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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爱情星空(6)

将近十二点的时候,另一个人出现了。小心翼翼地翻过围墙,他伫立了片刻,倾听着夜幕中的响动和他心脏的狂跳声……(棕榈树后面那双盯着他的眼睛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他是个胆小鬼。”)他蹑手蹑脚地向前走着,来到那棵棕榈树前……真是奇怪,但他并没有发现那个敌人,尽管如此,他们只隔了一棵棕榈树。

一切发生得非常快,如闪电一般。躲在树后的男人那操控机器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咙,瞬间便使他失去了知觉。鲁莽、暴躁的男人根本没有原来计划中的耐心。此刻,他站在那人旁边,看着自己那禁不住颤抖的手。他就这样呆立了片刻,一面想道:“既然我不能同他谈了,那就去同她谈吧。”他朝着房子走去,像只黑猫一样脚步迅捷而悄无声息。

快到门口的时候他停住了脚步。一种奇怪的恐惧感使他僵在那里。一时间,他竟感到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激动,好像他就是那个情人。

然而他已经到了门前。认真地听了听,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他轻轻地把手按在门上,一面想着:“妻子正等着他呢……”接着,他怀着满腔怒火猛地一下进了门……

但是,还未等他跨进门去,便感到身上中了一枪,与此同时,听见她说道:“你这流氓,我警告过你……”

他由于疼痛和惊讶而发出一声“啊”,随后便是一阵沉寂。接着,她打开了灯,看见他满脸无可名状的痛苦表情。她跪在男人身旁,尚未明白所发生的一切,嘴里喃喃道:“为什么是这样?为什么?……”但是男人的脸上却露出了高兴的神色,高兴得像个伤病初愈的孩子。

她那焦灼不安的声音比枪击更有效,已经驱散了他所有的怀疑。他满心羞愧而又充满幸福地把那张纸交给她,一句话也没说。她看了看那张纸,对他喊道:“可你读了信上的全部内容吗?你看见我写的,回复他的话了吗?”她展开那揉皱的信纸,对他说:“你看,你看……”

男人读着信纸上她写的字:“流氓,如果你敢来,我就杀了你。”

男人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但是随着跪在身边的妻子那痛不欲生的哭泣,他脸上的微笑却越来越开心……

(丁文林译)

解脱

[印度]泰戈尔

戈丽年轻貌美,出身于世代富豪之家,自幼娇生惯养。她的丈夫巴勒斯以前境况不好,但近来收入增多,稍有好转。当他还穷困潦倒的时候,他的岳父母怕自己女儿受苦,一直没让她去夫家。过了好几年之后,戈丽才进了夫家。

大概是由于这些原因吧,巴勒斯总觉得俊美的妻子和自己同床异梦。这种猜疑使得他的脾气变得古里古怪。

巴勒斯在西部一座小城里当律师。家中没有一个本族人,因此对妻子独自一人待在家里总放心不下,有时会冷不丁地从法院赶回家来看看。起初戈丽对丈夫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捉摸不透。至于她后来是否明白其中奥妙,那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巴勒斯还开始随意解雇家中的男仆。他不能容忍一个男仆在他家受雇的日子稍长一些。尤其是戈丽想减轻繁重的家务劳动坚持要雇的男仆,他更是非马上解雇不行。纯洁无邪的戈丽由此受到的刺激越大,她的丈夫越不快,越做出一些没有准头的稀奇古怪的举动。

最后,当他实在无法控制自己,把女仆叫到一边偷偷盘问她关于妻子的举止品行时,戈丽才若有所悟,知道一些前因后果。这个骄傲矜持的女人受了侮辱,像一头受伤的母狮烦躁不安地舐着自己的伤口。这种强烈的猜疑在夫妻之间产生了一条鸿沟,把两人完全隔开了。

巴勒斯终于公开向戈丽表明自己的疑心。这之后,他变得更加厚颜无耻、肆无忌惮,动辄醋劲大发,天天同妻子无端争吵。而当戈丽在痛苦之余,用无言的蔑视和箭一般锐利的眼光把他刺伤时,他暴跳如雷,更加深了自己的猜疑。

从此,这个失去和谐的夫妻生活和无子无女的少妇开始诚心诚意地拜神念经。她请来毗湿奴神会的青年祭师巴勒马南达·斯瓦米,拜他为师,听他讲解《薄伽梵往世书》。她把内心的全部苦楚和爱情变成虔敬的心情供给师尊。

没有一个人怀疑过巴勒马南达的崇高纯洁的品行,所有人都崇拜他。但是,巴勒斯由于无法明说自己的怀疑,变得极为暴躁不安。他的怀疑就像一个无形的毒疮慢慢地侵蚀他的心灵。

一日,为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这颗毒疮的脓终于喷涌而出。他当着妻子的面詈骂巴勒马南达是“下流胚”、“伪君子”,甚至冲口而出责问妻子:“你向神明起誓老实说,你心中爱不爱那个大骗子?”

