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晓岩发现这阵子童刚的心情明显好转起来,她体会到了童刚只有跟战友们在一起,才是快乐的。可是不久,老范由第三小组调到了北川新城的中医院工地当了总指挥。晓岩看出童刚心里的失落了,便把自己希望老范带上童刚一起赴任的想法对他说了,老范很是感动,说:“为了童刚,你真是尽心了!”他当即答应下来。到了北川新城工地,老范向山东援建总指挥崔总推荐了童刚,崔总被这个身残志不残的军人的行为感动了,让童刚当了工程监理。童刚接受了这个职业,向崔总表示,一定要把工程监理当成自己的事业来热爱,北川人信赖我童刚,我童刚更要为北川人民负责任。
但是决心好表,工作做起来就不容易了。监理的职责是在贯彻执行国家有关法律、法规的前提下,促使甲、乙双方签订的工程承包合同得到全面履行。建设工程监理要控制工程建设的投资、建设工期和工程质量;进行安全管理、工程建设合同管理;协调有关单位之间的工作关系,也就是崔总说的“三控、两管、一协调”。而这些,仅凭一股子工作热情是不够的,必须花大力气,下大工夫。为了当好这个监理,童刚白天自己手摇着轮椅奔波于工地上,晚上则坐在电脑前学习如何当好监理,常常是一熬就是大半夜,眼睛布满血丝。晓岩和老范都劝他注意身体,可他总是笑笑说:“我这身体,必须只争朝夕!”看到童刚如此辛劳,晓岩心疼不已,几次提出和他结婚,好在他身边悉心照料,可都被他以各种理由婉拒了。晓岩知道,童刚是担心自己的身体,怕有一天拖累她,便请老范出面劝说。
老范满口应承,很快就对童刚说了他的意见:“我认为你该给晓岩一个交代了,这个交代就是和她成亲。”童刚问:“是晓岩让你来做说客的吧?”老范眉头一皱,右手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胃部。童刚关切地看着他:“胃又疼了?快去医院好好看看去,别耽搁了。”老范摇摇手:“你别打岔。说,啥时候办喜事?”童刚指指自己的身体说:“就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说我能考虑这事吗?甭说晓岩母亲想不通,就连我都想不通。”老范说:“我听说晓岩母亲不知道你还活着,而且就在北川。”童刚说:“晓岩应该告诉她妈妈,不应该隐瞒真相。”老范说:“那是后话。你听我的,准备婚事吧。”童刚摇摇头说:“让我再好好考虑考虑吧,行不老范?”老范叹了口气:“你呀,让我说啥好呢?提醒你一句话,千万别冷了人家宁晓岩的一片心!”童刚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
近一个阶段以来,他老是感觉身体不舒服,腰部针扎一样的疼。尽管每天抽出一个小时时间,在一位专业医生的指导下进行康复训练,但症状还是没有从根本上消失,时时侵蚀着他的肌体,让他痛苦不堪。他没有告诉晓岩,不愿意让她担忧。也没告诉老范,怕他忍不住告诉晓岩。但说来也怪了,他只要一到工地上,看见那高高的脚手架,看到那沸腾的建设场景,看到那迎风招展的红旗,看到那意气风发的工人弟兄,他就感觉不到疼痛了,真想跳下轮椅和工友们并肩大干起来。有一次,他竟然忘情地张开双臂,挺起身体迈动了双腿,结果一头扎到了地上,把脸都擦破了。他狠劲地捶着自己的两条腿,像个小孩子一样呜呜呜地哭开了。站在不远处的老范拉住了想过去搀扶童刚的工人,泪流满面地说道:“咱们过去了,他心里更难受。”雨后的一天上午,童刚在工地上做检查工作时,在过一个斜坡时轮椅不慎滑倒了,人被甩出去老远。正好被来工地看望他的晓岩看见了,背起他去了工地诊所,给他额头上的擦伤做了包扎。晓岩心疼地哭了,埋怨他:“你怎么不小心点儿啊?”童刚说:“没啥事,我又不是纸糊的,没那么娇贵。”
