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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作法自毙(1)

其实,商鞅函谷关前的遭遇已不是他人生的第一次尴尬了,在他的一生中,尴尬似乎是他的宿命。

稍有历史知识的人都知道,商鞅并不姓“商”,只是因为后来秦孝公将一个叫“商於”的地方封给了他,于是人们才称他“商君鞅”,简称“商鞅”。他原是卫国人,姬是他的本姓,亦即他与周天子同姓,但春秋时男子是不称姓而称氏的,所以他并不叫“姬鞅”;由于他与周天子虽为同姓,但血统有些远,所以是“庶公子”,而非“公子”,“庶公子”又称“公孙”,所以“公孙”便是他的氏,所以早先他又被人们称作“公孙鞅”。

当年叫公孙鞅的商鞅是卫国人,而卫国是魏国的附属国,所以他长大即来到魏国便成了十分自然的事。他投于魏相国公叔痤的门下做了一门客,职为中庶子,相当于相国的私人秘书,也兼着为相府打理一些日常事务。当时魏国是魏文侯执政,他任用当时著名的军事家和政治家吴起进行变法,使魏国迅速成为当时列国中最强大的一个诸侯国。正是在那个阶段,商鞅不但眼见了变法对于强盛一个国家的巨大作用,而且对“刑名之学”颇有心得,治国的知识和能力皆大进,为此很快就赢得了相国公叔痤的赏识。此时魏国执政者已是年轻的魏惠王了,公叔痤不但当面向商鞅承诺,而且从内心出发,极力欲将商鞅引荐给魏惠王。

眼看着商鞅的前程将要一片锦绣,谁知就在此时,公叔痤却一病不起。

魏惠王来看望病重的相国公叔痤,公叔痤也真是“鸟之将死,其鸣亦哀;人之将死,其言亦善”,他没有食言,极力向魏惠王推荐商鞅说:“我府中的中庶子公孙鞅,人虽然还年轻,但是是个了不起的奇才,我死了以后他完全可以替代我,大王您如果能够委他以治国重任,对他言听计从,国势就一定可以强大起来!”

然而遗憾的是,年轻的魏惠王却对这位将死的老相国的最后遗言不以为然。在他想来,一个中庶子这样的小小门客家官,又这样年轻,能有多大本领呵?再则还是个属国人,他即使有些本领,但能对魏国忠心耿耿吗?真将治国大权交给他,怎能令人放心!

公叔痤眼看着年轻的魏惠王对于自己的话不置可否,便知道他不会听信,思考再三后,他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然后才悄悄对魏惠王说:“公孙鞅真的是个人才,您如果实在不想用他,那您就杀了他,千万别让他离开魏国跑到别国去呵!”

此话无疑将商鞅推至一个要他命的尴尬境地。

好在年轻的魏惠王一时并没能理解过来老相国此话的意思,也好在老相国终于因爱惜人才而将自己的话很快告诉了商鞅,终使他离开了魏国,摆脱了他人生的第一次大尴尬。

去哪里呢?一心想着要有一番作为的商鞅自然而然想到了秦国,因为此时的秦国虽不是最强大,但却是最有生气的一个诸侯国:刚即位的秦孝公很想有一番作为,正发布文告,意欲广纳天下精英贤才。

于是商鞅来到了秦国。

然而,此时的商鞅,一不曾有军功,二不曾有显位,三不曾有大名,四不曾有重资,只是一个十足的小人物,不要说得到秦孝公的重用了,就是如何见到秦孝公,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商鞅很快结识了一个很特殊的小人物——此人叫景监,并非贵族出生,官职也不高,但是秦孝公莫名其妙地宠信他,所以在孝公面前很能说得上话。但也因此,在许多人的眼里,景监无疑是个弄臣,名声并不好。商鞅正是通过景监的推荐而最终得到的秦孝公的召见,正有点“鱼有鱼路,虾有虾路”的意味。这也为日后商鞅虽贵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仍为许多人所不齿而埋下了伏笔。

好在商鞅总算得到了秦孝公的召见。

为了证明自己就是秦孝公所要招纳的精英贤才,有着一肚子学识和满身本领,商鞅唯一办法便只有大使他那三寸不烂之舌。据有关史料记载,商鞅第一次见到秦孝公,竟然讲得唾沫横飞,几乎溅到秦孝公脸上。然而这还并不是让他最尴尬的,令他最尴尬的是,秦孝公竟然听着听着打起了瞌睡。

这样的相见,双方自然是都不满意。秦孝公很快就将景监召去,责备他说:“这就是你给我引荐的英才呵?他与我见面自始至终都只会讲些没用的大道理,这样的人有什么用呢?”景监受了秦孝公的责备,自然回去责备商鞅:“好不容易将你引荐给孝公,你为什么不给大王讲一些有用的东西而取信于他呢?”商鞅叹息一声说:“看来他不可能成为尧舜那样的帝喾人君!”

