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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专案组(2)

“嗯,是,我也承认,是该找机会锻炼锻炼这孩子。这孩子太需要练了,一张嘴就胡说八道,整个一公子哥。但是我们的这个案子不同,是跟嫌疑人死磕去了,不是练的时候。”齐孝石摇头。

“明白,明白。”罗浩点头,“那怎么着?我再给您换几个人?”

“嗯,我想不用了。”齐孝石摇摇头,“你知道我跟这四个人聊完之后的感觉是什么吗?”齐孝石转头问那海涛。

“啊?什么?”那海涛说。

“就跟《西游记》里的钉耙会一样,猪八戒沙和尚都打不过妖精,他们的那帮徒弟啊,更不是对手。”齐孝石话里有话,“刚才这几个小子的本事啊,都浮在表面上,这搞预审的和中医看病一样,没个十年八年的工夫啊,出不了师。”齐孝石比喻得挺好。

“呵呵,齐师傅说得有理。”罗浩在旁边点头。

“我是真没夸张。”齐孝石说,“我们要面对的那四个王八蛋啊,一个比一个难缠。不选几匹好马,要想获胜?没戏!”

“但这已经是我们大队最强的阵容了。”罗浩说。

“那不能够。”齐孝石摇头,“这搞预审的啊,跟其他警种的人不一样,许多所谓的精英实际上只是徒有虚名,而真正的好手呢,都藏着猫着呢。这样,你先把你们队所有人的姓名、情况等材料都给我拿来,有多少拿多少,我看看再说。”齐孝石这个返聘的临时工,指挥起正规军来。

“啊?所有材料?”罗浩费解,“那都包括什么啊?”

“年龄、经历、搞过什么案子,有什么特长,在什么地方拌过蒜,在什么地方立过功。还有家庭情况,越全越好。”齐孝石说。

“那得了,您还是跟我来内勤室吧,那儿一屋子都是,连报销停车费的单据都有。”罗浩摇了摇头,笑着说。

55.预审奇葩

一整天,齐孝石和那海涛都耗在了五大队的内勤办公室里。按照齐孝石的要求,内勤的两个大姐东翻西找、翻箱倒柜,把全队预审员的资料弄了个底儿掉。齐孝石和那海涛把所有人员的情况都摊开在办公桌上,时而分析研究,时而拿出某个资料重点讨论。两个内勤大姐看着他们就运气,心里暗暗咒骂这两个“管杀不管埋”的东西。

临近下班的时候,齐孝石的“选马”工作才结束。他让那海涛找来罗浩,指名点姓地让找三个人过来面试。罗浩一看这三个人的名单顿时就傻了眼。

“哎哟喂,我说齐师傅,齐大爷。我说您这是选人呢,还是害人呢?怎么挑来选去找了这三位‘爷爷奶奶’啊。”罗浩面带难色。

“嘿,怎么了?你刚才不还说全力配合呢吗?怎么我们费劲巴拉地把人找出来了,你倒掉链子了?”齐孝石问。

“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哪敢不配合啊,要是按照辈分论起来,我得叫您师叔。”罗浩摇头,“但您选中的这三位可太奇葩了,我真不明白,您都是按照什么标准选的啊?”罗浩有点犯晕。

“我自有我的标准,你就赶紧把人给我叫来吧。”齐孝石说。

罗浩无奈,也只得照办。“得嘞,我听您的。但是有一点啊,您得多等会儿,这眼看着就要下班了,这几位爷爷奶奶都不是省油的灯,没一个不迟到早退的。”罗浩说着,走出了门。

果不其然,齐孝石和那海涛等了整整半个小时,这三位“爷爷奶奶”才到齐。三位一进屋,就满嘴牢骚,埋天怨地。

首先说话的是“二姐”,“二姐”名叫王淑芬,今年四十八岁本命年,正处于更年期的尖峰时刻。不要说预审支队当兵的不敢惹,就连大队长、支队长也惧她三分。怕的就是她的那张得理不饶人的嘴。在来五大队之前,齐孝石就听说过她的名号,果不其然,“二姐”一进门就嚷了起来。

