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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智慧彩虹(5)

那天,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地朗读那封要求去别墅的信。这些作文简直令人作呕。最后轮到阿卡拉希姆。他是个穷学生,但在班上却颇受尊敬。因为他既有主见,又待人和气;此外,他的见识也远比我们要广。他和我们不一样,他同社会上的人们交往很多。因为他像是家里的仆人,面包、肉、鸡、油、柴……什么都需要他采买,他经常光顾杂货店、果品店、食品店这些地方,所以很了解社会,胆识也远远超过我们。老师说:

“阿卡拉希姆,到前面来!念一念你的作文吧!”

“是!”阿卡拉希姆立刻站起身来,往上提了提打满补丁的裤子,眼睛向四周扫视了一下,便拿起作文本,走到讲桌前面,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怎么不念呢?孩子,念哪!”

阿卡拉希姆哽咽起来,就像有个什么重物压在他的肩上,迫使他的腰弯曲下来,使他那近视的眼睛几乎贴到作文本上。他含着眼花,颤抖着读了起来:爸爸!我的脾气很坏的、经常发火的爸爸!

老师大概由于自己生活得很舒适,就认为所有的学生也都如此,却丝毫不了解我正生活在怎样一个所谓“家”的“地狱”中呢!他对于您的暴躁和我的可怜竟然一无所知,不管我们的生活境况如何,竟让我给您写一封信,要求您在暑假带我到别墅去。“别墅”——多么美好的字眼哪!在花园里采摘美丽的鲜花;在水渠边嬉戏,向同伴们身上撩水;追赶那些女孩子们,揪住她们的长辫子,缠在手上,欺负她们,把她们打哭;爬到树上去玩;用绳子系在树枝上,打秋千;捏掉麦穗,用麦管做成笛子吹;爬过邻近花园的篱笆,去偷浆果;爬山;赛跑。晚上,疲乏了,便偎依在奶奶的身边,听她讲故事……多么幸福哇!老师要求您的正是这些。但是,我不知道您的“别墅”究竟是什么样子啊?

你怎能知道,代替别墅的,却是每天早晨您对我鞭笞,用脚把我从梦中踢醒,叫我起来去买面包。他怎么知道我的唯一愿望并不是去别墅,而是能看到哪怕一次父亲的笑容。教师从没来过我们家,怎能知道我们家里不曾有过一刻的平静,可怖的吼声总在屋子的空间回荡着。

他丝毫不知道您总是同妈妈吵架,妈妈也对您斥骂不休。而我是那么可怜,就像两块磨盘中的一颗麦粒,任凭压磨。老师十分严肃认真。但他哪里知道,每天晚上我还没来得及做完作业,就必须拿着瓶子去为您打酒。我这么可怜,却要我去想象别墅多么好玩;要我也像其他同学那样,要求父亲把我带到避暑胜地去玩,看来我只有造假,只有说谎了。

并非我不想去别墅,而是我更需要一种最起码的爱抚和温暖。我的愿望不过是:当我熟睡时,不是用打骂,而是轻轻地把我唤醒。晚间,您不要喝得酩酊大醉,逼我穿过那黑黢黢的令人恐怖的小巷去为您打酒。假如我买了乳酪、肉、面包……不要百般挑剔,让我再跑一次杂货店、肉店、食品店,把刚刚买来的东西都退回去,引起商店的人对我冷嘲热讽。我简直受不了他们的凌辱。

我不要求去别墅,只愿能有一天不要逼着我到市场去遭受那些商人们的嘲弄和讥讽。他们欺负我,我却无力对付他们,因此总是吃亏。我委曲,想哭,但哭又有什么用呢?

亲爱的爸爸!我不要求去别墅。只希望能有一天您不再同妈妈吵架,妈妈也不和您对骂。我爱您,也爱妈妈,你们一打起来,我该怎么办呢?

难道我能帮着妈妈去骂您吗?或者我能站在您一边去欺负妈妈吗?为什么我们之间不能相亲相爱、互相体贴呢?为什么非要把我们家变成一个黑洞洞的墓穴呢?

我不要求去别墅,只愿这个黑暗的墓穴光明起来,使我能感到家庭的温暖!这时,阿卡拉希姆失声痛哭起来。教室一片沉寂。老师双手捂着脸。我看到泪水从他的眼角滴落到书本上。老师说道:“阿卡拉希姆,你把我的心撕碎了!回到座位上去吧,我再也听不下去了。”

(张晖译)

我想当一匹马

[波兰]斯·姆罗热克

天啊,我多么渴望当一匹马……

倘若有那么一天我往穿衣镜前面一站,看到我的手和脚都变成了马蹄,身后长出了长长的马尾巴,脑袋变成了真正的马头,配一副货真价实的马脸,我准会立即跑到房管局去。

“请给我一套现代化的住宅。”我就会这样昂然地说,而不是低三下四地哀求。

“写个申请报告吧,排队等候。”

“哈,哈!”我会纵声大笑,“先生们,难道你们没有看到,我不是个一般人物,不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我是这样与众不同,一个不同凡响的人!”