戈丽像一条被人踩住的蛇,霎时间忘乎所以,索性以假当真,气呼呼地含泪道:“是的,我爱他!你愿意怎么办就么办!”

巴勒斯立即就把她反锁在屋里,离家去法院。

戈丽忍无可忍,愤怒地砸开锁,奔出家门。

巴勒马南达正在自己安静的小屋里诵经,除他之外没有第二个人。骤然,戈丽闯了进来,像一声晴天霹雳打断了他的静思。

“你要干吗?”

他的信徒启齿道:“师尊,你带我走吧,把我从这个轻侮人的尘世中解救出来。我愿终生侍奉你。”

巴勒马南达痛责戈丽一顿。令她速速回家。然而这位师尊被突然打断的思路怎能重新归绪?

巴勒斯回家一见屋门洞开,忙问妻子:“谁来过了?”

妻子答:“谁也没来,是我到师尊那里去了一趟。”

巴勒斯唰地变得脸色惨白,俄顷,又血往头涌,狂怒地问:“去干吗?”

戈丽:“我愿意。”

从该天起,巴勒斯雇人看管大门,不许妻子外出。这件事闹得全城妇孺皆知,他成为众矢之的。

巴勒马南达自从得悉这一令人发指的暴行之后,再也没有心思敬神。他考虑起离开这个城市的问题,然而他不忍心弃戈丽于不顾而自己一走了事。

这位出家人此后几天的行动除了天神之外,无人知晓。

被软禁在家的戈丽突然收到一封信。信中写道:徒儿,我已考虑成熟,从前许多贞节美貌的女子出于对黑天神的爱,抛弃了家庭和一切。若是人世间的强暴使你的心受到伤害,请你务必告诉于我。天神将会助我解救他的仆人,为此我将不惜把自己供奉在天神面前。你若愿意,请在本月廿八(星期三)中午两点于你家附近水池边候我。戈丽将信塞进了自己的发髻。到了该日,为了洗澡方便,她打开发髻。一摸,信不见了!她蓦地想起:信也许在她睡觉时掉到了床上,也许丈夫此时正在读着信,气得七窍生烟。想到此,戈丽心中很痛快;同时,她又不愿意她的“头饰”——信落到一个小人手中受辱。

她快步走到丈夫房里,一看,丈夫躺在地上全身痉挛,口吐白沫,眼往上翻。

戈丽眼明手快地从丈夫手中取回信,叫来了医生。

医生诊断说:“是癫痫病。”

那时病人已经咽气。

这一天巴勒斯本要出庭去为一桩重要案件辩护的。而那位出家人却堕落到如此地步:一听到巴勒斯的死讯就迫不及待地要去和戈丽相会。

刚成为寡妇的戈丽从窗口朝外一望,只见她的师尊像小偷一般躲在后门的水池边。陡然她恍如被雷电击中,垂下了头。在她的心目中,师尊的形象一下降低了。刹那间她的眼前闪现出他的可憎面目。

下面,师尊喊道:“戈丽!”

戈丽应声道:“就来,师尊!”

当巴勒斯的朋友获悉他的死讯前来吊丧时,发现戈丽躺在丈夫身边也死了。

她是服毒自尽的。这出乎意料的夫妻双双身亡的事件,蒙上了现代节妇殉夫的庄重色彩,使得在场的所有人全都惊讶不已。

(陈宗荣译)

“她爱我吗?”

[波兰]波·普鲁斯

有一回,夜里我在路德方场上遇见了我的朋友卡罗。他向半空中昂着首,怪异地、无目的地彳亍着。他弯来曲去地行走,忽然停住了,忽然走向旁边,忽然又退向后方了,忽然踏到青草上面,忽然又撞着路上的小树了。

我看出他的两唇很枯燥,两颊也现出一种有病的红色。

他还没有把我认清楚,便慌忙地说道:

“你笑我吗?我知道的,你觉我有些痴狂。但便是用了你的哲学的镇静剂,也未必能改变我的痴狂罢。你们许多大问题,于我是全不相干的!……恋爱——这却是我的最大的问题……”

“你是等待着什么人不是?”