“早不叫晚不叫,非这个时候叫,什么火上房的事儿啊。这大下班的,非让姑奶奶赶不上班车,腿儿着回去是吧。安的什么心……”二姐现在不在大队上班,被暂时借调到档案室整理卷宗,今天刚提前下班转转菜市场,就被叫回来了,憋了一肚子气。

在旁边的一位爷嘴里也不闲着。这位是五大队的老民警老马,今年五十二岁,预审干了三十二年。只见这位手里揉着核桃,腕子上戴着珠子,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看人眼睛从下往上挑,那模样和做派竟是齐孝石的翻版。“哎,谁让咱是大头兵呢,大头兵啊就是碎催,官大一级压死人,让咱啥时候回来咱就得啥时候回来。要不然年底测评,给你弄个副民警。”

老马这么一说,在旁边的老郭乐了。“嘿,这马爷,民警就民警呗,咋还来了个副民警。”老郭是山东人,一张嘴全是煎饼卷大葱的味儿。他今年四十出头,一脸的憨厚。他的办公室距这里不足一百米,虽然没有早退,却是三个人中最后一个到的。

三位到齐了,就等着齐孝石训话了。罗浩冲齐孝石使了个眼色,那意思是让他悠着点。

齐孝石还是采取单聊的方式,第一个聊的就是二姐。

二姐看罗浩走了,坐在齐孝石对面,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十字绣,一针一线地缝起来,一点没把齐孝石放在眼里。齐孝石知道,二姐玩这套,不是缺时间干针线活,而是在表明一种态度,那就是“老娘不愿意伺候”。

“二姐,我找你帮一个忙呗。”齐孝石说。

“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二姐头也不抬。

“我看你今天穿的衣服不错啊。”齐孝石没话找话。

“你什么意思啊?挑我毛病是吧?”二姐抬起头,盯着齐孝石问。

“嗨,我能挑什么毛病啊,我是说,挺艳的。”齐孝石说。

“挺艳的?你什么意思啊?什么叫艳啊?你是说我显老不配穿这个颜色的是吧!”二姐果然是嘴上不饶人,即使对面坐的是出了名的名提齐孝石。

“嗨,我是说好看。”齐孝石又说。

“好什么看啊?给谁看啊?我一老太太,犯得着吗?”二姐一连几个反问。

“听说您现在被调到档案室了?”齐孝石故意引来话题。

“是啊,怎么了?你问这话什么意思啊?我调档案室怎么了?觉得我跌份是吧?让预审一脚踹开了?我还告诉你,我愿意。千金难买我愿意。没事甭净瞎打听,累不累啊。”二姐一连拿话尥了几个蹶子,噎得齐孝石竟然说不出话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大材小用了。”齐孝石忙往回拽。

“你甭给我这儿斗咳嗽摆架子,我还不知道你,‘七小时’‘八小时’的,退休了还不闲着整天往支队跑,你图什么啊?”二姐反问,“没事回家抱抱孙子比什么不好。哎……对,你离了是吧,绝户?哎,也不对,你不有一闺女吗?”二姐这一张嘴,真够损的。齐孝石听着都快压抑不住了。

“嗨,就是有个案子非您帮忙不可,得需要忙几天。”齐孝石缓着情绪说。

“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现在到档案室了,就闲了啊?嘿,我还告诉你,现在全市局正集中交卷呢。三四百本啊,十多个单位交上来的,有的小年轻订得那叫乱七八糟,我这还得给他们重新改了。翻啊、整啊、复印啊,你说容易吗……”二姐这话匣子一打开就没个完,齐孝石整整陪着她发泄了半个小时,才把这位奶奶送出门外。

“哎哟,这位说话,怎么总是揪人话瓣啊。跟她说会儿话,我都感觉胸口发闷了。”那海涛叹了口气。

“呵呵,我要的就是这样的人。”齐孝石乐了,“你别看二姐今天这样,她年轻时可是出了名的‘女铁嘴’,1993年的潘韶玉杀父案、2002年的潘毅明惯偷案,都是她拿下了。现在呢,可能是更年期没更好吧,再加上一肚子埋怨,这嘴就更难惹了。睚眦必报,我要的就是他一句顶一句,能把人逼到死角的本事。”齐孝石不住地点头。

正说到这,门一开,老马走了进来。

56.廉政档案

老马一进屋,一缩身就窝在对面的沙发上,手里的核桃一转,一副爷的样子。

齐孝石和老马是老相识,叙旧似的问:“最近怎么样,挺好?”