这以后,晓岩经常请假来工地不离他的左右,精心守护在他的身旁着。童刚担心影响她的工作,不让来了。可晓岩说:“你就放心吧,我早安排好了,我又不是小孩子。”由于晓岩频繁请假,有时确实影响了正常演出。杨团长听到了下面的反映,找到晓岩说:“你照顾童刚,大家都很敬佩你,解放军是我们的恩人,我们北川人有情有义,是应该的。但是,你不能天天陪着童刚啊。你是一个羌族舞蹈明星,耽误了你的事业,是你的损失,也是我们羌族文化的损失啊!”晓岩坚定地说:“我不怕别人说啥,我保证不耽误重要演出,我想多陪童刚一些时间。团长你不知道,医生说,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啊!”她把童刚的病情对杨团长详细地说了一下,团长感动地点点头:“你这样做是对的,但是,千万把时间摆布开。能否考虑找一个护工照顾童刚呢?”晓岩摇摇头说:“我想,他最需要的是我。我也应该陪伴他走完人生的最后一段旅程。”杨团长攥住晓岩的手,激动地说道:“好姑娘,有情有义,团里支持你,尽量安排别的演员替代你。”晓岩连声说着谢谢。
童刚并没有牺牲,而且就在新北川工地上,这一现实到底还是被晓岩的母亲叶文娟知道了。是杨团长告诉她,晓岩这段时间在照料一个瘫痪的军人,名字叫童刚。她当即惊得目瞪口呆。童刚不是牺牲了吗?怎么会又活了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杨团长对晓岩有情有义、矢志不移的品行大加赞赏,说叶文娟培养出了一个好女儿。这让叶文娟心里百感交集,深深地为女儿如此不离不弃的感情而感动。
“你不该瞒着妈妈啊晓岩,你是怕我阻止你和童刚在一起,是吗?”她直截了当地问晓岩。晓岩打了个愣,有些紧张地看着母亲。叶文娟抚摸着女儿的手,轻声说道:“我想过了,妈妈不阻止你了。”晓岩问:“真的吗?”叶文娟点点头。晓岩高兴起来:“谢谢你妈妈,谢谢。”叶文娟说:“可我有两个担忧,一是怕你荒废了羌族舞蹈,二是怕蒋志军怨恨你、报复你。”而晓岩一挺胸脯说:“不怕。法治社会,朗朗乾坤,我就不信他蒋志军仗着手里有几个钱,就能为所欲为。至于我的专业,您就更不用担心了,我不会荒废的。”还真让叶文娟猜着了,蒋志军知道童刚并没有牺牲,只是瘫痪在了轮椅上,而晓岩依然对他不离不弃,立刻心生怨恨。他怨童刚没有死,恨晓岩如此痴情,决心寻找机会好好整治整治这俩人,出出心中的恶气。可是一直没等来机会,原因是童刚工作非常认真负责,晓岩一面忙排练,一面照顾童刚,也是工作感情两不误,气得蒋志军背地里摔电脑砸手表地折腾。
这天早晨,睡梦中的童刚被一阵清脆的鸟鸣声叫醒了,他迅速穿好了衣服,摇着轮椅到了卫生间,匆匆洗漱完毕,到厨房做了碗挂面汤。正吃着,晓岩打来了电话:“刚子,下雾了,还挺大,你等着我去接你啊。千万别自己走,你答应我。”童刚一听,赶紧来到窗前,往窗外一看,啊,真的下雾了!以前窗前那一幢幢清晰的建好的和没封顶的楼房,现在都模糊不清了,仿佛穿上一件柔柔白白的外衣,害羞似的躲着,不让人看见。街道上也都有雾笼罩着,那蒙蒙的雾霭像是一层白纱呵护着这些大街小巷。他睁大眼睛仔细看着这一幅美丽的雾景,仿佛来到了童话中的仙境,飘飘欲仙,又仿佛置身于白雾缭绕的高山,有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好大的雾啊,不会影响工作吧。”他有些忧虑起来。