“这是不消说得的!”他用了流利的声调回答着,“难道我还想瞒你吗?绝不然的。而且我可以老实和你说,我在这里度过好几个全夜了,但便是经过一个礼拜的徘徊,只要能够遇见她,看着她——便只是几分钟——我已经是很幸福了。”

“每次是这样,总觉太单调了吧。”

“变化倒是很多的:一会儿我想着她实在是爱我的;一会儿却又猜疑起来,她究竟爱我不爱呢?有时候,我故意玩着占定自己的运命,我就从方场的这边走到那边,一步一步地数着:‘她爱我。’——‘她不爱。’‘她爱我。’——‘她不爱。’……但是今天我却发明了一个更加方便的玩意儿了。我随便挑选一颗天上的星,随后又在方场上找一个适当的立脚点,从这一点望去,便会看见那星刚巧在礼拜堂的尖顶的上头。如果我立刻找得了那点,那时我的那颗明星就在十字架上闪烁着,这就见得是‘她爱着我’了……”

“你时常找着吗?”

“是时常找着的。……而且这个在我真是有说不出的高兴啊。”

“祝你晚安吧。”我说。

“啊!”他握住我的手,低低地说,“你觉得有些诧异吧,竟有这样的一个人,会把他自己的恋爱和恋爱的方法,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

我走了十几步路,在街旁的阶道上站着。我那位朋友呢,重新又干着他的玩意儿,像醉汉模样的摇摆着。

从旁边一条小路的弯角里,闪出两个黑影,经过那位恋爱的朋友的身旁。他和他们两口子是谁也不曾见着谁,因为他是在专心一志地瞧着天上的星宿,而他们俩却又起劲地讲谈着。他们臂挽着臂的慢慢的行走,两个人挤得紧紧的,看去竟像是一件东西。那女子把头靠在男子的肩上,男子呢,好像是握住了她的纤手。

当人们走近阶道的时候,道旁的灯光正照着他们。原来这女的就是“她”,这男的呢——是我的另一个朋友瑟甫。

他们向我匆匆地行了一个礼,便慌忙地走去了。只有她却神经质地握住我的手,两眼盯住我的眼睛,低声说:

“我很希望卡罗不知道这一回事,最好是连一个字都不知道……”

于是他们走开了,但是走了几步她却又重新回过头来,怯弱地看着我,而且又说了些话,这话的声音竟低得和鸽子的翅膀里所发出的微声一般:

“要不然,我是要恼恨的!……”

我可以断定,在这时候,我的朋友卡罗一定看见天上的星正对着礼拜堂的尖顶上呢。

(胡愈之译)

水洞

[库克群岛]莫埃塔乌阿

卡阿蒂早就闻到了那种气味。大概是闻到十几次了。他以前一直想不去理会,他诅咒人类感官的无能。但是凭直觉,深信自己的怀疑是有根据的。

他每周一次出海捕鱼。天刚破晓他就回来了。几星期来,总是倒运。渔绳几次绷断;今晚,他的小船竟在平静的海面上翻了身。

米蒂亚罗岛上的人都认为,如果妻子不贞,丈夫出海就会倒运。妻子和别人私通的想法折磨着他。也正是这种想法,驱使他比往日提早归来。

一到家门他就察看周围的情况,仔细检查进入窑洞的通道。他觉得有人进过他的洞。想到这点他不禁不寒而栗,怒火中烧。他尽量要使自己不相信这回事,心里却在痛恨和诅咒神祇。他爱妻子,这点妻子是清楚的。那她为什么还干这号事呢?不可能!她亲口说过她也爱他。他信任她,而且全心全意爱着她。但眼下,那熟悉的气味直刺他的鼻孔,他决心除掉散发出这种气味的人。

他悄悄地走进窑洞。他的妻子正在草床上睡得香甜。在清早的雾帐里,她显得娇媚可爱,和他离家时一样美丽无比。他一再察看妻子的头发,原先漂亮的发髻,现在变得蓬松凌乱,这绝不是他弄的呀。