老马一撇嘴,“嗨,瞎****混呗。没辙。你说按着这公安局的规定,干到四十五就不能再往上走了,原地踏步,谁他妈还愿意干啊。”老马拿出一包红塔山,飞手扔给齐孝石一根,自己也点燃。“你说我这五十多岁的人了,还他妈是个‘正科’,一个月几千块银子,说出去都让人笑话。原来盼着能混个三十年提前退休吧,他姥姥的,现在还给停了,说什么还要延迟。”老马猛嘬了一口香烟,“不混怎么办啊?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还跟小年轻的一样往上冲啊,我这糖尿病、高血压的,再干就成烈士了,我没了谁管我们一家老小啊。爱警办管吗?扯淡!”老马这一通埋怨,让齐孝石和那海涛都犯起哑巴来。

“没办法,谁让我们被活儿给逼到这儿了呢。”齐孝石明白,跟老马说话就必须推心置腹,要论玩心眼使家伙,老马不一定在自己之下,“这次我们就是求你来了,能不能再出次山,帮我们拿下一个硬骨头?”齐孝石态度诚恳。

“硬骨头?”老马一撇嘴,“鸡骨头还是猪骨头啊?哈哈。”他自嘲地乐了。

“一油子,看着老实巴交,实则一肚子脏下水,我让经侦的一探长跟他交过一次锋,不行,干不动。”齐孝石说。

“呵呵……”老马吸了口烟,“行,连你‘七小时’都上门求我了,我再不给面儿也说不过去。但咱有话直说,我只能尽力而为,不管能不能啃下来,我问一堂就走人。”

那海涛一听这话,刚想再做劝解,却被齐孝石拦住。“行,老马,你就出山给我们问一堂,无论行不行,你问完就撤。”齐孝石承诺。

“得嘞,那就好。”老马说着就站了起来,他背起双手,嘎吱嘎吱地揉着核桃,往外就走,“哎,小那,审讯之前,你把对方的资料给我准备一份,再让经侦那探长跟我说说那小子的情况。”老马回头说了一句,这才走远。

“哼,这老家伙。你别听他说问一堂就走,他这是跟咱耍老资格呢。”齐孝石转头看着那海涛,“谁能到这岁数再砸自己的牌子,搞预审的都知道,最肯綮儿就是第一堂笔录,第一堂问不下来,再多几堂也没用。放心吧,他会全力以赴的。”

“咚咚咚”,门被敲响了。

那海涛站起来开门,门前站的正是老郭。老郭四十出头,人憨憨厚厚的,一进门就赔笑脸,“两位领导好。”

“别,老郭,是我们来麻烦你了。”那海涛这次主聊,他伸手示意老郭坐下。

“没事,都是应该的,领导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咱一农村人,本本分分的,别给你们捅娄子就行了。”老郭是山东人,说起话来口音很重。

“这活儿不简单,咱们对付的是一帮高智商的犯罪分子,不能光靠平常的预审策略,还要在打好审讯基础的同时,用一些其他的方法。”那海涛介绍着案情。

老郭听着,不住点头,“行,我就按你们说的路子办。”

“怎么样,现在家庭没什么困难吧?”那海涛问。

“哎……”老郭叹了口气,“媳妇没工作,孩子上学也成问题,一家三口就靠我一个人,困难谈不到,但生活不易啊。”老郭说。

那海涛和老郭聊了十分钟,越聊越不明白,师傅怎么会选中这位敦厚朴实的主儿。

问完基本情况,老郭与那海涛和齐孝石握手告别,离开了房间。

“师傅,这位……”那海涛停顿了一下说,“我看差了点吧。”