晓岩很快就来了。童刚说:“我离工地几百米远,其实用不着你这么辛苦。”晓岩说:“怎么不用啊,你还要过一条马路,危险。”两人出了屋,来到马路上。置身于一片清凉的雾气中,侧耳倾听,天空中有清脆的鸟鸣声,却看不见小鸟们敏捷的身影;身旁,有人来人往的脚步声和说笑声,却看不见行人。到处是白雾,什么也看不清,什么声都听得见。晓岩推着轮椅,大声对童刚说道:“这雾气缭绕的情景,让我想起了大诗人岑参写的‘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诗句来了,用在这里,不是挺恰到好处的吗?”童刚笑了,说道:“谚语上说,春天下雾就是要有风,夏天下雾就是要晴天,秋天下雾就是要阴天,冬天下雾就是要下雪。这个谚语你知道吗?”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啊?”晓岩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近段时间她在搜集民间谚语传说。童刚说:“春天,北方干燥,空气中水汽的含量很少,下雾就证明温度降低了,温度低,气压升高,气压一升高,不就会起风吗?夏天呢,水汽重,下雾了,水汽就大量凝结成水,空气中水分*’&;减少了,太阳出来以后不就成了大晴天了吗。”晓岩由衷地说道:“刚子你懂得的知识可真多,我应该好好向你学习哩!哎,那秋天、冬天呢?”童刚接着说:“秋天啊天高气爽,空气里的水分特别少,但气温多半是下降的趋势,所以,秋天一下雾就证明空气里的水汽增加了,太阳出来后温度也不会太高,所以会阴天。冬天天气寒冷,正常的时候水汽很少,如果水汽增加,就容易达到饱和,这个时候一下雾,大量的水汽进入寒冷地区,就会下雪了。”两个人说着话到了工地办公区,一个库房管理员走了过来,在童刚身边耳语了几句,童刚转身对晓岩说了句:“你快去上班吧,路上小心点儿。”跟着那个女管理员走了。
晓岩不放心,猜想可能出什么事了,悄悄跟了过去。到了库房去,还没看清人,就听见蒋志军的说话声了:“谁说我供的这批物资不对劲儿了啊?眼瞎了咋的啊?”接着响起童刚的声音:“你说话放尊重点儿,有话慢慢说,注意素质。”蒋志军的声音:“废话少说,快签字赶紧把这些物资运进库房。”童刚坚决的口气:“不行,补足数量我才能签字。”蒋志军恼怒了:“童刚,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在这和你心平气和地讲话是给你面子,你给我听好了,这批物资绝对分毫不差,识相的赶紧签个字就算完事,否则……”童刚问:“否则咋样?”蒋志军冷笑两声:“否则就叫你吃不了兜着走。”童刚义正词严道:“少来这一套,我童刚可不是吓大的!”晓岩忍无可忍,快步走了过去,正看到蒋志军挥舞着胳膊,朝童刚吹胡子瞪眼地发狠。“蒋志军,你要干什么!”她大喝一声,把身体挡在了童刚的前面。蒋志军两只牛铃铛一样的眼睛凶巴巴地盯视着晓岩,晓岩毫不畏惧地迎着他的目光,大声斥责道:“蒋志军你像话吗?明明是你指使手下在供应物资上做了手脚,却拒不承认,真是脸皮太厚,还像一个堂堂的身家过亿的董事长所为吗?”蒋志军毕竟还在喜欢晓岩,听得她的这番数落,不但没发火,反而轻声细语地劝她:“少管闲事,快去上你的班!”有人喊:“范副总指挥来啦。”
