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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品味哲理(7)

仓只好又拐向另一个地方。

这时迎面又截过来一群伢子。有的持着弹弓,有的拖着竹竿,有的提着哨棒。仓想向他们解释。但娃子们全然不理这一套,一阵风似的掩过来,吓得仓张皇遁去。

仓顺着马路一直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仓在一个大坎子里面一直睡到天黑。

当“轰隆”一声巨响,才惊醒仓。仓睁开眼睛的时候,娇美的妻子正泪流满面地跪在他的跟前。仓和妻都不约而同注视产生巨响的地方。十几里外的天际火光一片。着火的地方正是他们的栖息所在。

妻说:“我一直守在你跟前几个小时呐!瞅你那狼狈样,我还以为你到哪儿了呢?害得我在外整整找了一天!”

仓收回目光就把他早晨的伟大发现告诉妻。

妻说:“我不相信这是真的,天还是先前的天,怎么会突然早亮了哩,怕就是你一个人的发现吧!”

仓说:“这是真的,信不信由你!”

仓拉起妻子就往回走。

可是顺着原路怎么也找不到他们的家。

仓确信是他们家的地方已变成一片废墟。到处残垣颓壁,椽折檩断,堆满瓦砾。

不知何时在那片废墟上挤满手掌火炬的人们。大人囝囡,老翁妇妪,扶老携幼,吵吵嚷嚷。但都是镇外人。全是陌生的面孔。人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仓很颟顸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仓想询问。可是没有一个他熟悉的人。问妻子。妻子说我顺着马路找驴一样找了你一天,脚都磨出亮泡了!

这时有个焦头烂额的本镇老者蹒跚而来:“你出外一天大概不知道吧?烧黑饭锅的时候,犄角山火山喷发了!可怜小镇的人,烧的烧,砸的砸,所剩无几……”

仓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只有他和妻子意外地活着。

老和尚炒股

魏雅华

和尚空了法师年纪并不很老,才刚满五十。可他辈分大,地位高,又蓄了一大把胡子,于是人们都叫他老和尚。

他没什么经济头脑,可是庙里要修佛事,要塑金身,哪一样能离了钱?

一天,某银行行长到庙里来卜卦问签,问官运仕途。那时,正值换届,行长心里七上八下,扑通得厉害。偏巧,行长抽了个下下签,签上说他十日内必有囹圄之灾。吓得行长面如土色,腿似筛糠,连问老和尚该怎么办。

空了法师双手合十,说:“阿弥陀佛,你就做件善事吧,贷给庙里十万元,保你消灾免祸。”行长拿出支票大笔一挥,老和尚十万元当即到手。行长还说,若真灵验,保我无灾,我再给你十万。不出十天,行长居然升迁了。行长越发信神了,到庙里来还愿,不但那十万元贷款不要还了,又捐了十万元,共计二十万元,给庙里做香火钱。

可空了法师总觉此钱不干净。他想,这行长肯定是个贪官,要不,一听有囹圄之灾,怎么就吓得腿如筛糠呢?

从此,他就有了块心病,想做件善事,把这二十万元捐了。

那是一九九四年的夏天,一连七十多天没有下雨,骄阳似火,酷热难耐。他下山了。

下汽车时,刚好那车站在一家证券公司门前。老和尚朝证券公司门口一看,一头的雾水。他也看报,知道前两年为买股票,挤死过人,如今怎么败落成了这个样子?上午十点,营业时间,巨大的卷闸门只开了一道缝,若要进去,得爬才行。

老和尚口渴,买了瓶矿泉水,边喝边问。那卖水的人说,他就是证券部主任,如今不买卖股票,卖冷饮了。证券公司都快关门了,他们两月都没开工资了,关了门,他就失业了。一家人吃什么呀?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空了法师心太软,见这么个五尺汉子流泪,他的眼泪也下来了。忙念了声“阿弥陀佛”,心想,何不买点股票,做件善事,救股市股民于水火之中?

