings
(噢,你的身影挥之不去)
Thesefoolishthingsremindmeofyou
(这些可笑的事物,让我想起了你)
这首充满爵士意蕴的歌,曾被RodStewart、BryanFerry、黄翠珊等众多歌手翻唱,时至今日依然动容。最近一次听到是在2006年AmericanIdol中由ParisBennett翻唱。
随风而逝的爱情,尘起尘落时,都化为嘴角一抹不易觉察的苦涩微笑。多年后,人们听到这首被传唱的歌,咀嚼着词曲中的冷涩和哀伤,像不明媚的阳光,像模糊而苍凉的人与事,尘缘,封印。
世界的梦工厂
“爵士乐时代”的性感明星分为两类,一种是葛丽泰?嘉宝的神秘莫测,而另一种则是LouiseBrooks这种不折不扣的爵士女郎:轻佻,放肆,无责任,对生活满不在乎,什么都不爱,除了自己。
LouiseBrooks在自传里写道:
我骑马,唱歌,跳舞,作为妻子、情人、荡妇朋友等,甚至于烹饪都一败涂地。可是我从不用“未曾尝试”的借口逃避或谴责。我都全心全意试过了。
黄柳霜和CocoChanel生活在同一个时代,高挑性感本就该是FlapperGirl的一员。
这个团体的时尚先锋代表人物就是CocoChanel本人及另一位时尚风向标LouiseBrooks。时尚大帝KarlLagerfeld在威尼斯海滩上大玩复古展时,也是在向他的前辈们致敬。FlapperGirl抽烟、喝酒、开车、化浓妆,全方位挑战传统制度,这正是20世纪30年代黄柳霜在好莱坞的写照。她反抗,因为没有选择的余地。
法国女作家弗朗索瓦丝?萨冈,18岁写下《你好,忧愁!》,她延续了FlapperGirl离经叛道充满挑战的个性。
14岁起,黄以小角色打开了她通往好莱坞的大门,她小时候的本名叫黄阿媚。当导演们渐渐开始注意到这个小跑龙套的,有角色就会叫她,那时她还是个快乐的死跑龙套,在梦想与现实的边缘。
1921年,她终于争取到在电影《人生》(BitsofLife)中与当时的好莱坞大牌男明星LonChaney合作,剧中她饰演他的妻子。皇天不负有心人,这让她中国娃娃的造型涌现在各类电影杂志上,她的这个名字开始被人们记住。美国影评人发表了篇反讽的评论文章《黄祸!中国入侵影屏》,这让正处于蓬勃期的好莱坞电影感到警惕。
17岁出演好莱坞首部彩色电影《海逝》(TheTolloftheSea)好评如潮,她当时并未掌握多少演戏技巧,剧中的感受是她的真实写照。她甚至抢了LonChaney的风头,一向刻薄的影评人也对她发表了称赞,《纽约时报》写道:“触发了观众对于角色所有的同情,并且她也没有通过过分的戏剧感使人产生抵触的情绪……她的角色展现了精致的准确感,她应该更多地在银幕上出现。”
她对中国服饰元素的独特运用及着装风格,敢于反抗的她,在着装上常常别出心裁,耳朵上戴颗嫩玉米,出席在伦敦的活动,身披块钢琴罩似的布现身。她被传媒赞为:一朵透过象牙散发红光的玫瑰。
《海逝》的成功,使19岁的黄柳霜被默片时期的大导演和大明星DouglasFairbanks挑中,在《巴格达窃贼》(月宫宝盒ThiefofBagdad)中饰演蒙古女奴,片中她身穿比基尼奴隶装,最后死在Fairbanks的刀下,性感又楚楚可怜,让她一朝扬名国际的,是中国娃娃造型的经典发式,黑亮的大眼睛充满恐惧,饱满的轮廓搭配丰厚双唇,裸露后背,好莱坞按他们的胃口精心设计大特写。而今,这都成为各大颁奖典礼上女星们纷纷争奇斗艳的时尚风潮。影片中的香艳镜头,引起的哗然,使得电影海报迅速传遍欧美和亚洲,票房告捷,黄柳霜声名大噪,她成了电影杂志的封面女郎。
和所有先驱一样,成功是零星半点的火花,与她的成功相比,唾弃、排挤会来得更凶猛,父母亲更因为女儿的一意孤行伤透了心,没有任何背景的洗衣工女儿,想要出人头地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1928年她毅然离开了好莱坞前往欧洲发展。
她在欧洲待了三年,她学会了英国上层社会的英语,还会说一口流利的德语、法语,略通意大利语、希伯来语。在欧洲的社交圈,她如鱼得水,甚至应邀出席英国王室宴会,她的华裔身份,使发生在她身上的事像爱丽丝梦游仙境。
那个时代里,她的眼界、外语能力和独自游欧的魄力,连宋美龄也不见得能与之媲美。
在德国,她拍了电影《歌》(Song),给予了她空前的发挥空间;在英国,她主演了最后一部默片《皮卡迪利》(Piccadilly),当时的杂志盛赞她“使其他明星相形见绌”。她爱上了伦敦和一个叫Eric的BBC记者。
三年后,她重返美国,好莱坞的明星们来去匆忙,再大的成就后没有突破也会回归平静,人们司空见惯了明星的盛衰史,何况还是个华裔女星。那年,她参加百老汇舞台剧《OntheSpot》(闪光)的演出,她显示出舞台剧的表演天赋,《纽约时报》称她为“不可思议的纯情玉女”。凭借在欧洲打下的基础,她得到与日裔男演员合作《龙的女儿》的角色,得到消息的彼岸,天津电影杂志对她的演出斥责道:“派拉蒙又用黄柳霜的妓女形象来羞辱我们中国人了!”
一个女人在孤立无援的境地下,能支撑多久?这份勇气,时至今日的艺人身上仍不可多见。走了一路辛苦路,她知道青春渐渐就会耗尽了。
现在的观众喜新不厌旧,身处一个二十多岁女人早已是几个孩子他妈的年代里,她必需面临让人难堪的质疑和指责,她竟没完成女人生孩子的义务。
为了使喜新厌旧的好莱坞不遗忘她的努力,她的选择余地仍然只有负面形象的角色,她的每次反抗只会遭到更猛烈的谴责攻势。而最让她深受打击的是电影《大地》的选角事件,她像个腹背受敌的最后一个站立的女人。
在20世纪30年代,赛珍珠的小说风靡一时,《大地》(TheGoodEarth)一书因描写中国人与日本人的斗争而极大地增加了美国人心中对中国人的同情与支持,自小说改编的电影也为银幕上中国人的正面形象提供了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