范大林拨开众人走到蒋志军跟前,厉声说道:“蒋志军,你这批建筑材料数量与供货单上的数量不符,还冤枉*’’你了吗?赶快按照规定要求补齐,听到没有?”蒋志军冷笑一声说道:“我说范总,范大指挥,您能不能不介入这场感情报复里面啊?影响你的威信。”老范骂了一声:“放狗屁你。”挥拳要揍蒋志军,被童刚喊住了:“别这样老范,跟这种小人制气不值得!”众人也纷纷责备蒋志军做得不对,他见犯了众怒,只得灰溜溜地走了。临走,蒋志军对晓岩说:“你还不上班去?走吧,我送你。”晓岩瞪了他一眼,对童刚、老范说了句:“我先上班去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下午一上工,童刚正在库房里检查新到的一批钢筋,项目部杜经理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对他说:“不好了童哥,范指挥晕倒在工地上了。”童刚急忙问:“人呢?”杜经理答:“送工地诊所去了。”童刚说:“赶紧报告给崔总,老范这次病得一定不轻。”果然。老范被送到诊所后一直昏迷不醒。崔总随后赶来了,听了诊所医生的病情分析后,当场决定将老范转到山东济南治疗。一到山东济南,齐鲁医院连夜组织专家会诊,确诊为胃癌晚期,建议进行手术治疗。
童刚得知老范的病情诊断结果后,伤感地流下了眼泪。怎么会这样呢?老范,多么好的一个同志啊,为人敦厚诚实,乐善好施,老天爷咋就不睁眼让他得了这么重的病呢?晓岩捂住嘴哭了,连连逼问:“会不会是误诊?”童刚嘶哑着声音说:“专家会的诊,不会错的。”晓岩哀叹道:“他还这么年轻,还有老婆孩子,今后让那孤儿寡母的该怎么活呀!”童刚嘱咐晓岩:“老范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千万不要在他面前说走了嘴啊。”晓岩问:“他家里人知道了吗?”童刚摇摇头说:“组织上的意见是,慢慢渗透,不要急于告知真相。”一个星期后,院方决定给老范实施手术。手术那天,童刚和晓岩都到了医院,等候在手术室门外。老范的妻子从沂蒙老家赶来了,这个淳朴的山村妇女,一见着老范的面就拉着他的手哭开了,埋怨自己耽误了丈夫的病。
老范说:“胡说,咋是你耽误的呢。”老范妻子说:“咋不是嘛,我要是硬逼着你上医院检查,不就早查出来得病了,不就早治好了。”老范说:“现在也不晚,有这么好的专家,有这么好的医疗条件和设施,你就放心吧。”妻子问:“你到底得了啥病?”老范说:“专家说是肠胃炎。没啥大事,小手术,做完了再养养就好了。”然后,老范就说童刚和晓岩:“你们俩快回去,别耽误工作。”
童刚说:“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早安排好了。”晓岩说:“你做完手术我们就回去。”老范做手术时,童刚和晓岩陪着老范妻子等候在手术室门外。大家的心情都很沉重,老范妻子掉了眼泪,她拉着晓岩的手说道:“老范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孩子可咋活哩?”童刚好言相劝:“范大哥是好人,好人一生平安!放心吧,嫂子。”手术一直持续了5个多小时才结束,将老范推进监护室后,主刀医生何庆走出手术室,刚刚到来的崔总迎上前去,握住他的手说:“何教授,有什么话对我说吧。”说完,对晓岩使了个眼色,晓岩会意,搀扶着老范妻子回避走了。何教授叹息一声,对崔总说道:“太可惜了,晚来了一个月。”在一旁的童刚听了痛惜不已,想想多少次老范胃部不舒服,可他都因为重建工作繁重,而没有顾上到大医院进行详细的检查,结果误了最佳的治疗时间。
何教授对崔总说道:“病人家属还不知道病情,所以有必要嘱咐她一下,胃癌病人不适合吃高脂肪的食物,因为高脂肪膳食,尤其是多不饱和脂肪酸,会促进肠道肿瘤的发生。可以多喝脱脂牛奶,多吃些含膳食纤维丰富的蔬菜,比如芹菜、韭菜、白菜、萝卜,这些含膳食纤维丰富的蔬菜,可以刺激肠蠕动,增加排便次数,从粪便中带走致癌及有毒的物质。”崔总点头道:“好的,我们会向病人家属转达的。”童刚小声问何教授:“他的时间还有多少?”何教授说:“病人如果积极配合治疗,再加以化疗等辅助治疗,癌细胞没有扩散的话,还是大有希望的。”童刚一遍遍默念着:“大有希望,大有希望……”声音渐渐地哽咽了。
