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再背我一次
小巷里的粉衣女子刚把陈词拥进屋,聂柘霁就踏进去。手腕很轻柔的抖动,就将陈词摔倒在地。回过来的手轻轻一拂,粉衣女子仿如一片落叶,没有停留的余地。
“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姐吗?”将剑扔给陈词,“你自己动手吧!”
陈词跪着恳求,“我知道对不起她,都是我的错,请你放了小雪。”
聂柘霁侧过身去冷冷道;“这个女人今天必须死。”
“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算什么好汉。”陈词将小雪护在身后。
聂柘霁讥讽苦笑,“这样的话出自你口,你不觉得可笑吗?自己女人都不能疼爱的男人,还有脸自称大丈夫,如此,是不是太讽刺。”
“好,我不是人,我陈词罪该万死,那就让我保护我的女人。”他捡起地上的剑刺向自己。
剑不由自主掉在他脚下,“这样岂不成全了你们,你让我姐那么痛苦,怎么着也应该体验一下她的处境吧!谁让你们是夫妻呢!”一个字一个字渗入骨髓,听得人毛骨悚然。
小雪跪着爬过来,“大侠饶命,不关我的事,陈词来我这里,只是想让我给他生孩子。”
“小雪。”陈词愁苦着脸,让她不要说。
小雪掉下泪来,“陈词,我知道你从未喜欢过我。你对我的甜言蜜语,都只想让我给你生个小孩。
生完孩子,你就会给我银两,打发我离开。
除了其莫,你不会再娶任何一个女子回家。
你睡在我身侧时,叫的都是其莫。每次来我这里,你都会带一套衣服来换,害怕其莫闻到你身上其他女人的味道。
我知道你每次来有多痛苦,我也痛苦,我不是为钱的风尘女子。我爱你,就是这样没名没分为你生儿育女,我也愿意。我只希望,有一天你能带我回家,给我个妾侍的名分。可是我发现,根本不可能。”
聂柘霁看着这对泪流满面情意不明的男女,一时有些惆怅,一个情字,害了多少人。
自己,是不是其中一个。
已经看透生死的自己,是不是也不能逃脱。
那个喜欢坐在很高的树上仰望天空的女子,为什么想起她时,莫名,痛了心。
“怎么回事?陈词,你跟姐姐、、、?”
陈词早已瘫坐在地,“我已不小,母亲年事已高,就想早日有个孙子。可是其莫心里有人,我不会勉强她,也不会为难她。
我不想母亲难过,就想用这种方式,让她老人家抱上孙子。其莫是我夫人,不管她心里有没有我,如果知道我在外面有人,心里都不会好受。
本来母亲就不喜欢她,如果我娶一个回去,她在家里的地位会更难。我不是个好丈夫,也不是个好儿子。”
他突然冷笑起来,笑容苍白而冰凉,“我是很失败的人,不是吗?”
聂柘霁眼里的风,慢慢在聚拢。一个倒影,砰然碎裂。自己才是最失败的人,不是吗?
看到人一切,都只是表象。对生活一无所知的自己,搅乱了这么多事。离开,是不是已经应该。
夜晚的春色院,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聂柘霁将一叠银票放在桌上,“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吗?”
沙楚看着桌上的银票,眉开眼笑,一双视财如命的眼,毫无掩饰冒着金光。突然跳开,一脸恐惧,“最近东郡城出了个飞贼,不会就是你吧!”
聂柘霁冷冷道:“不关你的事,这些钱,够你一辈子享尽荣华了。”
“你人这么英俊,又这么富有,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我承认我是千娇百媚,没几个男人能逃出我掌心,可还真没有一个男人如你这般迷恋我的。”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走。”聂柘霁一脸阴翳。
沙楚突然有个迷离的微笑,“我真是搞不懂你,我已说得那么清楚,我离不开春色院,你还这么执着。当然,我知道东郡城里想娶我沙楚的男人摩肩接踵,但是,这些臭男人怎么配。我沙楚绝不会满足你们任何一人。”
“你不愿离开,不就过不了清贫的日子吗?现在,你离开仍然可以有奢华的生活。”
“我离不开男人。”沙楚身体前倾,姿势暧昧,嘴角眉梢,也是暧昧的笑意。
聂柘霁不仅手上青筋突兀,俊朗的面容也是青筋暴露,咬着牙,紧紧闭着眼。他怕看到眼前的人,忍不住就打上去。
那个唯美纯真的女孩,那样自豪说出自己身世的女孩,琴圣唐古留下的唯一血脉。现在,竟这样云淡风轻说出下贱败俗的话语。
“我不相信,琴圣的女儿,会堕落腐败到此。”
沙楚哈哈笑起来,笑得开怀而荒淫,“原来你是为这个,好汉不提当年勇。都是陈年往事了,拿着琴圣女儿的光环,又没人给我饭吃。说起琴的事,我突然想起一事,你不是弹过一首曲子吗?叫什么我忘了,不过要弹的话,大概还记得。”
叫来春色院的姐妹们,摆上琴,清风如岚的旋律从她指尖流出,正是《律己叠》。虽没有《律己叠》的精髓,旋律却完全正确。
她一曲作罢,无人不叫好。在春色院,沙楚能成为红牌的原因,不止是她的如花美魇,还有她的琴艺。让人如痴如醉,流连忘返的琴声。
沙楚起身道:“从今天起,这首曲子就是我们春色院的招牌,每个姐妹,都以她来待客。”
聂柘霁将琴折断,一个字不再说,转身离开。
他知道,无论他怎样努力,都已无济于事,琴圣的女儿,已经不在。
他刚走,其莫就走了进来,来到面有凄楚,眼神莫测的沙楚面前。“沙楚,他是真的在乎你,请你跟他离开好吗?”