过了几天,商鞅请景监帮忙再引荐一次。商鞅又是一番游说,虽然这一次秦孝公没打瞌睡,但是明显看出对他的话仍没多大兴趣。秦孝公自然再次责备景监,景监也再次责备商鞅。商鞅说:“我终于知道他能听进去什么了!您再给我引见一次吧!”

事已至此,景监倒也帮人帮到底,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又为商鞅作了一次引荐。这一次商鞅的游说果然让秦孝公兴致盎然。事后秦孝公立即将景监召来对他说:“你推荐的人这次说得很有道理,我准备重用他,你可以让他再来,与我谈得深入一点!”景监有些不解地跑去问商鞅:“你到底这次都讲了些什么,让大王如此开心?”商鞅说:“我第一次所说的,其实也不是什么没用的大道理,而是帝道,他听不进去;而第二次我说的是王道,他仍然听不进去。我便由此知道,他感兴趣的只是霸道。第三次我便与他说称霸之道,果然不出所料,他大感兴趣。看来我也只能帮助他成就一番霸业了!”

再一次去见秦孝公,商鞅完整而系统地阐述了“称霸之道”的理论依据与实施措施,直听得秦孝公不知不觉向商鞅越靠越近。至此秦孝公完全相信,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就是他梦寐以求的人才,而他重用商鞅也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一件事了。

然而,这并不等于商鞅从此便在秦国如鱼得水了,相反,一个又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尴尬和难堪在等着他。

众所周知,商鞅“称霸之道”的核心便是他的“法制”思想,于是在秦孝公的支持下,一场史称“商鞅变法”的运动,很快便在秦国展开了。

然而试想一下,在秦国贵族看来,一个外国人,竟然撺掇着自己的国君,推行起一套损害自己利益的法令来,这无疑是大逆不道。在国君面前他们自然是不敢放肆,因为秦孝公坚持“商鞅变法”的决心是那么的坚定,他们只能将所有的不满全冲着商鞅来,甚至恨不得发动一场“清君侧”暴动,将商鞅碎尸万段,因此,他们一次次当着秦孝公的面,对商鞅进行种种谩骂和攻击,这对于商鞅来说已算不得尴尬事了,每一次他都能从容面对,一一驳斥。大臣甘龙在朝廷之上当着秦孝公的面说:“贤君不应该变更自己的法令,因为官吏百姓都已经对旧法习惯了,很难再接受新的!”此言的厉害之处有二,一是它的确说出了一个事实,人们对于旧的事物习惯后,要改一套新的,总会产生不习惯;二是它实际上将秦孝公逼到了一个绝境,即你如果听信这个外国人的“蛊惑”而真的变法,那你就不是一个贤君了。商鞅反驳说:“这种说法过于世俗。不错,一般人是不愿意改变旧法,甚至学者也难以接受新事物,然而这正是治国者应该去教化他们的地方,而不是等他们来参与制定国家的大政方针。夏、商、周三代以礼治国,但三代的礼也不是相同的,而是各代都有所变化;春秋以法定邦,但五霸之法也各有不同。可见变法是很正常的事。”大臣杜挚也反对说:“没有十倍的功效不应该变更器物;没有百倍的利益,不应该变更法令。”商鞅反驳说:“只要对国家有利,不管利大利小,只要有利,就应该变法!”杜挚又说:“只要遵循旧法,就不会出岔子。”商鞅又反驳说:“商汤、周武王并不遵循旧法,而终称王天下;夏桀、商纣倒是遵循古法,但是最终都灭亡了。怎么能说只要不改旧法就不会出岔子呢?”

“商鞅变法”的内容,以我们今天的眼光归结一下主要有四条:一是鼓励生育;二是“废井田,开阡陌”,即发展生产;三是实行“伍什制”,严明法令;四是奖励军功,即实行以军功晋爵的制度,取消爵位世袭。

这样的一套法令,遭到既得利益的旧贵族反对实在是很正常。然而新法给普通百姓带来的好处是十分明显的,如,“废井田,开阡陌”,实际上将农民从奴隶解放成了自耕农(后来的历史学家正是主要以此而认为,是商鞅变法完成了秦国在春秋列国中率先由奴隶社会向封建社会的转化);而以军功晋爵的制度,则为广大下层百姓提供了一个出人头地的可能。但是让商鞅没有想到的是,普通老百姓竟然不领情,他们对于新法似乎毫无兴趣,这不但让商鞅万分尴尬,更几乎让贵族以此作为反对新法的又一借口,而使新法夭折。

为了打破这一尴尬局面,商鞅留下的一个故事,并成为美谈被传至今。这就是我们今天一般人都知道的“南门立木”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