晚上9点多钟,一直昏睡的老范终于醒过来了。他妻子抹了把眼泪,趴在他身边问道:“你想吃点儿啥?”童刚和晓岩也都向老范露出了笑容。老范握住他们两个人的手,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这肠胃病是老毛病了,很快就好了,让你嫂子一人陪我就行,你们赶快回去,不要影响了工作。”童刚抚摸着老范的手掌,嗔怪道:“你呀,心里装着的只有工作,只有北川,唯独没有你自己!你病成这个样了,就不要再惦记工作了,是崔总指挥要我陪着你的。晓岩也是他们团长批准来陪护你的。”老范说:“谢谢领导了,谢谢你俩了!”老范手术后的第三天,他所在的城建局党委书记和两位局长,代表全局干部职工前来看望。老范从王局长手里接过花朵缤纷的花篮,一再表示感谢,表示出院后一定尽快返回北川建设工地。
王局长握着他的手说:“胡锦涛总书记都知道了你的情况,让我们照顾好你的身体。你不要急着工作,安心把病养好。组织上已经决定,待你出院后先送你疗养一个时期,再重新安排你的工作。”老范感动了,揩了揩眼睛,急了:“我又不是纸糊的,请领导放心,我挺得住。”王局长安慰他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安排你疗养是组织上对一个同志的关怀,是为了你今后更好地为党和人民工作嘛。”话说到这个份上,气氛就好多了。
局领导们走后,石本贵和蔡琴来了。老石带来不少唐山的土特产,有蜂蜜麻糖、棋子烧饼、对虾、海蟹、蚶子、海米,摆了一桌子。老范笑了,说:“好家伙,这么多好东西,我哪吃得了啊?”老石憨憨一笑:“这我还嫌少哪,慢慢吃,多补养补养。”老范问蔡琴:“小重生和朵朵都挺好吧?”蔡琴笑着点头:“都挺好。他俩也闹腾着看范叔叔来,我没答应,怕他们闹,影响你休息。”老范看着眼前这几个同乡好友,欠起身子说道:“你们都回去吧,别误了工作。我这不是挺好的吗,放心吧。”老石说:“看见你挺精神的,我们就放心了。待会儿我们就回北川。”老范对童刚和晓岩说:“你们俩也回吧,别惦记我了。”童刚郑重地说:“行,我们先回,你好好休息。”由于术后身体虚弱,老范只说了几句话,便出了虚汗,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下午两点钟,石本贵和蔡琴握别老范,有些不舍地走了。在电梯旁,老石问童刚:“老范的病到底咋样啊?”童刚如实说了。老石叹了口气说:“我就琢磨着他的病不好,可怜的老范,多好的人!”蔡琴止不住流下了眼泪,哽咽着说:“他还惦记着工作哪。”童刚安慰道:“他的精神状态不错,恢复好了可以多挺些年吧。”又催促说,“快走吧,不然,他会多心的。”半个月后,老范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可以下床走动了。他妻子要搀扶他在病房里溜达,老范推开妻子的手,说:“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人,让我自己走。”童刚去做康复训练去了,老范就和晓岩聊起了羌族服饰。他说:“我有一个战友,复员后搞起了民族服饰研究,正好,你今天就给我先介绍介绍吧。哪天,我好在他跟前卖弄卖弄。”晓岩笑笑说道:“那好啊,我非常愿意把我们的羌族民俗文化介绍给大家。