于是,他便随证券部主任进了卷闸门,大厅空无一人,麻雀乱飞,一地雀粪。

见居然有人买股票,主任狂喜不已,说:“深发展”便宜,就买“深发展”吧。那天是一九九四年七月二十二日,“深发展”当天的牌价为一元七角五分。空了法师念了声:“阿弥陀佛!”二十万全给他了。

过了几年,他要下山,却盘缠不多,囊中羞涩,他想起还有些股票。

他下了车,又大吃一惊,只见证券公司门前人如潮涌,挤不进去,出什么事了?却见门口的广告牌上有证券部的电话号码,忙掏出手机,找到了主任。

主任立即迎了出来,将他请进了贵宾室。他说明来意,主任打开电脑,一看,“深发展”涨停,堵了三百多万的单子,都买不上。空了法师忙念了声“阿弥陀佛”,说:“出家人慈悲为怀,与世无争,就卖给那些买不上的人吧。”那天是一九九七年五月十二日,“深发展”的牌价是三十二元。过了五分钟,主任提了满满一皮箱钱来,吓了他一大跳。忙问主任有没有搞错,他给他的可是二十万呀,怎么一下子就成了三百多万了呢?主任说,我们从来没多给过人家钱。

从此,空了法师名扬四海,成了大名鼎鼎的股神,一把挣了三百多万。庙宇香火鼎盛,香客如云,朝拜者排山倒海,来的都是股民,不是要听佛经,而是要听他的股经。

老和尚对着“九头鸟”大喇叭说:“《佛经》即《股经》,慈悲为怀!阿弥陀佛!”

混浊

杨东明

一条混浊的大河。

灰色的堤坝在两山之间冷漠地矗立而起,截断了它那大漠狂沙般的黄色的热情。上游的水依旧是黄色的,平静得像一张摊开的饼。下游的水自然是黄色的,坝底的泄流孔和山边的隧道排沙泄流洞犹如巨兽的鼻孔,喷出漫天的黄雾。

一只小小的划艇载着一胖一瘦两个人,沿着堤坝在上游的河道里漂。瘦子坐在船头,胖子坐在船尾。因而那船便微微翘起来,颤动着,像是坠着鱼钩的浮标。

水底莫非有一只吞了钩的大鱼?那船好似被拖拽着,顺着堤坝向岸边的山崖滑去,船底那怪异的大鱼是要进洞的吧?——排沙泄流洞就在那山崖下,一边发出怒不可遏的狂吼,一边搅起黄风般的漩流。

坝上和崖边的人见了,禁不住声声发喊:“快回!”船上的人不呆,胖子和瘦子一起拼命打圆了桨,小船像只被粘住的苍蝇似的鼓着翅挣着腿,然而,那船依然向深幽幽的洞口滑……

岸上的人都看见了,胖子忽然跃起身,坚决地从船上跳进了水里,岸上的人也都看见了,瘦子忽然弯下腰,坚决地向船里一缩……

小船被吸进了洞中。

胖子拼命游了一段,终于沉了底,小船却奇迹般地穿越了几百米隧道,从下游的洞口弹射而出,将瘦子平安地载回。

有人感叹胖子死得勇敢,他勇于跳入水中求生。躲在船上的是懦夫,而懦夫总是容易侥幸地在世上活着。

有人赞叹瘦子活得勇敢,他敢于留在船上,穿越那地狱般的隧道,而胖子的勇敢本身即是一种怯懦,他怯于穿越那可怕的通路。

人们询问瘦子,彼时他们想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他却哑了似的沉默着,只木然地望着大河。

河水是混浊的,似乎永远也不会澄清。

了悟禅师

凌鼎年

自了悟禅师到海天禅寺后,海天禅寺的平静就打破了。

僧人们无论如何不明白,法眼方丈怎么会要求了悟禅师住下来,更不理解他为什么会容忍了悟的反常行为。

别的不说,这了悟自在海天禅寺住下后,竟从来没扫过一次地,从来没关过一次门。若轮到他值勤值夜,其他和尚总有些放心不下。

众僧都不甚喜欢这位新来的了悟禅师。所谓先进庙门三日大,比了悟先进庙门的,自认为比他有资历,也就不把了悟放在眼里,时不时斥责他,骂他是懒和尚。

了悟不气不恼,一笑了之。过了几天,众僧突然发现了悟在门口贴了一副对联,上联为“空门岂用关”;下联为“净土何须扫”。

众僧看得呆了,一时竟无法驳斥了悟的这种奇谈怪论。有人去禀报了法眼方丈。法眼方丈闻听后,微微颔首,面露赞许之色。他传下话去:“了悟对禅的理解,已非你辈皮相之见,好好向他学道吧。”