齐孝石看着那海涛的表情,扑哧一下笑了。“呵呵,我看你呀,什么‘三斧子’‘四斧子’的,还是嫩啊。怎么着?你看着老郭这副德行就起了怜悯之心,就觉得他这人敦厚朴实,不适合这次预审攻坚了?”齐孝石反问。

“是,说实话,老郭这人从面相上看,确实是个老实人。但咱们搞预审的,有时老实人却往往在工作中不够出色。预审有时靠的不仅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老黄牛精神,更多的还是要依靠斗心斗智的随机应变。我看老郭这人差点儿,要论起本事来,我看还真不及刚才那两位。”那海涛给老郭下了定论。

“那你可错了,你真是低估老郭了。”齐孝石斩钉截铁地反驳,“你刚才问老郭的家庭情况,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他不是说媳妇没工作,孩子上学成问题,一家三口就靠他嘛。”那海涛重复着。

“嗯,你记性不差。这说明什么啊?”齐孝石又问。

“说明什么?说明他家庭条件一般呗。”那海涛回答。

“哎……你让我怎么说你呢。”齐孝石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我刚才翻过老郭的详细资料,根据五大队内勤留存的报销清单,老郭每年报销供暖费就四千多块。”

“四千多块……”那海涛重复着,“啊?那如果按三十块钱一平米的供暖费标准,老郭家有一百三十平方米以上?”那海涛惊讶地说。

“还有他的《廉政档案》申报表,我也看了。他媳妇现在是没正式工作,但自己做着买卖呢,开了两个餐馆,我估计一年收入也不会少。孩子上学是成问题,现在在国外啊。”齐孝石一语道破天机。

“哎哟……老郭可真是真人不露相啊。”那海涛感叹起来。

“你看你看,要不是咱们先看了他的资料,把他查了个底儿掉,大概都以为他是个杵窝子呢。在我选的这三个人中,老郭最油最鬼,他连咱们搞预审的都能给蒙了,对付那帮孙子,估计也能随机应变见招拆招。但老郭这人用归用,咱们还得防着点儿。”齐孝石说。

“防着?为什么?”那海涛不解。

“老郭这种人是典型的深藏不露。要说城府,他比你我都深。他老婆做着买卖,就免不了跟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老郭家里不缺银子,还能在公安局这么踏踏实实地窝着,说不好有没有其他的所图。你看清他那身皱皱巴巴的衣服是什么牌子了吗?”齐孝石问。

“啊,我还真没注意。”那海涛越说越觉得心虚。

“B、O、S、S,我不懂这是什么牌子,但知道这是个名牌。”齐孝石说。

“BOSS?这牌子可不是警察工资能买得起的。”那海涛感叹。

“是啊,老郭拿名牌当破衣服穿,这才是大隐于市。这种人要用好了,能起到意想不到的关键作用。但如果用不好,则后患无穷。他这已经不算是聪明了,而是狡诈……”齐孝石不无担忧地说。

“选马”完毕,齐孝石和那海涛同罗浩握手告别。从明天开始,这三个人将会暂时被借调到那海涛的大队,主攻案件。那海涛启动汽车,再次向罗浩挥手,齐孝石不住地咳嗽,摇开车窗吐了几口黄痰。

“师傅,你怎么了?没事吧。”那海涛关切地问。

齐孝石用手捂住胸口,一天的劳累让他疲惫不堪。“哎……”他深深地叹了口气,“老了,话一说多了就难受。”

“师傅,似乎咱们还少了一个人。”那海涛问。

“是啊,对方四个人,咱们这里也还要找一个。把你那个小徒弟也叫上吧,我看他行。”齐孝石说。

“啊?您说的是……小吕?”那海涛诧异地问。

“对,就是他……”齐孝石说着就仰靠在座椅上,不一会儿就沉沉地睡去了。B市今晚的天气又是重度污染,汽车驶入浓浓的黑雾中,闪烁的尾灯渐渐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