目前,我们羌族传统服饰的主要特点是男女都穿麻布长衫、羊皮坎肩,包头帕,束腰带,裹绑腿。还有就是在长衫外套一件羊皮背心,俗称‘皮褂褂’,晴天的时候毛向内,雨天那毛就向外,这样可以防雨。男子都穿过膝的长衫,梳辫包帕,腰带和绑腿大多是用麻布或者羊毛织成,脚上穿的除了草鞋,还有布鞋和牛皮靴。他们还喜欢在腰带上佩挂一把镶嵌着珊瑚的火镰,要不就是短刀。女子穿的衫长到脚踝,领子镶梅花形银饰,襟边、袖口、领边都绣着花边,腰间都束着绣花围裙和飘带,腰带上也绣着各种花纹的图案,可漂亮了。要是看到梳辫盘头,包绣花头帕的女子啊,那就是还没成亲的女子。已经成亲的女子都梳着髻,再包绣花头帕。脚上我们穿的是云云鞋。喜欢佩戴银簪、耳环、耳坠、领花、银牌、手镯、戒指这些饰物。怎么样范大哥,比你们汉族复杂吧?”老范点着头说:“嗯,是够复杂的,听得我晕晕乎乎的,这也记住不住啊,哪天我都记在本子上吧。”老范妻子说:“哎呀,俺那个娘哎,从脑袋到脚上边穿戴那么多,嘀里嘟噜的多沉。”晓岩看着范嫂那个认真劲儿,不由地咯咯咯地笑了起来。老范也笑了,他说:“羌族人民的服饰朴素美观独具特色,尤其是妇女的服饰鲜艳多彩,走进羌寨真像走进一个五彩缤纷的大花园一样,赏心悦目啊。”晓岩点头赞同道:“嗯,你形容得很准确啊。”童刚康复训练的时间到了,晓岩接回了他。
第二天上午,老范发现童刚的脸色不大好,关切地询问:“咋的,不舒服?”童刚摆摆手说:“有点儿累,没事。”晓岩和老范媳妇到医院食堂买饭去了,老范指着枕头边那架小型收音机,喉头哽咽了一下,说:“广播里说,广东省红十字会生命之光俱乐部里,有7名抗癌勇士,他们的事迹非常感人。他们中有工程师,有企业管理者,还有文艺工作者,也有一般的工人,他们患癌症的时间最长的已经18年了,最短的也有5年了,但从每个人身上焕发出的生命之光,激励了无数癌症患者鼓起勇气,勇敢地和病魔做着顽强的斗争……”童刚笑笑,转移话题道:“也不知道工地上咋样了,要是……”老范说:“你别打断我,听我说嘛。其中有一个老先生得肝癌18年了,现在是广东省红十字会生命之光俱乐部的副会长,他已经编著了两本防癌、抗癌的书籍了。医生说他只能再活3年,可18年过去了,他还活着。看来,除了积极配合治疗以外,保持乐观态度和自信也非常重要啊!”童刚点点头,递给他水杯说:“说得是挺好,人嘛,乐观坚强,啥样的困难都能踩在脚底下。喝口水吧,别说了,歇会儿啊。”老范接过杯子喝了口水,看着童刚,神情严肃地说道:“刚子,我知道你为啥不叫我说了,你是在回避啊。”童刚佯装不解地问道:“你这话啥意思啊?”老范关紧门,小声说道:“你不用瞒着我了,我知道,我的病情况不好……”童刚打断他的话:“别乱猜啊。专家不是说了吗,你这病就是肠胃炎症比较重,需要长时间修养。”老范笑着摇摇头,攥住童刚的手说:“你我是老战友了,又是同乡,是你不了解我,还是我不了解你呀?你的眼睛和行动早就告诉我了,我得了大病。不然,你的眼神为啥躲着我?你又为啥不回工地在这陪着我?”童刚捶了老范一拳说:“哎哟,你这家伙,大老爷们心眼还不少。我啥时候躲着你了?不回工地,是因为这阵子我的身体状况不大好,崔总让我调养一下,所以才……”门一推,晓岩和老范妻子端着饭盆进来了。老范朝童刚递了个眼色,转了个话题说道:“好啊,不服是吧,那吃晚饭咱俩杀一盘。”童刚明白了他的意思,附和道:“杀一盘就杀一盘,我还怕你?”老范妻子白了丈夫一眼,对晓岩说:“这哥俩,不在一块儿想,到一块儿就掐架。”晓岩看了童刚一眼,笑了。
