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有余辜，这四个字，让方文卓微微的怔了一下，他可不是第一次出现在这少华山了，暗地里不知道来过了多少回，像他这般老成的人，没有把握的事情，是不会去做的，或许是为了打探消息，却暗中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一步，他一直认为，这个女人应该和那恶贯满盈的赵无极之间，似乎有着一种理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他也说不上来，不过这样的一个回答，终究还是让他有些意外。
“罢了，你既然这么说，我也不想再多说些什么，外面的那些尸骨，我自然会安排人来埋葬了，他们虽然都是血案在身，但一个人若是死了，什么罪孽也都偿还了，总不能曝尸荒野，至于这个赵无极，你自个看着办吧，后会有期！”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样的缘由，方文卓的目光，只在白三姑的脸上停留了那么一小会便转了开去，此刻外面的雨下得淅淅沥沥的，洒落在这山顶上的景色看着格外的清新，男人的步伐，微微的向外走了几步，到了门口的地方，这才停了下来，细细的打量了一眼，杀人与被杀，有的时候就是这般简单，却又仿佛是早已经注定了一般：“算了，像我们这般的人，还是后会无期的好，也省的彼此心烦！”
如果说白三姑的心烦还有些理由，那方文卓就有些说不过去的味道了，至于其中的缘由，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身形去得极快，武功达到这般程度的人，白三姑是第一次见到，抬头间还能看到一个背影，转瞬间就已经消失在她的视线之中了，既然看不到了，那整个山顶只上之上也就只有她一个人还活着，呆呆的看着这躺在血泊之中的赵无极越发冰冷的身躯，她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其实那一刻，我是害怕的，没有人会看见人死在自己的面前还无动于衷的，所以我的大脑有些空白的模样，只不过还有一件事情没有来得及说？”自从隐居到了北邙山，白三姑就很少对人讲过这样的言语，也只有面对着林婉婷的时候，她才能放纵了心思，脸上的笑意依旧没有改变，是那种淡淡的，林婉婷看着她，也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就像是再回应一般的也浅笑了一下，低声调侃着道：“你说不说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最终还不是实现了自个的诺言了？”
“这倒也是，只是我没有想到三年的光景过去了，我居然还能在大渡河畔再见到他！”曾经的诺言是什么，已经算不得什么秘密，到了此刻，在白三姑的眼里看起来，这无非就只是所谓的宿命，逃不了，也躲不掉，但无论是那种理由，又或是那种结果，到了今天，她都没有去后悔的可能。
谁如果能替我报了仇，那怕以身相许，亦或是终身为奴为仆我白三姑也绝不后悔！这是当时的原话，虽然过了很多年的光景，赵无极所展现出来的改变和柔情让她有些难以把持，却从来没有真正的遗忘过，她对方文卓没有恨意，用她自个的话来说，这个男人并没有什么过错，至少普天下绝大部分的人都希望赵无极死，而她自己也在其中，只不过在这种希望之中有些不甘罢了。
“一个人即便是有再大的罪孽，人死的时候就已经偿还了，你是这少华山上的山贼也好，是那翩翩的男子也罢，现在也不过是尘归尘，土归土，从此这天下，没有了你赵无极，也没有了我白三姑！”静静的烧完了那纸，白三姑站了起来，眺望着南方，哪里是嘉州城的所在，她虽然不想出现在哪里，这脚步最开始的方向也是朝着北方树海之地，可不知道为什么，最终的目的地，还是在那大渡河畔，这一刻，她背后的墓碑之上，只留下了我的夫三个字异常的显眼，没有所谓的白三姑，也没有什么赵无极，就如同她话语中所说的那般，都在这个世间不存在了。
盘了个酒肆，做起了所谓的老板娘，白三姑原本是不喝酒的，因为那种感觉让她觉得异常的难受，可不喝酒的时候，忘不了，放不下的那种感觉会让她觉得更加的难受，渐渐的，也就习惯了喝酒的感觉，而且还有些沉迷的姿态，不过倒头来也只是一些清淡的，那所谓的浓酒对于她而言，无疑还是难以忍受的存在。
