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我双手抱头停在了墙上。过了一会儿站直身体,跌跌撞撞地向前走,跌倒又爬起来。我在荒凉的镇上跑了一个钟头。跑到广场,我看见店主还坐在门口。我一声不响地走了进去。第二天,我逃离了那个镇子。
(朱景冬译)
无处不在的那个人
[美国]埃德华·霍克
雷第一次注意到这个人是在星期三的晚上,当时他正下了地铁准备回家。这个人高高瘦瘦的,走路时显得很悠闲的样子,当他的目光扫向雷的时候,雷断定这个人是一个英国人。雷也说不清为什么自己这么有把握地认为此人是英国人。他就是有这样一种感觉。后来,星期五的晚上,还是在地铁,他又碰到了这个英国人。一开始,雷并未在意,但是接下来的一周,他天天都要看到这个人,而且不只是在地铁,似乎雷去的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出现这个人的身影。
周末,雷和妻子到郊外野餐,发觉这个英国人竟然在跟踪他。这个高个子的陌生人慢慢悠悠地爬上了绵延起伏的山丘,然后停下来,装出一副观赏秀丽山色的样子。
“该死!”雷对妻子说,“又是那个家伙!”
“哪个家伙?”
“那个我到处都能碰到的家伙。对,我告诉过你。”
“哦,就是他?”琳达透过太阳镜的有色镜片看过去,“我不记得以前见过他。”
“他或许就住在我们附近。琳达,你说他是在跟踪我吗?”
“别犯傻了。”琳达笑道,“你既不是有钱人,也不是什么明星,他为什么要跟踪你?我们开始准备野餐吧。”
琳达说的确实有道理,可是在这以后,雷还是多次发现,无论他走到哪儿,这个人总是尾随其后。终于有一次,雷忍无可忍了。他猛然回头,走到那人跟前,问道:“你是在跟踪我吗?”
那人看着他,一脸迷惑,问:“先生,你说什么?”
“你是在跟踪我吗?”雷重复道,“我到处都能看到你。”
“是吗?你一定搞错了。”
“我没有搞错。请你以后不要再跟踪我!”
这个英国人显出无可奈何的样子,摇摇头,转身走了。雷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不见了踪影为止……
“琳达,今天我又见到了他!”
“见到谁?”
“就是那个该死的英国人。今天居然是在我们单位的电梯里。”
“你能确定是同一个人吗?”
“这家伙化成灰我也能认识。”雷气愤地说,“现在越来越离奇了,不但在地铁,在家门口,在大街上,在公共厕所,甚至在我们单位的电梯里都能见到他。”
“你与他说过话吗?”
“我警告过他,可他每次总是装出无辜的样子,摇摇头走开。”
“我看应该报警。不过,他并没有做什么。”
“问题就在这儿。他对我似乎并没有企图,只是与我如影随形,所以这才让我发疯。”
“那么——那么你打算怎么办呢?”
“哼,下次再见到他,我一定要抓住他,将他痛揍一顿,非得让他说出实情不可!”第二天晚上,雷出了地铁口,发现英国人在他前面站着。雷正要找他理论,他忽然闪进人群,一晃就不见了。
又一天晚上,雷在单位有事耽误了,回家很迟。下地铁后,地铁站里面几乎没有什么人了,他在一家小卖部买一盒香烟,回头时心想这回总不会再碰到那个英国人吧。然而,英国人就站在他前面不远。
“过来,”雷冲他叫了起来,“让我跟你谈谈。”
那人听到他的喊叫,转身就跑。雷决定这一次非得将事情解决不可,所以也跟着他跑了起来。英国人沿着墙与铁轨之间的走道狂奔,雷跟在他后面紧追不舍。“该死的,你给我回来!我要和你谈谈!”
但是英国人越跑越快。最后,雷跟在后面实在跑不动了,只好停下来喘口气。那人见雷停下来了,也不往前跑了。
让雷来火的是,这人居然抬起了手,向他挥挥,好像是要召唤他过去。
雷疾步上前,英国人稍稍等了一会儿,随后拔腿就跑。
雷拼命地追,尽管一列火车鸣着笛从远处驶了过来,他还是能听到自己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英国人在拐弯处不见了。雷赶到时,发现英国人停在墙角那儿等着他。但是,这一发现太迟了,英国人双手猛地朝他推了过来,他往后踉跄几步,然后倒了下去。
当他跌落进轨道时,他见到一列火车发出尖厉的咆哮声朝他轧了过来……
后来,有一天,那个英国人吐着烟圈,跷着二郎腿,对艳丽迷人的琳达说:“亲爱的,正如我一开始对你说的,高明的谋杀也应该是一项技术活儿……”
(邓笛译)
蓝色的连衫裙
[苏联]苏霍姆林斯
1909年的春天来到了俄亥俄州的克利夫兰城,可是,它没能给盖特街带来新面貌。临近的那些漂亮街道上的住户们都已忙开了:拾掇闲了一冬的小园子,粉刷、油漆房屋,为夏天准备好剪草机……盖特街却仍是老样子:又脏又乱。
盖特街是条短街,但走过这条街的人都嫌它太长了。当然,住在这儿的人都没多少钱,穷人的要求是不多的。
他们有时能找到点儿活干,有时为找工作而奔波。他们的屋子多年没有油漆粉刷了,院子里连自来水也没有,盖特街的住户只好到街角的水栓那儿去提水。街上的景象当然好不了——没有人行道,没有路灯,街道一头上的铁路线给这儿增添了更多的嘈杂声和尘土。
春天来了,别的街上去学校读书的小姑娘们都穿上了漂亮的新衣裳。但是,这个盖特街来的小姑娘还是穿着那件她已穿了一冬的脏罩衫,也许,她只有这一身衣服?