看着老范身体在一天天恢复,晓岩和童刚商量该回北川了。童刚也惦记着工地,就和老范说了。老范点点头说:“走吧,走吧,我早就说让你俩回去了。”可童刚却发现他的眼神里流露出一种难舍的东西,他的心沉了一下。临分手的时候,童刚握着老范的手,有些伤感。老范拍着他的手背说:“你先上工地照看着,过几天我也回去了。”晓岩说:“瞧你俩,又不是不见面了,这么儿女情长的。”大家都笑了。老范要送童刚、晓岩到院门口,童刚说:“别送了,再送我就更舍不得走了。”晓岩说:“范大哥这样吧,你就站在窗户前目送我们吧,你看行吗?”老范妻子说:“行吧,大林。”老范不情愿地说:“那……行吧……”晓岩推着童刚的轮椅走到院门口了,回头看老范病房的窗口,只见老范正朝他们挥手致意。晓岩朝他摆摆手,老范也摆摆手。童刚朝他敬了个礼,他也敬了个礼。童刚的眼泪流下来了。晓岩说:“别这样,生离死别似的。”童刚把眼泪擦了,可又流了下来。他又擦了。回头看,老范还在窗户前站着,童刚的脖子便不会动了。晓岩使劲扳过童刚的脑袋,劝他道:“你这样,范大哥会多想的。”童刚说:“他已经多想了。”回到北川,童刚休息了两天。第三天就到工地见到了崔总。
“童刚,你回来了,身体好些吗?先好好休养休养,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啊。”这是崔总握着童刚的手,说的第一句话。童刚眨眨眼,问道:“您啥意思啊?还不恢复我的工作啊?”崔总笑了:“不要着急嘛。身体不养好,你咋能工作呢?”童刚拍拍自己的胸脯说:“您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还让我养肉膘啊?”崔总说:“我已经听你的主治医生说了你目前的病情不允许劳累,必须要静养。”童刚还要再争取,晓岩按下他的肩膀,轻声说道:“别这样刚子,再养养吧,领导这是在关怀你啊!”童刚捶了下自己的大腿,不说话了。
崔总看着童刚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无声地笑了。他拍拍童刚的肩膀说道:“走,跟我到会议室去一趟。”晓岩推着童刚跟进会议室。崔总指着门口西侧的一个大沙盘对童刚说道:“你看,这是咱们新北川的长远规划效果图。”童刚被崔总的解说吸引住了,专注地看着沙盘。
“你们再看这边。”崔总继续说道,“2011年到2015年,工作重点是集聚人口、完善功能、彰显特色。在完善核心区的同时,进行近期拓展区的建设,重点建设滨河地区、城市中心区以及丘陵区。我们的工作重点是提升地位、拓展功能、服务周边。作为中国唯一一个实现特大地震灾后整体异地重建的县城,新县城在实现其标志性的历史意义的同时,努力成为中国小城市发展的典范。咋样啊,童刚同志?”童刚情绪高昂地击了下手掌,兴奋地说道:“太好了,太好了,宏伟蓝图,前景诱人哪!不过,我还没看到孤儿院呢?”崔总笑了,指了指沙盘中一个地方:“这就是北川孤儿院,所以嘛,不要心急童刚同志,养好了身体,那里有不少工作等着你去做哩。”童刚明白崔总带他看新北川规划图的用意了,挠挠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
崔总再次紧握童刚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道:“童刚啊,新的县城,新的家园,新的城市,这里面也有你一份汗水,有你一份功劳。服从组织安排,开始你新的生活吧!”童刚郑重地向崔总敬了一个礼,响亮地答道:“是!”说完崔总就聊到了老范。童刚叹息了一声,老范已经成为他心头难以消除的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