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励志中华处世智慧大全集
7680100000056

第56章 呻吟语(1)

〔明〕吕坤撰

《呻吟语》导读

《呻吟语》是一部学究天人、通透哲理者的语录体人生处世宝典。

作者吕坤(1536—1618年),字叔简,号新吾、抱独居士,河南宁陵县人。少时资质迟钝,读书很难背诵,“乃用心体会,久之逐渐明白。”十五岁读史、性、理之类书,大有长进,遂孜孜求学。神宗万历二年(1574年)考取进士,步入政治舞台,历官山西襄垣、大同知县,迁山东参政、山西按察使、陕西右布政使,擢右佥都御史巡抚山西,至刑部右、左侍郎。万历二十五年四月,他怀着对朝廷一片忠心,上《忧危疏》,纵论国事,直陈安危,疏入不报,旋遭攻击,于是称病乞请归里。居家二十年,肆力于著书讲学。他以明道为己任,博采各家之长,自称“不儒不道不禅,亦儒亦道亦禅”,著述颇丰,且不随波逐流,多有新意。除此书之外,尚有《实政录》、《四礼疑》、《省心纪》、《阴符经注》、《去伪斋文集》等二十余种。

该书成书于万历二十年,时吕坤正在出任山西巡抚。据作者自述,是书汇集了他三十年来所积累的心得体会编次而成。全书共分六卷,内外两篇,设十七目。其中内篇三卷八目:计卷一《性命》、《存心》、《伦理》、《谈道》,卷二《修身》、《问学》,卷三《应务》、《养生》;外篇三卷九目:卷四《天地》、《圣贤》、《世运》、《品藻》,卷五《治道》,卷六《人情》、《物理》、《广喻》、《词章》。内容广泛涉及了人生修养、处世应物的道理、原则和方法,有对天地自然现象的解释,也有对社会人文现象的剖析;有对为官治国安邦经验的概括,也有对为民治家立业之道的总结;有对为人处世艺术的钩沉,也有对养生健身妙道的探讨。书中采取语录体,一事一议,边叙边议,视野开阔,谈古说今,语言朴实,简明扼要,集中地反映了作者的聪明才智,反映了他为匡正时弊所做的谋划,以及为揭示人生真谛所做的努力。诚然,生活在16世纪后半期及17世纪初期,作为封建士大夫一员的吕坤,在他的思想深处不能不打上时代的烙印,他恪守的依然还是封建主义的一套伦理道德,书中同时也宣扬了封建纲常名教和鬼神迷信思想。但他与同时代的人,先后所撰写成书的《菜根谭》、《醉古堂剑扫》等相比,其内容确实更加丰富,更加宽广,更加贴近生活,更加贴近社会实际。诸如:在为官上,提出“居字有五要:休错问一件事,休屈打一个人,休妄费一分财,休轻劳一夫力,休苟取一文钱”。在治国上,提出“兴利不要太急,要左顾右盼;革弊无太骤,要长虑却顾”。在待人上,提出“处人、处己、处事都要有余,无余便无救往”。在处世上,提出“名利地位,休要都占尽”。在修养上,提出“气忌盛,心忌满,才忌露”。在教育子女上,提出“子弟生富贵家,十九多骄惰淫逸,大不长进”。凡此等等,都是真知灼见、喻世名言。从而把我国传统人生处世之道的研究推向了新的高度,为后世留下了一部不可多得的处世宝典。

该书自万历二十一年刻印以来,由于它以深宏博大的内涵和绝妙的处世艺术展示了对人生真谛的探讨,因而全本多次重刻出版。《呻吟语》全书卷帙浩繁,我们在这里选录了其中的精华部分,以飨读者。

