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是一位智者、达者,他在悟道的同时穷究事物之理,从而将生活审美化。如果以文学史上其他作家作为参考比较的话,苏轼没有屈原那样忧愤,他决不会象屈原那样去自杀。他一生仕途坎坷,特别是晚年更遭“垂老投荒”的厄运,但他处变不惊,落地生根,这说明他是一个极坚强的人,不像屈原那样易于摧折;他也不像陶渊明那样性情恬淡与超然物外,虽然苏轼景仰陶渊明,晚年尤甚如此,但苏轼是以陶渊明作为自身的一支精神支柱,他终身从政,一辈子从未像那样归隐过,他只是被北宋政坛残酷地抛开,但他从未忘情政治,而是自始至终生活在北宋政坛纷繁的党争之中。他崇陶学陶,但那仅仅是一种精神寄托,他是一个生活的积极进取者。
无论身在“高堂”,还是沦为被贬的囚徒;无论直言进谏,还是指陈时弊;无论托事以讽,还是“悲歌为黎元”,苏轼都实实在在地为人民谋福利,运用权力造福人民恩及君王;地方任上抗灾救荒,兴修水利。即使身为“不得签署公事”的贬官,也忘不了国计民生,行一方之政,惠一方之民,尽可能把个人的心血浇灌在祖国的大地上。他能做到随缘自适,知足长乐,处逆境而不颓废,处顺境而不淫逸。如他看见惠州百姓的耕作技术落后,便积极推广他在湖北见过的插秧机械“秧马”。为了解决惠州百姓行路难的问题,他又积极倡导修建东、西新桥等等。
正因为苏轼能把自己融入到惠州百姓当中去,便毫不计较个人之得失,就会感到眼前的一切事物都非常美好,从而获得心灵上的满足。惠州的山水是如此之美丽:“环州多白水,际海皆苍山。以彼无尽景,寓我有限年。”惠州的百姓是如此仁义:“东家著孔丘,西家著颜渊。市为不二价,农为不争田。”(《和陶归园田居六首》之一)惠州百姓对自己是如此之关怀:“我视此邦,如洙如沂。邦人劝我,老矣安归。自我幽独,倚门或挥。岂无亲友,云散莫追。”(《和陶时运四首》之三)由于东坡对任何一切事物都没有功利之心,故在他的眼中,任何一件细小的景物都是充满着诗情画意的。如东坡眼中的东江小潭:“江郊葱茏,云水蒨绚。碕岸斗入,洄潭轮转。先生悦之,布席闲燕。初日下照,潜鳞俯见。意钓忘鱼,乐此竿线。优哉悠哉,玩物之变。”(《江郊》)这时的苏轼,可以说是已经把自己与景物融为一体了。正如庄子在《齐物论》中说的那样:是我为蝴蝶?还是蝴蝶是我?已经分不出来了。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天地精神了,它已超越了“宠辱皆忘”的境界了,苏轼进入一种与天地并存、万物同一的内心境界。
《增广昔时贤文》中说:“人情似水分高下;世事如云任卷舒。”水高水下、云来云去、花落花开,都是物质的现象,以平常心看待,对人情冷暖,宠辱去留,坦荡以对,就不会为世态无常所苦。
张英又为草堂题联:“富贵贫贱总难称意,知足即为称意;山水花竹无恒主人,得闲便是主人。”需要修持知足的心,才能闲得下来,否则整日栖遑难安,如何享受闲适之乐?
赵朴初亦在遗作中写道:生亦欣然、死亦无憾。花落还开,水流不断。我兮何有,谁欤安息。明月清风,不劳牵挂。这不是充分体现了一种宠辱不惊、去留无意的达观、崇高的精神境界吗?