我立刻就会得到一所现代化的大住宅,而且设备齐全。

我去参加文艺晚会,准能获得满堂喝彩,即使我的作品再拙劣,朗诵得再蹩脚,也不会有人指责我无能。情况会截然相反。

“一匹马竟有这样的水平,太棒了!”会有人赞不绝口。

“这马真聪明。”另一些人会如此奉承。

且不说我会从谚语、俗话中得到多少溢美之词,捞到多少好处:健壮如马,老马识途,笑得跟马一样庄重,马有四条腿偶尔也会失蹄……

诚然,当马也有消极的方面。我会给我的敌人提供新的弹药。他们给我写匿名信的时候,就会这样开头:“您是骏马?不,您是驽马!”

妇女们会对我感兴趣,“您是这样超凡脱俗……”她们会这样说。

上天堂的时候我就会长出翅膀。我会成为一匹飞马。天马行空!对一个人来说有什么比这更美的事呢?

(韩逸译)

乐于效劳

[波兰]吉申

这天,贤妻顺便说起,家里已没有酸奶了——它不仅是我早餐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也是她的美容保健食品,于是我就赶紧前往街角的食品店,一头冲进了一群正在激烈争吵的人中。

我的邻居杰斯克正脸红脖子粗地朝着店主吼叫;那一位呢,也不甘示弱地扯大了嗓门回敬他,声音之高,或许有幸能叫反对党的某一位议员都听见了。尤为复杂的问题是,这位店主叫嚷咒骂用的是希伯来语,而杰斯克厉声恶言说的却是匈牙利话——他所会的唯一一种语言,掌握的程度呢,我就不好说了。

“我跟他要十二个鸡蛋,”杰斯克用我们的塔塔尔土语向我解释,“而这个低能的十足白痴,却把一只蛋掉到了肮脏的柜台上,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偏不认账,反说是我打碎了他的臭蛋,要我付钱,哼!我才不买他的账呢!您可以用他那种叫人听了汗毛直竖的混杂语言告诉他说,他是一头厚颜无耻的猪猡!要是他敢再啰唆一句,我就把他的臭蛋一个个全部往他的脑壳上砸!”

这可把我忙坏了。“那好。”我对杰斯克说罢,连忙转身向着店主,充当起了翻译的任务。

“这位先生让我对您说。要是他方才失去了自制有些失礼,那他实在是非常抱歉,不过他的确是相信,打碎这只蛋并不是他的责任。”

“啊,是吗?”店主在柜台后面吼道,“那就请您转告他,他是一个无耻的骗子。另外您还可以告诉他,我曾因为打死人而吃过官司,现在嘛,哼,要是他不当场付钱赔了这只鸡蛋,那我就要扭断他那狗都不咬的脖子。为了这场不同寻常的娱乐,我随时准备再坐一次班房!”

“乐于效劳,”我答应道,又回过头去,用流利的匈牙利语对杰斯克说,“他讲,他非常抱歉,经仔细回想,鸡蛋完全可能是他打碎的,并且,他连半个皮阿斯特也不想叫您多付了。”

“那好,”杰斯克满意地说,“只要他不打算敲我的竹杠……”

“我朋友说,”我毫不迟疑就翻译过去,“他当然乐意付这个蛋的钱,因为对他说来,世界上没有比能给一位诚实的商人增加一点菲薄的收入更为紧要的了。”

“别提这事了,”店主对着我俩说,脸上也有了笑容,“您以为,我会为了区区一只鸡蛋而愿失去一位好顾客吗?刚才我只是以为他存心找我麻烦呢……”

他伸过手来,与杰斯克热情地握住了手。要是此刻他们两人之间不是隔着柜台的话,也许,就会像失散已久的亲兄弟一样拥抱在一起了。

当我前不久在报纸上看到,为这两个超级大国的裁军谈判,正在招聘一名可靠的译员时,我不由想起了上面这件事。

嗨,何不叫我去当这个翻译!