原序

呻吟,病声也。呻吟语,病时疾痛语也。病中疾痛,惟病者知,难与他人道,亦惟病时觉,既愈,旋复忘也。予小子生而昏弱,善病,病时呻吟,辄志所苦以自恨。曰:“慎疾,无复病。”已而弗慎,又复病,辄又志之。盖世病备经,不可胜志,一病数经,竟不能惩。语曰:“三折肱成良医。”予乃九折臂矣。沉痼年年呻吟犹昨。嗟嗟!,多病无完身,久病无完气。余奄奄视息而人也哉!三十年来,所志《呻吟语》凡若干卷,携以自药。司农大夫刘景泽,摄心缮性,平生无所呻吟,予甚爱之。顷共事雁门,各谈所苦。予出《呻吟语》示景泽,景泽曰:“吾亦有所呻吟而未之志也。吾人之病,大都相同。子既志之矣,盍以公人,盖三益焉。医病者见子呻吟,起将死病;同病者见子呻吟,医各有病;未病者见子呻吟,谨未然病。是子以一身示惩于天下,而所寿者众也。即子不愈,能以愈人,不既多乎!”子矍然曰:“病语狂,又以其狂者,惑人闻听,可乎?”因择其狂而未甚者存之。呜呼!使予视息苟存,当求三年艾,健此余生,何敢以沉痼自弃?景泽,景泽,其尚医余也夫!

万历癸巳三月,抱独居士宁陵吕坤书

卷一

性命

正命者,完却正理,全却初气,未尝以我害之。虽桎梏而死,不害其为正命。若初气凿丧,正理不完,即正寝告终,恐非正命也。

【译文】

能按照正理完成人生使命而死的人,是完成了正理,保持了人生的元气,并没有因为我自身而受到损害。这样,虽然被囚禁折磨而死,也可以称作正命。如果最初禀受的元气流失了,正理不完备,即使能寿终正寝,恐怕也不能称作正命。

德性以收敛沉着为第一。收敛沉着中,又以精明平易为第一。大段收敛沉着人,怕含糊,怕深险,浅浮子虽光明洞达,非蓄德之器也。

【译文】

德性以收敛沉着为第一,收敛沉着中,又以精明平易为第一。一般说来,有收敛沉着禀性的人做事怕含糊,怕深险。浅浮的人虽然也可洞悉明达,却成不了具有高尚道德的人。

或问:“人将死,而见鬼神,真邪、幼邪?”曰:“人寤则为真见。梦则为妄见,魂游而不附体,故随所之而见物。此外妄也。神与心离合而不安定,故随所交而成景。此内妄也。故至人无梦,愚人无梦,无妄念也。人之将死如梦然,魂飞扬而神乱于目,气浮散而邪客于心。故所见皆妄,非真有也。或有将死,而见人拘系者,尤妄也。异端之语,入人骨髓,将死而惧,故常若有见。若死必有召之者,则牛羊蚊蚁之死,果亦有召之者耶?大抵草木之生枯,土石之凝散,人与众动之死生,始终有无,只是一理,更无他说。万一有之,亦怪异也。”

【译文】

有人问:“人将要死亡时,说见到了鬼神,这是真的呢?还是幻觉呢?”我的回答是:“人醒着的时候看见的叫真实存在的,梦中见到的是虚妄。人将要死时,魂魄飘游离开身体。魂魄飘游时见到的东西,这叫做外妄。神志与心忽离忽合不能安定,心神相交时出现的景象,叫做内妄。因此道德修养达到最高境界的人不做梦,愚蠢的人也不做梦,这是因为他们没有妄念。人将要死时,就如同在梦中一样,魂魄飞扬而目光散乱无神,正气浮散而邪气归入内心,因此看见的都是虚妄的,不是真实的。还有将死的人看见有小鬼来拘捕他,这就更是虚妄的了。一些歪门邪道神神鬼鬼的话,深深印在人的脑海,将死时感到恐惧,所以好像真看到了什么。假如死时必然有东西来招的话,那么牛羊蚊蚁的死,果然也有小鬼来招吗?大致说来,草木的生长枯死,土石的凝结散开,人与各种动物的死生、始终、有无,都是同一个道理,没有其他的说法,万一有的话,也是怪异的说法。”

气无终尽之时,形无不毁之理。

【译文】

气无终尽的时候,形体没有不毁灭的道理。

真机真味要含蓄,休点破。其妙无穷。不可言谕。所以圣人无言,一犯口颊,穷年说不尽,又离披浇漓,无一些咀嚼处矣。

【译文】

体会到真机和真味要含蓄,不要轻易点破。其中的奥妙是无穷无尽的,不必明说。所以圣人从不夸夸其谈。有的一旦说起来,就没有休止,而且零乱轻浮,没有任何耐人寻味之处。

性分不可使亏欠,故其取数也常多。曰穷理,曰尽性,曰达天,曰入神,曰致广大,极高明。情欲不可使赢余,故其取数也常少。曰谨言,曰慎行,曰约己,曰清心,曰节饮食,寡嗜欲。

