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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过去与未来(8)

“亲爱的博士,你这个可爱的老家伙,”怀彻丽女士跳上一张椅子诗朗诵一样地说道,“你能赏光和我跳舞吗?”这四个年轻人随后大声笑了起来,他们想象一个行动迟缓的老头和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跳舞会是什么样子。

“对不起,”海德格博士说,“我两眼昏花,举步维艰,怕是无法跟你一起跳舞了。不过,这里有三个小伙子,随便哪一个都是不错的舞伴。”

“我来和你跳,怀彻丽!”基利上校首先喊了起来。

“不行,我才是她最好的舞伴!”加斯科先生大声声明。

“五十年前她曾答应要嫁给我!”米迪也不甘示弱。

三个小伙子都围在怀彻丽女士的身边。一个拉着她的手,一个搂着她的肩,还有一个抚摸着她的秀发。这时,天已经黑了下来,但是三个人都可以清楚地看到对方眼神中的狠劲,预示着他们随时准备扑上前,将自己的情敌撕成碎片。事实上,他们已经推搡起来,混乱中椅倒桌翻,连那个盛着青春泉水的玻璃容器也落在了地上。宝贵的泉水随着容器的破碎全部流了出来。

四位客人愣住了。海德格博士拧亮了灯。他们看到海德格博士小心翼翼地从玻璃碎片中捡起那枝玫瑰花。“哦,我的玫瑰花,”他把玫瑰花放在唇边喃喃地说,“你又得恢复枯萎的模样了!”

真的,玫瑰花在他们面前由鲜艳变得干瘪,继而回到了它放入玻璃容器前的状态。

这时,四位客人浑身颤抖起来。难道这是一场梦?生命的过程在转瞬间大起大落?现在,和海德格博士在一起的又是四位和他一样的老人了。

(佚名译)

一九〇八年

[德国]君特·格拉斯

这是我们家的习惯:父亲总是带着儿子。威廉·李卜克内西来哈森海德公园演讲的时候,我祖父就带上了他的长子,他在铁路做事,参加了工会。我父亲也在铁路干活,也是党内同志,提起俾斯麦当政的年代遭到禁止的大型群众集会,他总是实实在在地向我灌输那句颇有预言性的名言:“吞并阿尔萨斯—洛林给我们带来的不是和平,而是战争。”

威廉的儿子,就是卡尔·李卜克内西同志,来讲话的时候,他也把我这个九岁或者十岁的小毛孩带去了,要么是在露天,如果遭到禁止,就在烟雾弥漫的小酒馆。他还带我去过施潘道,李卜克内西在那儿为竞选演讲。〇五年,我甚至坐火车去了莱比锡,父亲是火车司机,可以免费乘车,卡尔·李卜克内西在普拉格维茨的岩石洞介绍鲁尔区的总罢工,当时的所有报纸都报道了这次罢工。他谈的不仅仅是矿工,也不只是鼓动人们反对普鲁士的容克地主和工业资本家,他讲的重点是将这种总罢工作为无产阶级大众未来的斗争方式,对此作了实实在在的、颇有预言性的详细论述。他没有讲稿,想到哪说到哪。他还讲到了俄罗斯的革命和沾满鲜血的沙皇统治。

掌声持续不断。最后一致通过了一项决议,参加集会的人——我父亲说,肯定有两千多人——在决议中宣布,要与鲁尔区和俄罗斯的英勇的战士们团结一致。

当时挤在岩石洞里的人也许有三千。我看得比我父亲清楚,因为我坐在他的肩膀上,当年威廉·李卜克内西或者倍倍尔同志来讲工人阶级地位的时候,他的父亲也是这么做的。这是我们家的习惯。无论如何,我这个小毛孩总是把李卜克内西同志增高了,可以说是居高临下地看,居高临下地听。他擅长在大庭广众演讲。从来不会有找不到话说的时候。他特别喜欢去鼓励青年。在露天场地,我听见他在数以万计的人头上面高喊:“拥有青年的人,就拥有了军队!”这又是多么具有预见性的话啊。他对我们大声疾呼:“军国主义是资本主义的凶残的执行官和铁血的防护堤!”这时,我在父亲的肩膀上真的感到害怕起来。

我今天还记得很清楚,他刚一提到必须和内部的敌人作斗争,就让我实实在在地感到害怕起来。我大概就是因此而着急要撒尿,开始在父亲的肩上动来动去。可是,我父亲当时很兴奋,并没有觉察到我的需要。我坐在上面渐渐地坚持不住了。那是在〇七年,我终于透过背带裤把尿撒在了我父亲的脖子里。此后不久,李卜克内西同志被抓了起来,不得不在格拉茨的一个堡垒里蹲了一九〇八年整整一年再加上几个月,因为帝国法院根据他反对军国主义的政治言论给他判了刑。