沙楚又是风情万种的样子,“你管好你男人,不要让他老来烦我。一来就坐一晚,什么事也不做,很无聊的。”
“沙楚,你再不会找到比他更好的人。”
“可是如何,他就是不爱你。”不仅沙楚得意,春色院里的人,无不开怀大笑。
其莫轻咬薄唇,泪光盈盈,却是恳求神情。
沙楚妩媚一笑,仍是奚落的话。
“夫人,我们走。”来人拉了其莫就走。
其莫推开他,“沙楚姑娘,他为你很难过,我想他是动了真情。你不要让他那么难过,好吗?”
沙楚柔情万千挽住陈词,“你刚才叫她夫人,她是你夫人?”
陈词用力将她推开。
她妖娆一笑,扶风带柳,“到妓院来找老婆的人,还是第一次见。恩爱好夫妻啊!你知不知道,你的如意好贤妻给你带绿帽了。”
“小心你的话,他是我弟弟。”陈词声威并茂,有一个男子应有的威严。
沙楚神秘凑过来,“你亲弟弟啊?你问问你夫人当他是亲弟弟吗?”
陈词举手就要打她,被其莫拦住。将他拉出春色院。
两人并肩而行,却谁也不说话。
其莫突然道:“你背我好吗?”
陈词先是一愣,突然受宠若惊的样子。
今夜的月光,和当晚一样温柔,月,还是当年的月,人,已不是当年的人了。
在一个少女一生仅有的迤逦情怀,他悠然自得走入,已经搅乱一池春水,还在毫无知觉的走开。
你的一个俯身,一痕微笑,我可以用一生去等。
可是,你将我背还给这个男人时,就注定今生,我等不到你。
我是别人的妻子,这个背我的男人,是我的夫君。他也想用一生来陪我,一个普通男人,对妻子的责任。
他做到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他心里的苦痛,我都知道。所爱内室的冷漠,年长无子的悲苦,所敬老母的念叨。
一切一切的压力和痛楚,你都往心里咽,护佑你的爱妻,不让她受一点苦。
其莫趴在他肩上,他的肩胛骨磕得她下巴生疼。这么瘦,这么瘦了,你可爱护过自己。
她的眼泪一颗一颗掉进他的脖颈里,像八年前的夜晚,掉进那个她一生相许的男子脖颈里。
“其莫,你还好吗?不要太难过了,总会有办法的。我明天去查查沙楚的背景,很快就给你消息。”他的声音温柔凝重,都是痛惜。
其莫不说话,只是靠着他,他宽阔的背脊,湿了一片。
聂柘霁早在大厅等候,“姐,这么晚了,你们去哪里?我要走了,打扰这么久,谢谢你们。”
“现在走,这么晚。就算有什么事,也等明天早上吧!”陈词有些急,不知又有什么不妥。
其莫反倒只是嗯了一声,并不挽留。
“姐,陈词是个好男人,你要好好珍惜。这个世上,可能再也没有比他对你更好的男人。你是聪明人,他为你做的,心里都明白的,对吗?陈词,我姐就交给你了,我相信你会好好待她的,不然,你知道怎么办。”
陈词眼里有决断的光,“你放心吧!我不会让你姐受委屈的。”
聂柘霁提了包裹离开。
“小政。”
“姐,还有事么?”
“小政,我们打算今年生个孩子,你很快就要做舅舅了。”
欣喜的不止聂柘霁,还有一旁吃惊的陈词。
其莫终于看到,那个轮廓俊朗,有着干净面容的男孩子,眼里安静祥和的笑容。
像当年一俯身时的微笑,没有凛冽生寒的锋利轮廓,没有雾霭迷蒙一样的眼眸。
有的,都是宁静祥和,霸然欣喜的优美弧度。
再看一眼,足够。看一眼,便可一辈子不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