【译文】

人的天性是不能有缺陷的。因此,它的表现形式通常是多种多样的。所以有穷理、尽性、达天、入神、致广大、极高明的说法。人的情欲不能过分地扩大,它的表现形式应该有一定的限度,因而应谨言、慎行、约己、清心,节制饮食、少嗜欲。

深沉厚道是第一等资质。磊落豪雄是第二等资质。聪明才辨,是第三等资质。

【译文】

深沉厚道是第一等天赋,磊落豪放是第二等天赋,聪明灵巧是第三等天赋。

六合原是个情世界,故万物以之相苦乐。而至人圣人不与焉。

【译文】

天地间是一个情感的世界。因而,世上的万事万物都因情而痛苦或欢乐。然而,那些品德高尚的至人和圣人是不包括在内的。

凡人光明博大,浑厚含蓄,是天地之气;温煦和平,是阳春之气;宽纵任物,是长夏之气;严凝敛约,喜刑好杀,是秋之气;深藏固啬,是冬之气;暴怒是震雷之气;狂肆是疾风之气;昏惑是霾雾之气;隐恨留连,是积阴之气;从容温润,是和风甘雨之气;聪明洞达,是青天朗月之气。有所锺者,必有所似。

【译文】

如果人的气质光明磊,落心胸博大,深厚含蓄,便是天地之气;温煦和平,是阳春之气;宽纵随和,是夏天之气;严凝敛约、喜刑好杀,是秋天之气;深藏固吝,是严冬之气。暴怒是震雷之气,狂肆是疾风之气,昏惑是霾雾之气,隐恨流连是积阴之气,从容温润是和风甘雨之气,聪明洞达是青天朗月之气。凡有所偏好必然表现出相似的气质。

一○

先天之气发泄外,不过毫厘。后天之气扩充之,必极分量。其实分量极处,原是毫厘中有底,若毫厘中,合下原无,便是一些增不去。万物之形色才情,种种可验也。

【译文】

人先天禀受的气质,可以发扬扩充的不过只有毫厘,但经过后天的修养扩充却能达到至高至大的境地。其实,修养扩充到至高至大境地的气质原来就存在那只有毫厘大小的中间,如果毫厘中原来一点也没有,就丝毫也不能增加。万物的形、色、才、情,种种方面都可以验证这个道理。

一一

蜗藏于壳,烈日经年而不枯。必有所以不枯者在也。此之谓以神用先天造物命脉处。

【译文】

蜗牛的身体藏在它的壳中,长年在烈日下曝晒也不会干枯,其中必定有一定的原因。这就是天地间造物主在创造万物时的神奇之处。

一二

兰以火而香,亦以火而灭。膏以火而明,亦以火而竭。炮以火而声,亦以火而泄。阴者,所以存也;阳者,所以亡也,岂独声色气味然哉!世知郁者之为足,是谓万年之烛。

【译文】

兰香因火点燃而发出香气,也因火将它燃烧而消尽;灯油因用火点燃而发光,也因火的燃烧而耗竭;炮因火点燃而发声,也因火的点燃而散歇。隐忍而不表露就能够存在,表露而不隐藏就要灭亡,岂止声、色、气、味是这个道理呢!世人知道蕴结不发就能永远充实满足,可以称之为万年之烛。