僧人们都认为法眼方丈在偏护了悟,甚至认为他法眼有私,多少有些不服。

法眼方丈终于向众僧们说出了压在心底的一件事:半年前的一个黄昏,他匆匆赶回海天禅寺时,因山雨刚止,河水暴涨,木桥已被冲毁,有一年轻山姑为无法过河正发愁呢。法眼方丈见此,考虑再三,他卷起裤管,折一树枝,以树枝当手杖,一面探底,一边趟过了河。法眼方丈想:男女授受不亲,僧人戒色首先要远离女色,自己这样做,既给她做了示范,又不犯寺规,也算尽到普度众生之责了。然而,那位山姑不知是没有领会法眼方丈的暗示,还是胆小,依然站在河对岸干着急。天渐渐暗下来了,一个山姑过不了河,那如何是好。正这时,走来一其貌不扬的和尚,和尚上前向山姑施礼后,就抱着山姑过了河,和尚把山姑放下地后,满脸通红的山姑一脸羞色地向和尚道了谢。和尚说了声:“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就一声不响地继续赶路了。

法眼方丈忍不住上前问:“这位和尚,出家人应不近女色,你怎可抱一个姑娘呢?”那和尚哈哈大笑说:“我早把那姑娘放下了,你怎么反而老放不下呢。”法眼闻之大惭,始悟遇到得道高僧了,就极力邀请了悟禅师到海天禅寺住下。

这件事对法眼方丈震动很大,他深感了悟禅师道行深厚,有心好好观察,让之熟悉海天禅寺后,再作打算。

不久,清兵南下,发生了“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等惨烈之事,善男信女逃难的逃难,避灾的避灾,寺庙的香火一下冷落了许多。

海天禅寺落入清兵之手是早晚的事,胆小的僧人离寺避到了乡下,了悟却天天在大殿念经打坐,仿佛不知大军压境之事。一个阴霾之天,清军一位大胡子将军率军士冲进了寺庙,其他僧人全逃了避了,唯了悟禅师仍然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念他的经,对大胡子将军的来到熟视无睹,大胡子将军见这和尚竟敢如此蔑视自己,火不打一处来,厉声喝问:“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目无本将军,你知道不知道本将军杀人如刈草一般!”

了悟正眼也没瞧大胡子将军一眼,朗声回答说:“将军你大概还不知道寺庙中也有不惧死的和尚吧,既然死都不怕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本来大胡子将军想大开杀戒,烧了寺庙,但听了了悟的回答,又从心底里佩服这位和尚的豪气与胆识,遂下令撤退。

海天禅寺就这样免于了兵灾。

法眼方丈因此有了把方丈之位传给了悟的念头,了悟闻知后借口自己乃闲云野鹤,执意谢绝了法眼方丈的美意,终于又云游四海去了。临走时,他留下一偈语:“泥佛不渡水,金佛不渡炉,木佛不渡火,真佛内里坐。”遂头也不回地走了。

法眼方丈与众僧们都默默念着这偈语,各人参悟着。

细腰楚王

陈敏

楚国的军队旌旗招展,在滚动的尘烟中徐徐推进。囚禁着陈、蔡两国国君及其他王族的囚车列着长龙一般的队伍隆隆地向楚国的国都驶来。楚国大将军们勒马驻足、神态昂然地待命于刚刚落成的章华台下,准备接受楚王的检阅。

楚灵王坐在雄伟的章华台上,眼望远处浩渺的山水云烟。丝竹之音不绝于耳,轻歌曼舞萦绕左右。灵王斜倚着白玉砌成的栏杆,捋了捋唇上的两撇美须,抬眼望天,轻轻地启动了他两片薄薄的嘴唇:苍天当不负我也!

灵王一手揽过一个细腰王妃,走到“银波”大镜跟前。他挺胸收腹,舒展双臂,长久地端详着自己灵活的身躯问道:“爱卿看本王身段如何?”

