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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人间百态(18)

我说你千真万确,不过,你不嫌这样过于烦琐了吗?建议下回草拟个萝卜片炒肉丝操作规程,其中包括每个步骤的制作要点、间隔时间,以便我参照执行,或者,你把我当作机器人,装上电脑,程序由你预先编好输入,省得多费口舌不是?

她委屈得泪花盈满眼眶。

就在这时,我们都被轰然一响震惊了。只见灶间一团火。此刻,我确实把她的指令抛在九霄云外,何况,她已慌得束手无策。事后我都不敢相信我竟那么果断、麻利。先抓起锅盖一家伙扣住油锅,再去旋上煤气瓶阀门。这连续动作在短暂的几秒钟内完成,完全符合现场灭火的要求。那个我像是平常的我的躯壳中破壳而出的另一个我,颇有勇猛、敏捷的气概。

她说油锅热了那么久,你却……

我望着避免了一场火灾的灶间,平静地丢过去一句:我等待你发指令呐!

大车轮战

沈祖连

中国象棋国际特级大师许金山(下称许特大)于元旦之日来钦州,要在五星级大酒店举行一对五十的车轮战。这无疑是钦州今年的一件大喜事,尤其对众多的棋迷来说,那兴奋的心情不可言表,摸棋多年,大师的名字如雷贯耳,几曾得见过?不想今日不但能见真人,还能与之亲手对弈,能不兴奋?

这可忙坏了棋协那帮人马。平时在市里下棋的人不少,可要排出五十个来与大师对战,还真不容易,当然,随便地点,不说五十,五百个也不难甚至五千个也有,不过,要选出能与大师面对面较量的,不可以随便点将,上阵之人,不求能胜,起码也不要在一二十回合缴枪才不至于太丢脸吧。这样一来,协会人便定了个标准,五十人必须在历届棋赛的冠亚季军中产生。

排了一天,只排到四十九人,还缺一个。

让小瘪四上吧。副会长老珠说。

小瘪四?

小瘪四那个棋痴,只是历届比赛,他都无缘参加,到底棋力如何?见过的人都说不错,但没有参加过棋赛,就不好说他达到什么程度。会长沉吟了一会,说好吧,就让小瘪四上。

于是,小瘪四便排上了第五十名,代表钦州出战。宽阔豪华的中华大厅,五十张桌子摆成个正方形,五十个棋手端坐在外围恭候,八时三十分,大师出来了,哗,果然光彩照人!

大师进入了内围,与第一台的棋手握过手之后,回应了一着,便来到第二台,握手,应着,依次下来,终于来到了第五十台,小瘪四弓身起立,久久不敢伸手。

大师说,坐下吧!于是小瘪四坐了下来,并在自己的棋盘上将七路兵推了一下。大师眉一挑,也应手个拱七卒,便又转到了第一桌。

小瘪四便对枰长思。

大师一圈圈地转。每转一圈,小瘪四只能拱上一度,小瘪四便觉得不过瘾,不过,没有办法,车轮战嘛,大师要像车轮一样地转。

转到三十六圈,前面有人被淘汰了。再转到四十八圈,又有人跟大师握手败退了。转到七十二圈,小瘪四举目看看,端坐桌前的棋手已寥寥无几。小瘪四却还坚持着。

第七十三圈,小瘪四马炮连环,在界河边上装了个连环扣,企图引诱大师的左车上套。大师在小瘪四跟前站了足足两分钟,嘴角露出了一丝浅笑,随即驾长车跨河而去。等到大师再转回来时,也给小瘪四挖了个陷阱,将一匹跛马推到了前沿,只等小瘪四去吃,便会上黄雀之当。不想也被小瘪四识破了,到嘴之肉竟然不贪。大师抬眼多看了小瘪四一下。

第八十二回合,大师一反常态,尽起国中之兵,对小瘪四大举进攻,试图一举拿下这座城池,可都让小瘪四给一一化解了,便不得不改变策略,绵里藏针,对小瘪四进行无声地蚕食。小瘪四还真吃了小亏,被大师多吃了一个兵。

转到第一百三十二圈,这时还留在桌前的只有前面的第三台及小瘪四了。看看时间都过去了近三个小时,大师又来到了小瘪四的面前。大师认真地审度了一下棋盘,此时,大师剩下一车一炮二卒,小瘪四一车一炮一兵,在子力上,大师长了一卒,便向小瘪四伸出了手:和了!

可小瘪四却不去接大师的手。大师眉头一皱,多少有点尴尬,便掠过小瘪四,到第三桌去。在第三桌前下了十多度,最后握手言和。

然后再回到小瘪四的面前,并且拖过了个凳子坐下来,专注地与小瘪四进行了最后的较量。

旁边的人都骂小瘪四是笨,是不识抬举,跟特级大师下棋,大师能主动约和,已是对你最大的赏识了,怎么好不识抬举呢?

小瘪四似乎没有听到别人的议论,一心放在残棋上。小瘪四也知道,自己与大师之比,名气上是不可同日而语的,更具体一点讲,即大师是一亩水田,小瘪四顶多就是一平方厘米的湿土;大师是一千克足金,小瘪四便只是0.1克的金矿石;大师的光似太阳之焰,小瘪四顶多是萤火虫之亮。可在这盘棋上,小瘪四认为自己是以逸待劳,是以静制动,占有地利,加之,虽然大师多出一卒,可那只是表象,消灭那个小卒只是时间的问题,而自己的一门底炮已牵住了大师的老将,弄不好,来个平地割葱,即使胜不了,和是情理之中了。

因而他还要搏一搏。

大师坐了下来,点燃了一支烟,猛吸一口,又眼盯着自己的底线。

果然,不出三度,大师的小卒被小瘪四拿掉了。

可再下十多度,小瘪四仅有的一兵又被大师取下了。大师毕竟是大师,临危不惧,面不改色,最后使出了拖刀计,又抽去了小瘪四的大炮,到了此时,小瘪四才算是回天乏力,点头认负。

旁人又是一片叫骂,小瘪四你想成英雄,现在连个和棋也捞不到了,真是笨!