一三

火性发扬,水性流动,木性条畅,金性坚刚,土性重厚,其生物也亦然。

【译文】

火的本性是旺盛散发,水的本性是流动变化,木的本性是条理有序,金的本性是坚硬刚直,土的本性是隐重厚实。世间生存的万物,无不是如此。

一四

一则见性,两则生情。人未有偶而能静者,物未有偶而无声者。

【译文】

万物单独一个时能见到它的本性,两个时则会生情。人没有在两人相对时能保持静的状态的,两个物体相撞时也没有不发出声音的。

一五

声无形色,寄之于器,火无体质,寄之于薪,色无着落,寄之草木。故五行惟火无体而用不穷。

【译文】

声音无形无色,它依靠器物发出声音。火无体无质,它依靠木柴燃烧。色无着落,它寄之于草木之中。所以金、木、水、火、土五种基本元素,只有火没有形体,因而用之不尽。

一六

人之念头,与气血同为消长。四十以前是个进心,识见未定,而敢于有为。四十以后,是个定心,识见既定,而事有酌量。六十以后,是个退心,见识虽真,而精力不振,未必人人皆此,而此其大凡也。古者四十仕,六十七十致仕,盖审之矣。人亦有少年退缩不任事,厌厌若泉下人者;亦有衰年,狂躁妄动喜事者,皆非常理。若乃以见事风生之少年为任事,以念头灰冷之衰夫为老成,则误矣。邓禹沉毅,马援矍铄,古诚有之,岂多得哉!

【译文】

人的思想是随着气血的消长而消长的。四十岁以前有奋发进取之心,虽经验不足,见识不广,但敢想敢干。四十岁以后思想就定型了,见多识广,遇事会三思而后行。到六十岁以后渐渐有消极情绪,虽然认识问题深刻,但却精力不足,力不从心。这是一般情况,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这样。古时候,人到四十岁才入仕做官,六七十岁告老辞官归里,就是基于这种情况。也有一些年轻人畏缩不前,意志消沉,如同已做古的老年人;也有些老年人身体衰弱,性情狂躁,喜动好事,这都是违背一般常理的。若是看到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就断言他一定能担负重任,或是把什么念头都没有的老人当成是老成持重,那就错了!像邓禹那样既年轻又沉毅,像马援那样虽在暮年,却壮心不已的人,古时候虽然有过,但毕竟是少数。

一七

命本在天,君子之命在我,小人之命亦在我。君子以义处命,不以其道得之不处,命不足道也。小人以欲犯命,不可得而必欲得之,命不肯受也。但君子谓命在我,得天命之本然。小人谓命在我,幸气数之或然。是以君子之心常泰,小人之心常劳。

【译文】

人的命运本来是上天决定的,但君子的命运在于自己掌握,小人的命运也在自己手中。君子以仁义处命,不该得来的就不得,而命的好坏并不放在心上。小人用自己的欲望去违犯上天决定的命运,不能得到的也一定要努力得到,所以不为上天所容。但所说的君子命在于自己掌握,是说他得到的命和上天赋予的是相同的;而所说的小人的命在于自己掌握,是希图上天能偶尔改变原定的命运。因此,君子的内心常常是安定的,小人的内心常常是劳累的。

一八

性者,理、气之总名。无不善之理,无皆善之气。论性善者,纯以理言也,论性恶与善恶混者,兼气而言也。故经传言性,各个不同,惟孔子无病。

【译文】

性,是理和气的总称,没有不善的理,也没有全是善的气。说性善,这是单纯从理这方面说的;说性恶或善恶相混,这是从理、气两方面兼说的。所以儒家的经典和传注谈到性时,见解都不相同,只有孔子的论述没有毛病。

一九

气、习,学者之二障也。仁者与义者相非,礼者与信者相左,皆气质障也。高髻而笑低,长裾而讥短袂,皆习见障也。大道明率,天下气质而归之,即不能归,不敢以所偏者病人矣。王制一齐,天下趋向而同之,即不能同,不敢以所狃者病人矣。哀哉!兹谁任之。

【译文】

气质和习性,是学者的二大障碍。仁和义相互抵触,礼和信相互背流,这都是气质形成的障碍。梳高发髻的人讥笑梳两个低髻的人,穿长衣的人讥笑穿短衣的人,这都是习性造成的障碍。大道明白了,就能认清事物的本质,即使一时不能明白,也不敢以自己的偏见来责备别人。成就王业的制度统一,天下的趋向就能一致,即使不一致,也不敢以偏离王制的东西去责备别人。可悲啊!大道明、王制一这样的重任谁来担当呢?

二○

父母全而生之,子全而归之,发肤还父母之初,无些毁伤,亲之孝子也。天全而生之,人全而归之。心性还天之初,无些缺欠,天之孝子也。

【译文】

父母健全生出的儿女也全都像父亲,头发皮肤给父母之初一样,没有任何毁伤,这是双亲的孝子。上帝创造的人,全部交还给予天,心性还天之初,没有任何缺失,这才是天的孝子。

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