(裘明仁译)

鲸的喉咙是怎么长成的

[英国]吉卜林

哦,我的宝贝儿,从前海里有一条鲸,他吃各种各样的鱼。他吃海星、颌针鱼、螃蟹、比目鱼、鲽鱼、鲦鱼、鳐鱼和他的配偶,还吃鲭鱼、小狗鱼和真正滴溜儿转的鳝鱼。因此,凡是他在所有的海里能找到的所有的鱼,他全用嘴吃了!直到最后所有的海里只剩下了一条小鱼,他是一条机灵的小鱼,为了使鲸伤不着他,他在鲸的右耳稍后一点儿游动。于是鲸翘着尾巴向上升起,说:“我饿了。”机灵的小鱼狡黠地小声说:

“高贵宽宏的鲸,你品尝过人吗?”

“没有,”鲸说,“那像什么样儿?”

“好,”机灵的小鱼说,“味道好,可是人身上节儿多。”

“那么你给我找几个来。”鲸说,他摆动尾巴使大海泛起泡沫。

“一次吃一个就够了,”机灵的小鱼说,“如果你游到位于北纬50度、西经40度的地方(那是不可思议的),你会发现一位船只失事的水手坐在大海中央的一条木筏上,他除了身穿一条蓝色帆布裤、挂着一副吊带(你千万别忘了这副吊带,宝贝儿)和一把大折刀以外,什么也没有,告诉你,说他是个智慧无穷的男人只是一句公道话。”

于是鲸游呀游呀,尽快地游到北纬50度、西经40度的地方,他发现在大海中央的一条木筏上,一个孤单的、船只失事的水手正在用脚趾玩水(他妈曾准许他用脚趾玩水,要不,他是绝不会这样做的,因为他是个智慧无穷的男人)。他除了身穿一条蓝色帆布裤,挂着一副吊带(你必须特别记住这副吊带,宝贝儿)和一把大折刀以外,什么也没有。

接着鲸仰身向后张大嘴巴,他向后张了又张,直到他的嘴巴几乎碰到了尾巴,才吞下了那位船只失事的水手以及他乘坐的木筏、他的蓝色帆布裤、一副吊带(你千万不能忘掉它)和那把大折刀——鲸把他们全部吞进他肚里那温暖黑暗的食柜,然后咂咂嘴唇——喏,他还摆着尾巴转了三次身。

可是那位水手是个智慧无穷的男人,一旦发现自己当真进了鲸肚里温暖黑暗的食柜,他就碰踢、跳跃、捶击、冲撞、欢腾、舞蹈、猛敲,发出铿锵声,他打、咬、跳、爬、徘徊、号叫、单脚跳、摔下来、哭泣、叹息、蠕动、大喊、跨步、蹦跳,他在不该跳的地方跳号笛舞,鲸确实感到难受极了。(你忘记那副吊带了吗?)

于是鲸对机灵的小鱼说,“这个男人节儿多,而且他还在搞得我打嗝儿。我怎么办?”

“叫他出来。”机灵的小鱼说。

鲸就朝着自己的喉咙对那位船只失事的水手说:“出来,规矩点儿!我打嗝儿了。”

“不,不!”水手说,“不是这样,而是采用远远不同的另一种方式。带我到我出生的海滨,到艾尔比昂的白色峭壁去,然后我才放弃这事儿。”他开始比以前更起劲地跳舞。

“你最好把他带回家去,”机灵的小鱼对鲸说,“我该警告过你他是个智慧无穷的男人吧。”

于是鲸用鳍状肢和尾巴游呀游呀游呀,他尽管打嗝儿还是尽力游,他终于看见了水手出生的海滨和艾尔比昂的白色峭壁,他冲到海滩的半道上,把嘴巴张开、张大、再张大,说道:“在这儿换道去温切斯特、艾西洛特、纳休阿、基恩和菲奇伯格路上的停泊地。”正当鲸说出“菲奇”时,水手走出了鲸的嘴巴。但水手确实是个智慧无穷的人,当鲸一直在游泳的时候,水手已拿着他的大折刀把木筏砍成了一个四四方方、布满十字图形的小格栅,用他的吊带(眼下你该明白了为什么你不能忘记这副吊带?)把它捆紧,还把这个完美坚固的格栅拖进鲸的喉咙里,钉在那儿。然后他吟诵了下面两行叙事诗,因为你还没有听过这两行诗,我眼下就说出来——用一个格栅,

我阻止了你吃人。对水手来说他还是个爱尔兰人。他跨步出来走在铺满圆卵石的海滩上,回家去见曾准许他用脚趾玩水的妈妈;此后他结了婚,过着幸福生活。鲸也是这样。不过从那天起,他喉咙里的那个格栅,他既咳不出来,也吞不下去,搞得他除了很小很小的鱼,什么也没法吃;那就是眼下的鲸从不吃人、男孩或者小女孩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