朱三是后来才到了嘉州，奉的是赵无极的命令来的，当然，这话朱三从来也不曾说起过，白三姑也不想去问，两个人嘛，总要有那么一些默契才行，更何况这些原本就是伤感事，朱三可不是什么山贼，而是江湖上的好手，一身的功夫，也不是赵无极能够比得了的，他只是欠着赵无极一个恩惠，天大的那种，所以这辈子注定都还不了。
“朱三其实还有一个名字，叫做霹雳手，在南武林曾经也算得上是个人物，他的命是赵无极从一场江湖恩怨之中救回来的，从那一刻起，这个人就隐居了起来，不在过问江湖中的事情，至于他为什么到了我的店里，甘心情愿的做一个小二，我想也多半是因为赵无极的缘由吧，但是我看的出来，朱三还是向往着江湖的，只不过江湖人嘛，原本就看重所谓的承诺，再说了，像他这般险些丢了命的人，就算是再怎么向往，估计着这心里面也有些害怕了！”提起这个曾经的店小二时，白三姑有些叹息的姿态，也不知道是在叹息着朱三，还是在叹息着赵无极，甚至这其中还有自己，林婉婷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她好，这么多年过去了，方青卓的样貌在她的记忆之中也越发的模糊了起来，起初的时候，还能经常到这北邙山中，从方文卓的身上捕捉到些影像来，可方文卓这么一走，她连这一条途径都已经丢失了。
“我最近越发的糊涂来，可能是上了年纪的原故了吧，不过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有些记不太清的事情，有些差不多忘记的人突然之间又全部冒了出来，我想我的大限也快要到了吧，和我们差不多的人中，青卓早早的走了，文卓大哥也离开了好几年了，还有月姐姐，师兄，现在想来，也就只剩下你和我，我今番来也是和你告别的，洛擎天和窦漫仙虽然没有什么太大的能耐，守住岷山派也应该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这点我还是放心的，对了，你若是有时间去了嘉州，也替我照看一下关门弟子吧，他是个不错的少年，就是人太善良了些，我怕他会吃亏！”林婉婷突然之间站了起来，这里是她第一个目的地，却并不是最后一个，北邙山，嘉州北麓，洛都，如果还来得的话，魏都邺城，北燕王城，她也都想要去看一下，虽然早知道这一天会来，可是当它真正到来的时候，就连她这般看得看得人，都有些放不下的姿态冒了出来：“三姑，你陪我去看看方大哥吧！”
两人的步伐，都不会太快，毕竟都有些上了年纪，虽然都是一身的功夫，但岁月这东西，从来也不曾饶过谁，方文卓的坟墓之上，早已经是荒草萋萋，在这北邙的后山，却显得并不是那般的孤独，至少这儿还有他的父母，向家老者陪伴着，时不时的，白三姑也会到这儿来坐坐，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语，时间久了，就连她自个也觉得有些喋喋不休的姿态来。
“都说夫妻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可我呢，却终究有些犯了糊涂，今儿个原本是婉婷妹子要来看你，我不该说这些话的，但一时之间又有些忍不住，也罢，我烦你的时间，估摸着也不会太多了，这么多年你都忍受过来了，就再原谅我这么一回，成不？”最后的言语，有些祈求询问的味道，就仿佛这地里面躺着的人真能回答自个一般，稍微一个停顿之后，白三姑一个侧身坐在了目前的青石之上，看着那缓缓升腾而起的青烟，眼神有些迷离的接着说道：“老头子，先不说人到底有没有下辈子，就算是有，你我也未必还能走到一起，所以贴己的话，我就再说两句，就两句就好，这第一句呢，齐天和齐山两兄弟都挺好，只是齐天的心气高了些，有些不受约束，最近似乎还要举办什么英豪会之类的，我原本是想让齐山将他带回来，可婉婷妹子说，这孩子有孩子的命运，做父母的不应该过多的去干涉，我觉得她说得也对，总不能看着他，守着他，让他们在这里陪我这个老婆子一辈子不是，孩子们终究是要长大的，也该由他们自己去选了！”
说到这儿的时候，白三姑有了一个停顿，甚至还伸出了一个手指向着坟墓示意着，微微的晃动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刚才那是第一句，长了些，这第二句，我简单点说，老头子，这一辈子跟着你，我不后悔，不后悔！”
而这一刻，林婉婷就静静的站在她的身后，看着这一幕，轻轻的笑了起来，她的思绪中有些羡慕的味道，嘴唇也轻轻的蠕动着，就那么一个心思，觉得这样挺好，真的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