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跟妻子提到小苹。
小苹以前和我住在一幢楼里，她比我大好多岁，我读高中的时候，她就结婚了，但一幢楼里的人都喊她小苹，我也跟着这样喊她。我跟妻子提到小苹时，总说小苹和她丈夫真是浪漫的一对。因为我这些话已以说过好多回了，妻子知道我要说什么，但他从不打扰我，只看着我，期待的样子。我又说野栀子花你见过吗，一种很香的花。妻子说见过，白色的小花，真的很香。我说每年五、六月的时候，我们城市四周的山上，就开遍了这种野栀子花，漫山遍野，花香袭人。小苹和她的丈夫在这个季节最喜欢到山上去，折那些野栀子花，回来后插在装满水的瓶子里。于是整个五、六月份，他们屋里都弥漫着栀子花香，不要说进她屋里去，就是往门口走过，也香气扑鼻。说到这里，我会问妻子，我说你知道我们城市离那些山有多远吗？妻子说知道，不算远，只有二十几里，坐车十几分钟就到。我说现在交通方便了，二十里坐车一会儿就到，可那时不是这样，小苹和她丈夫总是骑自行车去，一去老半天，而且隔三差五就去一次，天天把栀子花折来，让他们的生活里充满了芳香。妻子说小苹他们确实很浪漫，会浪漫的人，一定是恩爱的人。我说确实是这样，他们很恩爱，走出来总手挽着手。他们骑车去外面折花，走在马路上时，总是男的骑在外面，时刻小心着来往的汽车，小心地护着小苹。夏天的时候，他们喜欢坐在一条凳子上，小苹手里的扇子，总帮丈夫打着。妻子这时不说话，一脸羡慕。但有一天，妻子说话了，妻子说你天天跟我说这个小苹，倒让我想见见她了，我们去看看她吧，去看看这个整天在你嘴里提到的浪漫夫妻。
我欣然同意，带着妻子往小苹家去。
但小苹没在家里，她家的门关着，我们敲了好久，也没把门敲开。不过，虽然小苹不在，她家的门也关着，但我们还是闻到了屋里的栀子花香。是妻子先闻到的，他说我闻到栀子花香了，从门里飘出来的。我吸了吸鼻子，真的，我也闻到了淡淡的栀子花香。
闻着那股香味，我们竟舍不得走了，我们在门外站了好久，才离开。路上，妻子跟我说：“现在山上栀子花开了吗，我们也去折些栀子花吧？”
我说：“正是栀子花开的时节，山上应该是花开遍地了。”说着，心里也像有一朵花，在开着。
我们这天在山上折了好多好多的栀子花，把这些花插在装满水的瓶子里，我们的屋里也是满屋飘香了。
过后，我们隔几天就上山一次，折一把栀子花来，然后插在屋里。
妻子一直记着浪漫的小苹，记着他们屋里的栀子花香。在我们屋里也总是飘着栀子花香的日子里，妻子总跟我说：“难怪以前小苹他们会天天把花插在屋里，有花插着，生活都是香的。”
有一天妻子还说：“哪天我们再去看看那对浪漫的夫妻。”
我说：“你现在已经很浪漫了，还要看他们呀。”
我们没去看小苹，但妻子还会提起她。一天她下班回来，跟我说她看见非常浪漫的一家三口，三个人骑着一辆三个人骑的自行车，男的有三十几岁了，骑在前面。骑在中间的肯定是他们的儿子，有十一、二岁了。女的骑在后面，车上还插着刚折来的栀子花。妻子说他们是小苹一家吧，只有他们才这么浪漫。我说是他们吧，以前没有两个人骑的自行车，他们就各自骑着一辆自行车去山上折花，现在有了三个人一起骑的车子，他们还不一家三口浪漫的骑在一起呀。又有一次，我和妻子在外面散步，妻子也提到了小苹。妻子说我今天又看见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手里拿着一大把栀子花，有人向他们要，他们就给人家。妻子说他们很可能是小苹和她的丈夫吧。我还是点头。我说有可能，以前小苹他们从山上折了花来，有人问他们要，他们也总是给人家。我们说着话时，一辆自行车横冲直撞地骑了过来。我怕撞着妻子，急忙蹿到她前面，为了挡着，结果自行车撞在我身上。
我看见妻子很感动。
时间在栀子飘香中过得很快，转眼，七月就过去了，山上再见不到栀子花了。我们在瓶子里最后一把栀子花枯萎后，再折不到栀子花插在里面了。但有一天，一个朋友来玩，他进屋后使劲吸了吸鼻子，然后说：“你屋里好像很香。”
“真的吗？”妻子说。
“真的，好像是栀子花香。”朋友说。
“还有栀子花香吗？”妻子说，然后笑起来，那笑着的脸，花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