当我在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尿了我父亲一脖子之后,他把我从肩膀上揪了下来,不管集会仍在进行,也不管李卜克内西同志仍在鼓励青年,实实在在地揍了我一顿,以至于我很长时间都还能感觉到他的手。因此,就是因为这件事,当后来终于打起仗来的时候,我跑去参军,自愿报的名,由于作战英勇甚至还受到了表彰,在阿拉斯和凡尔登两次负伤之后被提升为军士,即使是在弗兰德当突击队长的时候,我也始终确信李卜克内西同志鼓励青年的那些话一百个正确,他后来被几个自由军团的士兵枪杀了,再后来,罗莎同志也遭到枪杀,他们俩中的一个,尸体甚至被扔进了护城河。

(蔡鸿君译)

一位短跑运动员的孤独

[日本]渡边浩二

我仅仅是为了短跑而诞生的一位男子而已。从我诞生之日起,我的短跑命运就已经决定了,这一点千真万确、毋庸置疑。

我的父母曾是奥运会百米短跑冠军。

可是,我从来就没见过他们。

父亲是我出生很久以前的那个时代的运动员。可是,他创造的世界纪录至今仍未被打破。

母亲是我出生数年前,在体坛上非常活跃的一位运动员。据说她刚过全盛时期就不幸死于非命。

不过,科学家成功地从母亲体内取出了仍存活的卵子,并作为政府的财产存入“卵子银行”。不久,遗传基因电脑管理系统发出了“可以结合”这样一条信息,即“具备了十分匹配的精子和卵子”。

也就是说:计算机把一直冷冻保存的父亲的精子和前不久登记的母亲的卵子的遗传基因数据计算后,得出了如下结论——能够孕育出一个具有百米跑最佳素质的婴儿。

为了能创造出百米的最好成绩,计算机就理想的人体条件进行了数万个数据的模拟试验。如:最佳足长、肩宽、肌肉的成分与结构、动态视力等等,最后查明了究竟什么样的人种的遗传基因特性才能满足上述条件。

这种理想的遗传基因组合在资料情报中心终于凑齐了。

在符合“运动遗传基因保护法”的前提下,政府决定立即对其进行人工授精,然后由指定的女子来孕育、生产。

从那之后,我就在国家的设施中长大。至今,我摄取营养、排泄、生活周期等一切都在计算机的控制之下进行。

我是根据国家的体育政策而诞生的超级运动员,在短跑方面是完美无缺的。

我体能的高峰期与下次奥运会的举办时间正好相符。

当然,像前文所述的那样诞生长大的人并不仅仅我一人,本次奥运会就有许多这样的选手参加。如:身高三米的篮球运动员、体重三百公斤的无差别级摔跤运动员,或者脚像鱼鳍那样巨大而扁平的游泳运动员等。他们都像我一样,是通过遗传基因计算而培育出的试管婴儿。在奥运村,常常会因与形态怪异的人相遇而大吃一惊。奥运会眼看就要变成超人大会了。

然而,在这类运动员当中,有一个人却格外引人注目。

他的打扮很怪异:全身裹着黑披巾,头上也蒙着头巾,只露出两只眼睛。

他经常与一个教练似的人在一起,从不到食堂与大家共同进餐,或是开开玩笑聊聊天什么的。我在走廊或院子里不时见到他,但令人不解的是:他总是扶住教练的肩膀,摇摇晃晃地走路。

据说他是东亚一个小国的短跑运动员,可奇怪的是,他从未到过训练场。我想:难道他得了连路都不能走的重病吗?倘若如此,为什么不去医院,而悠闲地待在奥运村里呢?

有一次,我终于忍不住问他:“您的腿是不是有什么病?”

“不是……”他的教练微笑着答道,“请您别太在意。因为他是克隆人,所以身体的形态有点变化。”

他自己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黑色头巾下闪光的眼睛瞥了我一眼。

身体的形态?

确实,克隆人有由于遗传基因的组合不同而身体发生异常变化的人,并且能在比赛中大显身手。比如:有的游泳运动员在水中能够像鱼儿一样自由自在,上了陆地却不能站直。

不过,他和我一样是短跑运动员,可为什么是这副怪样子?仿佛连走路的功能都要失去的身体,能跑得快吗?而且,他还把全身都遮掩起来……他究竟是什么种族的后代呢?

解开疑团的机会终于来了。

那是百米跑预选赛。我和他编在同一组,并且跑道紧挨着。他与往常一样,被教练搀扶着摇摇晃晃地来到起跑线,摆好了起跑姿势。

发令枪响了。

观众们顿时沸腾起来。我竭尽全力地奔跑,尚不知道沸腾的原因。可是不久,他的身影突然出现在我的斜前方。

多么惊人的速度!一眨眼,我就被远远地甩在后面。

咦?他正像动物似的手足并用地奔跑着!

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的大脑也仿佛麻木了。这时,我突然发现他的运动裤后面有什么东西露了出来。

是条尾巴!

(曾妍泽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