她的老师深深地叹了口气:多好的小姑娘啊!她学习起来可真用功,她懂礼貌,见了人总是笑眯眯的。可惜,她的脸从来也不洗,还有一头蓬乱的头发。
一天,老师对这个小姑娘说:“明天你来上学以前,请你为我洗洗你自己的脸,好吗?”老师看得出,她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第二天,漂亮的小姑娘洗干净了脸,还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放学时,老师又对她说:“好孩子,让妈妈帮你洗洗衣服吧。”
可是,小姑娘还是每天穿着那身脏衣服来上学。“她的妈妈可能不喜欢她?”
老师想。于是老师去买了一套美丽的蓝色连衫裙,送给了小姑娘,孩子接过这礼物,又惊又喜,她飞快地向家里跑去。
第二天,小姑娘穿着那套美丽的衣服来上学了,她又干净又整齐,兴高采烈地对老师说:“我妈妈看我穿上这身新衣服,嘴巴都张大了。爸爸出门去找工作了,可是没关系,吃晚饭时他会看到我的。”
做爸爸的看到穿着新衣衫的女儿时,他不禁暗暗说,真没想到,我的女儿竟这么漂亮!当全家人坐下吃饭时,他又吃了一惊:桌子上铺了桌布!家里的饭桌上从来没用过桌布。他不禁问:“这是为什么?”
“我们要整洁起来了。”他的妻子说,“又脏又乱的屋子对我们这个干净漂亮的小宝贝来说,可不是个好事。”
晚饭后,妈妈就开始擦洗地板,爸爸站在一旁看了一会儿,就不声不响地拿起工具,到后院去修理院子的栅栏去了。第二天晚上,全家人开始在院子里开辟一个小花园。
第二个星期,邻居开始关心地看着小姑娘家的活动,接着,邻居也开始粉刷油漆自己那十多年未曾动过的房屋了。这两家人的活动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于是,有人向政府、教会和学校呼吁:应该帮助这条没有人行道、没有自来水的街上的居民,他们的境况这样糟,可是他们仍然在尽力创造一个美好的环境。
几个月后,盖特街简直变得让人认不出了。修了人行道,安上了路灯,院里接上了自来水。小姑娘穿上她的新衣服的六个月后,盖特街已经是住着友好的、可敬的人们的整洁街道了。
得知盖特街变化的人们管这叫“盖特街的整洁化”,这个奇迹愈传愈远。其他城市的人们听到这个故事,也开始组织他们自己的“整洁化”运动,到1913年,有上千个美国城镇组织了修理、油漆房屋的活动。
当一个老师送给一个小女孩一套蓝色的新衣裳时,谁能料到会引起什么奇迹呢!
(佚名译)
钉是钉,铆是铆
[俄罗斯]尼娜·鲍伊科
通常人们认为,瞒报年龄有两种途径:恋爱,搬家。冷不丁我自己却遭遇了另一种方式。我高高兴兴庆祝了自己的六十岁生日,可是,不料……
“干吗要从我的工龄中扣除两年?”在社会保障处算退休金的时候,我问道。
“因为,你的工龄写的是从1960年12月1日算,可是没有指明你工厂所在的城市。”
“没有指明是因为是秘密工厂。在巴尔瑙尔。”
“哪个州的巴尔瑙尔?”
“巴尔瑙尔是阿尔泰边疆区的首府。”
“写上说明文字。”
“说明什么?说明巴尔瑙尔?”
“闭嘴吧!你本来多半白吃白喝了两年,现在又来强逼强要!你是在战争期间工作的?”
“不是,战争是四一年开始的,我是四二年出生的。”
“我要核实。”
姑娘跑到什么地方去了,磨蹭了一个多小时。
“这个厂是兵工厂吗?”回来就问。
“是兵工厂。我们造坦克和飞机的马达,我们车间是140号。其他车间造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拿上纸,写上详细说明。”
我写了。
“嗯,我们要成立委员会。”她那描眉画目的眼睛已在打发我走了,可突然瞥了一眼我的国家劳动奖章,“噢,你们厂是国营的?”
“是呀,荣获列宁奖章的77厂。”姑娘的嘴唇抽搐了一下,尖着指头记下了我单位的电话号码。
“等电话吧。”
过了一周来了电话,告诉我,我的工龄办妥了。
“因为其他问题,你需要来这里一趟。”
“什么问题?”
“来了再说。”
我去了。还是一双描眉画目的眼睛,可姑娘是另一个。
“有几个孩子?……你自己抚养的?”
“不光自己,还有我妻子。”
“把证明拿来。”
“谁的证明,邻居的?”
“你怎么敢这样呢!我们就你的问题发调查表,警察局去证实是谁抚养了你的孩子,我们要教会你尊重法律!……”
我吼将起来,跌倒在地。
一个月后我出院了,大面积心肌梗死之后我已经无法工作了,付了医药费退休金一个子儿不剩,一见到女性,尤其是年轻的,就恶心得不行。
(刘亚丁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