中隐隐于世
“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世,小隐隐于野。”是中国古代的圣贤们对“隐士”的分类,也有“小隐在山林,大隐于市朝。”的说法。其实,无论哪种说法,说的都是一个意思:所谓的隐士看破红尘隐居于山林是只是形式上的“隐”而已;而真正达到物我两忘的心境,反而能在最世俗的市朝中排除嘈杂的干扰,自得其乐,因此他们隐居于市朝才是心灵上真正的升华所在。
其实,隐居不是形式,而是内心的向往,如果真心向隐,在人群中也是真隐士。
小隐指希望依赖周围的环境忘却世事,沉湎于桃源世外的人;中隐指匿于市井之中的真正有能力的人;大隐也就是真正的隐者,指虽处于喧嚣的时政,却能大智若愚、淡然处之,隐身于朝野之中顶尖人才。
这句话的出处,最早源于王康琚的《反招隐诗》:
小隐隐陵薮,大隐隐朝市。
伯夷窜首阳,老聃伏柱史。
昔在太平时,亦有巢居子。
今虽盛明世,能无中林士。
放神青云外,绝迹穷山裹。
鵾鸡先晨鸣,哀风迎夜起。
凝霜凋朱颜,寒泉伤玉趾。
周才信众人,偏智任诸己。
推分得天和,矫性失至理。
归来安所期,与物齐终始。
到晋朝时,得到进一步发展,《晋书》卷八十二·列传第五十二·邓粲条中记载:
邓粲,长沙人。少以高洁著名,与南阳刘驎之、南郡刘尚公同志友善,并不应州郡辟命。荆州刺史桓冲卑辞厚礼请粲为别驾,粲嘉其好贤,乃起应召。驎之、尚公谓之曰:“卿道广学深,众所推怀,忽然改节,诚失所望。”粲笑答曰:“足下可谓有志于隐而未知隐。夫隐之为道,朝亦可隐,市亦可隐。隐初在我,不在于物。”尚公等无以难之,然粲亦于此名誉减半矣,后患足疾,不能朝拜,求去职,不听,令卧视事。后以病笃,乞骸骨,许之。粲以父骞有忠信言而世无知者,著《元明纪》十篇,注《老子》,并行于世。
后唐代诗人写诗《中隐》,将其含义通俗易懂地归纳出来:
大隐住朝市,小隐入丘樊。
丘樊太冷落,朝市太嚣喧。
不如作中隐,隐在留司官。
似出复似处,非忙亦非闲。
唯此中隐士,致身吉且安。
后人又将其言简意赅地总结成一句话:
小者隐于野,独善其身;中者隐于市,全家保族;大者隐于朝,全身全家全社会。
发展到现在,成为人们耳熟能详的“小隐于野,中隐于市,大隐于朝”。
我国历史上,西汉名臣东方朔可以是隐于朝的典范,他把“归隐”的现实意义做了很大程度上的延伸。
东方朔平时喜欢用奇怪的方法给武帝和朝臣带来惊喜。
那时,他深得汉武帝赏识,也因此常常得到御前用饭的殊荣,其他臣子若是得到这样的待遇,必会小心翼翼吃饭,生怕在皇上面前失仪,但他却将吃不完的饭用衣裳包起来带回去家去;皇帝赐他布匹,他都会毫不拒绝地接受,然后用这些赏赐去迎娶长安城里的漂亮姑娘。不过,他又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除了家里的正妻外,他经常会换一个小妾,因此他大多数的钱财都花在了“选妾”的事上。在同僚们看来,这绝对是疯狂乃至腐败的行径,可是他却反唇相讥:“你们这些笨蛋又怎么会懂得隐居朝廷的道理呢!”
东方朔喜欢恃宠而骄,尤其是当着武帝的面。有一天,他又在自诩才学满腹,还扬言“举国之内,学问排在前三的是东方、东方、东方!”
其他大臣不服气,发难道:“你如果说苏秦、张仪才学高,我们还可以承认,那是因为他们遇到了明君,得以成就卿相。至于你,恐怕就有点名不副实了。在朝为官数十年,也才不过一个科级侍郎,难道不是因为自己才疏学浅吗?”
听此刁难之语,东方朔倒是面不改色,坦然说道:“不要再提苏秦、张仪的往事,如今时代不同,高低也会不同。他们所处的时代周朝衰落,诸侯王得到有识之士的帮助就能强大,没有或者失去帮助就会灭亡,因此这些有识之士才能身居高位、名留后世,这显然是正常不过的事。可如今是正常和谐的年代,贤与不贤又怎么去分辨呢?古书上曾经说过:‘天下无害灾,虽有圣人,无所施其才;上下和同,虽有贤者,无所立功。’我做着小官本身就是极其平常的,你们又何必有所疑惑呢?”
东方朔的这一回答不仅有力地回击质疑者,而且抬高了自己,重要的是当着皇帝的面夸其贤明,还夸得不显山不露水,没人看得出是在刻意拍马屁。这才是真正的“隐于朝”啊!
现代社会中的大多数人,要养家糊口,无法做到“隐于野”,也达不到“隐于朝”的高度,最现实的莫过于“隐于市”了。
老马是名退休工人,闲着没事自学了乒乓球,谁知他天赋极高,越打越厉害,甚至后来还收起了徒弟。
老马打球不像专业的运动员那样架势十足,看上去又胖又笨的身体却蕴藏着惊人的力量,让那些小瞧他的人吃过不少亏,一些省城的职业运动员也曾败在他的手下。别人问起他如何打得这般好,他就说,自己喜欢,所以就纯粹是玩,没想那么多。
一次,老马带着弟子们在体育馆练习,打了一会,老马累了就坐在场边指导弟子们练习。一个韩国学员在馆场内寻找陪练,看这个像是高手,看那个也像是高手,当看到胖嘟嘟的又上年纪的老马时,说:“就你了,陪我练会儿吧!”几名弟子被此景惊着了,倒是老马淡定地说:“行,走吧!”几个回合下来,老马一点没什么,韩国学员已经是气喘吁吁了,当问起老马来历时,他才明白原来自己选了个远近闻名的“高手”。
现代人若想摆脱痛苦,抛弃烦恼,不一定非要到山清水秀的竹林旷野中,只要能让自己的内心处于安静之中,哪怕身处繁华闹市,也一样可以开心快活。而如果只让自己的身体处于安静的环境,却放不下世俗,即使身处空寂的山谷也是无法达到清静无为的。那些放下世俗之心的人,在哪里都可以修行,与其说是修行,不如说是真正的享受生活,因为他们的每一天都能成为修行,将自己“隐于市”中,把生活过得简单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