卡阿蒂放下渔具,抓起鱼叉,闪电般地消失在晨曦里。

寂静的四周突然产生疑惑恐慌的气氛,空气里似乎充满了杀气。卡阿蒂穿过石径,走向童年时与那人相识的树林。他越走越近,树林也好像在怕得发抖。

莫科圆阿彻夜未眠,非常满意自己的成功。他是力大无比的武士,专门爱玩弄妇女。他怡然自得,后顾无忧,暗自庆贺再次占有敌人妻子的胜利。

莫科圆阿习惯在清晨去附近一个池塘里洗浴,他正洗得舒服,卡阿蒂在他面前出现了。莫科圆阿明白自己陷入危境,加上他的鱼叉又丢在窑洞里,英雄无用武之物。他知道卡阿蒂的脾气和突然寻来的用意。

卡阿蒂立即发挥优势,像真正的武士那样提出挑战:“啊,强劲的风!这是你的报偿?”

莫科圆阿回答说:

“让它来吧!”

莫科圆阿倒下了,呻吟着说:

“啊!——我上当了!”——意思说众神抛弃了我。卡阿蒂在莫科圆阿的尸体上拧下生殖器,迈着极快的步伐走回窑洞。这将是宣布妻子死刑的罪证。

与此同时,卡阿蒂的妻子也醒了。看到丈夫的渔具,她惊骇地倒退两步,因为丈夫竟回来这么早,真不同寻常。再看洞内的鱼叉不见了,她立刻明白丈夫的去向,也清楚地知道,只要丈夫活着回来,她将遭到什么样的结果,于是决定立即离开窑洞。

上哪儿去呢?她想起了自己的出生地:水洞,如果她非死不可,那就死在水洞里吧。

水洞是在一个三十英尺深的山洞里,水面直径十五英尺,随着浪头起伏,水深可以从十五英尺升到二十英尺。洞水又咸又涩。

水洞底部有一通道,通向一间密室。这密室只有卡阿蒂妻子的部落里的人知道,战争年代曾是他们的避难之地。卡阿蒂的妻子躲进了这间密室。

卡阿蒂走进自己的窑洞,发现妻子不见了。毫无疑问,她是回娘家了。卡阿蒂直接前往,拿出罪证给岳父看,以免在他杀掉妻子后遭到那个部落里的人们的报复。

一连几天几夜,卡阿蒂都在寻找妻子,但毫无踪影。有一天,他来到水洞旁边。他的妻子曾经跟他谈过这个水洞,却没有告诉他那间密室,部落的戒律不允许她告诉别人。

卡阿蒂爬向水边,默坐了很久,欣赏那水晶般清澈的净水,尝了尝水味,怀念着妻子,忽然间水面清楚地反射出她的身影。那双明亮可爱的大眼睛变得黯淡无光,好像在恳求他原谅。他心儿猛地一沉,充满了忧伤之情。他明白现在自己比当年更加需要她,而且要不顾一切地再次爱她。他已杀死了情敌,是个公认的英雄。他的眼泪滴进水里,引起了她的影子不断地颤动,他知道妻子就在水洞里,并且在恳求他下去哩。

他滑进水中,紧跟着她。突然,他意识到自己进入了另一个天地,周围一片黑暗,有一处更加漆黑。他是在做梦吗?他向最黑的地方摸去,果真找到了她!他把她拉向身边,可她已虚弱不堪,不能动弹了。她骨瘦如柴,冷得浑身发抖。他紧紧地搂住了妻子。

(罗齐平译)

癖好

[美国]布朗

“我听到谣传,”桑斯特罗姆说道,“大意是说,你——”他转头看看四周,要绝对弄清确实就只他和药剂师单独在这间小药房里,“——大意是说,你有一种人全然识不破的毒药。”

药剂师点点头。他转过柜台,锁上前面的店门,而后朝柜台后面的一个门道走去。“我要歇会儿喝点咖啡,”他说,“请跟我一起来喝一杯。”

桑斯特罗姆跟着他转过柜台,穿过门道,进了一间四周从顶到底放满瓶架的后室。药剂师插上电咖啡壶的插头,找了两只杯子放在一张桌上,桌两边各放了一张椅子,他示意桑斯特罗姆在一张椅上坐下,自己坐了另一张。“告诉我吧,”他说,“你想毒死谁,又是为什么?”

“这个要紧吗?”桑斯特罗姆问,“那还不成吗,我付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