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山野的月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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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贺兰山缺

山,是造物主馈赠给人类的最高的建筑。它拔地而起,巍峨而立,似与天公试比高?

也许正是有了雄伟壮观的山峰,才有了人类抗争命运、征服自然的雄心壮志;也许正是山的奇异险峻、独领风骚的气势,让人类滋生了骁勇强悍的血性和争霸天下的胆识;也许是山上山下的野花竞相开放和向阳背阴的树木友善相处的意象,让人类绵延着宽容的性情、抒写出和睦的气度。

山,是大自然赐给人类天然的屏障。它头顶苍天,脚踩厚土,腹迎风云雨雪,背挡寒流沙暴,万千岁月,永不懈怠,守护着一村、一乡、一县、一省、一国的门户,调出五谷丰登、国泰民安的日子。

我出生在一个山沟里,开窗见山,出门爬坡,一生几乎是山陪伴着走过的,也走过了不少崇山峻岭。每到一山,我都有一种似曾相识的亲切之感。因为虽其大小质地不同、容颜姿态有别,但它那任凭岁月沧桑我自岿然不动的生存信念和坦然面对世事风雨剥蚀的宽阔胸襟永不变更,并令人肃然起敬。也许正因为如此,才有了人类筚路蓝缕、薪火相传的文明史。

贺兰山是中国版图上众多山脉中的一座神奇的山。说它神奇,是因为一位英雄的诗句揭开了罩在它上面的千年神秘面纱。在宁夏有两座大山,都因名人的吟诵而在国人的记忆深处永存。“六盘山上高峰,红旗漫卷西风”,一位伟人二万里长征牵马走过,一座山就像一粒种子埋在所有心灵的土壤;“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一位英雄几回回梦里驱车驶来,一座山就矗立在历史的最脆弱地带。

只要上过学的人,也许都能吟诵出岳飞的《满江红》,也就知道了那座让将军意欲踏破的贺兰山脉。贺兰山与不叫胡马度过的阴山,以及绵延百里的祁连山,成了中原与北方少数民族之间的天然防线。正因为这样,它就成了兵家必争的一幅作战图,成了一个奇特的书架,摆放着一本大部头的《战争与和平》。

故人具鸡黍,邀我至银川。2005年7月,在朋友的陪同下,我去了贺兰山下,领略了这座牵挂已久的神秘之峰。

贺兰山位于宁夏银川平原和内蒙古阿拉善高原之间,北起巴音敖包,南迄马夫峡子,全长500余里。横空出世、惟余莽莽的山体,把一个广袤的平原硬性分开,成了插在两个自治区之间的一块醒目的界石,就有了宁夏平原与内蒙高原的差别;重叠绵亘的山势像一位横刀立马的将军,站在农耕民族与游牧民族的交接地带,画出了半农半牧区与纯牧区的分界线,从此震慑了西伯利亚寒流的南下,阻截了腾格里沙漠的东侵。可以想象这里的许多山阙沟谷,在古代一直是商贾云集、车水马龙的商贸通衢,也就毋容置疑地成了一个多民族文化融合的滥觞,陈酿出北方民族文化流向中原的一路美酒飘香。当然,贺兰山更是一块金戈铁马、战旗猎猎的战争要塞,也就有了岳飞誓志踏破贺兰山缺那气吞万里如虎的豪迈诗篇。千百年来,北方各民族都在这里谱写了兵荒马乱的血泪史,宋、辽、西夏、金等朝代在贺兰山下上演了多少荡气回肠的悲喜剧。如今,历史的尘埃早已落定,折戟沉沙,枯木逢春,整个贺兰山上奇石嶙峋,百卉竞生,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让人喜不胜收。真可谓“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

沿贺兰山麓向西,就到了贺兰口。那儿景色奇异,山势险要,山口两侧的岩石上分布着上千幅形态各异的贺兰山岩画,从河谷中欢快流出的清凌凌的涧水娓娓诉说着远古的沧桑。“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当历朝历代一个个撒手而去,只有这座饱经风霜的贺兰山保留了历史冲刷的痕迹;当匈奴、突厥、党项、鲜卑、回鹘、吐蕃等这些曾经创造了华夏文明的先民们一夜间离我们远去,这些粗犷简洁的岩画记录了他们的生命历程,再现了民族风情和生活场景。这一幅幅拙朴的生命图注和粗糙的线条艺术,一览无余地暴露在贺兰山的某个部位,向今人展示着一群游牧民族纯真的精神家园和素朴的风俗习惯。即使随便挪动一块石头,扒开一簇草丛,猛不然就会有一头鹿跃出,或者是几只找不着家园的羔羊向你“咩咩”叫着。因为贺兰山上永远沉积一块块天机不可测的象形文化,一大段让你无法破译的历史神秘。看着这些神奇而灵动的符号,仿佛看到一群狩猎归来的人们,就在眼前的这块岩石前燃起篝火尽情歌舞,其中一位老者手握石器将今夜无眠的情景刻凿在岩石上,为数千年后我们的到来留下了这突发奇想的广阔空间。

我从贺兰口走出,与其说是带着一种没有找到答案的失意和对先民们的崇敬心情,倒不如说是从一个蕴藏着玄机与奥秘的时空隧道中钻出,浑身蹭满了战事的烟尘和岁月的苔藓。这世界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让它一直以原生态的样子保存着,可是要真正保存完好确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就像这贺兰口的岩画,已经遭到了人为的破坏,如不尽快采取有效的防御措施,它就会和党项族一样从此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据说,贺兰在蒙语中意为“骏马”。回首望去,一匹竖鬃扬蹄的黑骏马正从我的身后奔腾而去。我不仅要问,这匹逐草而去的骏马,它的下一个驿站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