“美极了。我王一向器宇非凡,今日更是玉树临风。”细腰王妃细细甜甜的嗓音听得楚王如沐春风。“本王今天将大会诸侯,届时还要举行得胜之师的凯旋仪式,本王高兴啊。来,起鼓,且让本王和你们共舞一曲《天上人间》!”伴随着欢快的节奏,灵王和他的宫女们翩翩起舞。灵王在舞女环绕的庭台中心翻旋如飞,恰似游龙戏凤。一曲舞毕,忽报各国诸侯陆续齐聚台下,等候召见。

细腰王妃轻轻地为灵王拭去额头上渗出的一层细汗。灵王缓步登上镶金的宝座。他扬起长长的下巴,转身环顾各国诸侯,口中说道:“列位看我楚国将士如何?想我大楚将士,来自江河湖海,善于搏击风浪,四肢矫健,完全不像你们中原大汉,肥硕粗大,行动不便。看见了吧,我的楚国将军伍奢、启疆、弃疾,个个都是狼腰猿臂的壮士,人人可敌万军。哈哈哈!来,为我无敌的楚国将士先干上一杯。”灵王一边干杯,一边示意伴舞。一时铜鼓、铃铛之音乍起,一列列细腰粉黛袅袅而出。灵王和诸侯们在楚国艳舞的香风吹拂下,开怀畅饮。醉意朦胧中灵王听宫人来报:越王常寿过姗姗而来。肥胖的越国国君很艰难地攀上章华台,他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地向灵王道歉。

灵王轻蔑地瞥了一眼常寿过肥硕的肚子,半晌才说:“你猪行而来,本王本不该怪你。不过,我们的庆会也即将结束,要是不想和蔡侯同列,你还是先行而去吧!不过你既然肥胖如猪,你就得爬着出去。”喘着粗气的常寿过血涌如潮,但他还是伏下肥硕的身躯,爬出章华大厅。灵王导演的这出戏,着实让各国诸侯和众位文武大臣惊出了一头冷汗,个个不由自主地摸起了自己的脸、头和肚子。那些肚子稍微凸出的人下意识地做起了深呼吸,企图让肚子看起来稍小一些。章华台会盟以后,楚灵王被推举为盟主,主持仲裁各国战和事宜。于是,他安排他的精锐之师开始攻打东方的吴国。

一日,宫里闲来无事,灵王下令做了一面大镜安置在宫殿外,并颁布新旨:举凡今后,用人以腰,肥者罢黜。于是宫廷内外掀起了一场“罢肥”运动,肥胖的官员一律罢免。稍微有点发胖迹象的大臣们千方百计地减肥。人们不约而同地节制饮食,为此经常饿得头昏眼花。有的大臣还捉摸出一套减肥绝招,每天早晨起床时,先做几次深呼吸,挺胸收腹,然后将气憋住,再用宽带将腰部紧紧束起来。尽管他们挖空心思地减肥,可是楚国王宫里十之八九的大臣还是被罢免了。一番折腾之后,楚国举国上下所有机构里都成了清一色的窈窕男女,只是个个面黄肌瘦,弱不禁风。

一天忽有快马来报:二十万楚军主力在吴国东南遭到十面伏击,已经全军覆没。沉浸在歌舞声中的灵王一时惊诧不已。他匆忙组织了一支由十万人组成的蜂腰部队赶赴前线应敌,可是,越王常寿过伙同那些因为肥胖而被罢免的王族们闯进皇宫杀了他的儿子,占领了楚国的都城。

灵王的蜂腰部队很快就被兵强马壮的吴军彻底击溃。灵王落荒而逃。

衣着褴褛的灵王逃到故臣申亥的故乡鄢都。

是夜,刚刚出浴的灵王换上申亥呈上来的衣服。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之后依窗而立。窗外,月明星稀,灵王看见江流、沙滩和荒山莽岭之间满是晃动的火把。火把像天上的星星一样繁多,楚灵王一时分不清哪里是天空,哪里是江河。

灵王正要问及,门外忽然卷进一股冷风,越王常寿过手持宝剑跨了进来,身后站着两排袒胸露腹的肥硕壮士。灵王轻蔑地扫视了一眼满堂的彪形大汉,习惯性地紧了紧腰带问:“申亥,再看看,王腰身尚灵活否?”“我王身似蛟龙,动若疾风。”申亥声泪俱下地说。“申亥,意欲观王舞乎?”申亥已泣不成声。常寿过逼近秀骨玉肌的灵王,未等灵王扭动身姿,便将锋利的柳叶剑一挥,楚王的细腰片刻就成了两段。

江风吹过,火苗歪斜,常寿过仔细查看剑刃,竟无一滴血迹沾在上面。

塑料人

谷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