大师却紧紧地握住小瘪四的手,很久很久都没有放开:你让我看到了十五年前的我了!

小瘪四握着大师的手,眼光却还留在棋盘上。

大师问,我们一共战了多少回合?

小瘪四:二百○三!

大师:这是我纵横南北最长的一盘棋了!

血色苍茫的黄昏

凌鼎年

残阳如血,田野苍茫。

闷热复闷热,晚风不知匿藏到了何处,树梢儿蔫蔫的,连聒噪不已的鸣蝉也无力吟唱,只偶尔能听到城外一两声凄凄厉厉的鸦叫,一种不祥的氛围罩着古老的娄城。

——是年清顺治二年闰六月。

清兵围城已逾三日,围而不攻,蓄势以待。假如到太阳落山,娄城依然不开城门迎降,那么,攻城势不可避,一场血战即刻就在眼前。

清兵最后通牒的最后一行字:“若攻城而入,无论老幼,格杀勿论。”像一把剑悬在了娄城百姓头上。

此时,州衙门内外已乱成一锅稀粥。两派意见相左,各不相让。

抗清派慷慨激昂:身为大明人,死为大明鬼。堂堂大明子民岂能屈膝事蛮夷,士可杀而不可辱,大丈夫死也要死得烈烈轰轰……

拼!拼他个玉石俱焚,鱼死网破。死也不做亡国奴!——呼应者个个视死如归,置生命于度外。

降清派则苦口婆心晓以利害:史可法乃一代将帅之才,率精兵精甲尚且抗不住锋芒正盛的清兵,娄城一弹丸小城,请问凭何拒敌于城门之外?扬州十日,尸横街头,血流成河,其状之惨,无以复加,前车之辙,后车之鉴,务请三思而后行。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何苦呢,尔等以一死博个慷慨多奇节,青史留名,娄城百姓呢?千万不能再犹豫了……

——那声音带着哭腔。

天平的一头是名节,一头是万余人的性命,孰轻孰重,决策者反复掂量,仍难以决断。

时间已越来越紧迫。此时此际,人们的眼光一齐集中在了尤竹庄身上。竹庄是有名的大诗人,又曾为朝廷命官。在娄城自然是德高望重的前辈,他的话不说一言九鼎,至少举足重轻。

竹庄已这样默坐不睡三天三夜。这会儿,他微闭着眼,沉吟不语,但细心的人,可观察到他面部肌肉在微微颤抖。

终于,他睁开眼,缓缓说道:“弘光帝已被清兵所执,明王朝雪上加霜。我辈曾深受皇恩,本当为皇上歌哭,为皇上尽忠,然尽忠易保民难。清廷已下剃发令,违者杀无赦。环顾江南各州,或降或抗。降者历史罪人,将万劫不复,然百姓可幸免杀戮;抗者令人肃然起敬,完节完名,不枉一死,然百姓因此生灵涂炭。唉,难啊,看来鱼与熊掌无法兼得。为求名节,置满城百姓生命于不顾,我于心何忍……”

“还有一炷香时辰,清兵要攻城了!”

——有兵士急急来报。

“娄城不能重蹈扬州之覆辙。开城门!——一切罪孽,一切干系,全由我来承担!”竹庄言罢,泪如雨下。

当盛夏落日那血色的最后一抹余晖即将隐去之际,竹庄痛苦万分地开城门以降。

翌日,清将来找竹庄商议安民之计,不料竹庄已自缢于其宅第。他留下遗嘱云:“吾晚节有污,唯一死以谢天下,无颜见列祖列宗,毋忘以白布覆吾脸,吾不配以明服陪葬,也不愿以清服下敛,可敛以僧服,葬吾于娄江之侧,墓前一圆石,题曰诗人尤竹庄之墓即可,勿作祠堂,勿乞铭于人,切切此记!”

神鬼不知的秘密

余显斌

这事,神不知鬼不觉,很秘密。

他,包养了个二奶。

那二奶的那个美啊,像水豆腐,嫩得让人心疼。包养后,他感到生活很美,很有诗意,很有一种鸟语花香的意味。

甚至,有时,坐在办公室里,一个人时,他突然会伸开双臂,唱起一支当年的老歌:“我想唱歌可不——”唱到这儿,他哑然失笑。当然不敢唱,不然,老婆知道了咋办?上级知道了咋办?组织知道了咋办?

不敢唱就不唱呗,心里偷着乐得了。

可是,还是有人知道了,知道得一清二楚。谁?他的司机小周。

每次,去那位女孩那儿,都是司机小周开的车啊,时间一长,那家伙啥都看出来了。后来,自己只要说出去转转,小周就会一笑,将车直接开向了那儿。

当司机,当到这个份上,特让人满意。

因此,一次在车上,他呵呵一笑,拍着小周的肩道:“你小子,我肚子里的蛔虫啊。”然后,手指竖在唇边,如一个小青年一样“嘘”了一声道:“不过,这儿可要把严哦。”

小周点头,发誓:“放心领导,神不知鬼不觉。”

他很满意地点点头,甚至觉得,这一生遇到这样一个司机,还有一个水嫩的二奶,实在是前辈子修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