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慈禧全传全3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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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太后治下的中国(16)

第二天一早,翁同龢请假一周后回朝,和往常一样,早晨四点钟,天还未亮,便前往颐和园,参加军机大臣会议。但他却从御前大臣那里接到了一份罢免自己一切官职的上谕。这是慈禧代表满族党派所采取的第一步公开举动,明显是慈禧太后胁迫光绪帝所书,这封圣谕的内容如下:

谕协办大学士、户部尚书翁同龢,近来办事,多未允协,以致众论不服,屡经有人参奏。且每于召对时,咨询事件,任意可否,喜怒见于词色,渐露揽权狂悖情状,断难胜枢机之任。本应查明究办,予以重惩,姑念其在毓庆宫行走多年,不忍遽加严谴。翁同龢着即开缺回籍,以示保全。

另有一道圣旨,可以明显看出,此时光绪皇帝已经完全在慈禧太后的掌控之下。圣旨中称新授二品大员,必须到太后那里谢恩。自从甲午战争之后,慈禧便不再每日朝见,而只在重大国家庆典上接见群臣。但是,从这一天起,一切都发生了变化。同一天,她还发布了一道圣旨,将荣禄调往天津,担任直隶总督。第二日一早,荣禄和康有为接受召见。皇帝命令荣禄重整直隶步兵,同时希望荣禄能够在这次变法维新中忠心耿耿,竭诚听令。之后,光绪帝与康有为谈了几个小时,其会谈多是如此(但这是唯一一次在公报中有记载的会谈)。

康有为内心痛恨慈禧,却也非常畏惧慈禧。一开始,他竭尽全力在皇帝面前诋毁慈禧太后,让皇帝对太后产生偏见。他一再重申,慈禧太后支持变法纯属假象,并非真心。他还严厉指责她在颐和园沉迷酒色、生活肆无忌惮、奢侈堕落,称南方民众之所以反对满族的统治,都是因为慈禧太后不得人心。他还将慈禧的私生活和唐朝武则天那臭名昭著的私生活作对比,建议皇帝将慈禧打入冷宫,称慈禧是变法之路上最大的障碍。

很快,皇帝便彻底被康有为的言辞折服,对其言听计从,之后皇帝下发的每一道圣旨,都有康有为辅助。

中国人普遍认为,康有为热衷于改革并非没有半点私心,并非如其所说仅仅是为了富民强国,实际上,他想要依靠对皇帝的影响,获得参与朝政的大权,利用皇帝感情上的柔弱,达成自己的目的。如果从这个角度看的话,他如此抨击谴责慈禧太后及荣禄,并非出自真正的爱国之心,而是因为他心里清楚,只要慈禧重掌了政权,他的野心及雄心壮志就不可能实现,自己的位置和权力也就无从谈起。

§§§第13章百日维新

康有为第一次觐见光绪皇帝后,改革变法的诏书便如同雪花般纷纷而至。首先,皇帝下诏废除科举制度。科举制从宋朝开始便源远流长,除了康熙时期有过短暂中断外,一直是朝廷遵行的祖制。现在光绪明令废除这一制度。皇帝在诏书中称,将来文科考试除了保留原来的古典科目为基础科目外,还要增加与实务相关的科目,考生若想要进入仕途,必须通晓其他国家的历史及当代政治知识。

就在此时,御史宋伯鲁和杨深秀联名参奏礼部尚书许应骙?,指责他阻碍变法,请求皇帝“示圣怒,贬许至四品,以儆效尤。”奏折内容如下:

仰见皇帝赫然发愤,图新自强,而尤垂意于学校外交两事,此诚储才之急务,包邦之远猷也。臣维礼部为学校总汇之区,总署乃外交铃键之地,必得人以为理,始措置之得益。窃见礼部尚书、总理各国事务大臣许应骙,品行平常,识见庸谬,妄自尊大,刚愎凌人。礼部为文学之官,关系极为重

注释:①一个广东人,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保守主义者。大,国家学校贡举之制,多由核议。皇上既深维穷变通久之义,为鼓舞人才起见,特开经济特科、岁举两途,以广登进。而许应骙庸妄狂悖,腹诽朝旨,在礼部堂上倡言经济特科之无益,务欲裁减其额,使得之极难,就之者寡,然后其心始快。此外见有诏书关乎新政,下礼部议者,其多方阻挠,亦大率类是。接见门生后辈,辄痛诋西学,遇有通达时务之士,则疾之如仇。皇上日患经济之才少,而思所以养之。许应骙日患经济之才多,而思所以遏之,臣不知其何心也。

总理衙门为交涉要区,一话一言,动易招衅,非深通洋务,洞悉敌情,岂能胜任?许应骙于中国学问,尚未能十分讲求,何论西学?而犹鄙夷一切,妄自尊大,其伤邦交而损国体,所关非细故也。臣以为许应骙既深恶洋务,使之承乏总督,于交涉事件,有毫无所赞益,而语言举动,随在可以贻误,宜令即行退出总理衙门,实为慎重邦交之道。礼部总持天下学术,皇上方谆谆诫谕,今天下讲求实务,以纠空疏迂谬之弊。而许应骙厕乎其间,日以窒塞风气,禁抑人才为事,致圣意不能宣达,天下无所适从,宜解去部职,以为守旧误国者戒。伏请皇上天威特振,可否将礼部尚书许应骙以三四品京堂降调,撤去总理衙门行走,庶几内可以去新政之壅蔽,外可以免邻邦之笑柄,所系似非浅鲜。

批阅了这封奏折,光绪皇帝问许应骙对奏折中所言如何解释。许应骙于是写了以下奏折回复,彰显了他对康有为等人的不满和仇视,奏折内容如下:

俯思耿直之招尤,仰荷圣明之洞察,许自陈达,良深感悚。谨将被参各节,为皇上缕晰言之。如原奏谓臣腹诽朝旨,在礼部昌言经济科无益,务欲裁减其额,使得之极难,就之者寡一节,查严修请设经济科原摺,系下总署核议。臣与李鸿章等以其因延揽人才,转移风气起见,当经议准复陈。若臣意见参差,可不随同画诺,何至朝旨既下,忽生腹诽?夫诽存于腹,该御史奚从知之?任意捏诬,已可概见。至岁举中额,应由臣部妥议,会同具奏,恭候钦定。臣维事关创始,当求详慎,自古名臣著论,斤斤以珍惜名器为要图。况乡举一阶,胶庠所重,倘过为宽取,恐滥竽充数。鄙夫之所喜,即志士之所羞,人才何由鼓励?是以与同部诸臣熟商,定额期协于中,既不敢存刻核之见以从苛,更不敢博宽大之名以邀誉。且现未定稿,该御史竟谓臣务欲裁减,不知何据而言。向来交议事件未经覆奏以前,言官不得搀越条奏,今该御史隐挟成见,逞臆遽陈,殊非体例。原奏又称,诏书关乎开新,下礼部议者,臣率多方阻挠一节,近来迭奉明谕,如汰冗兵、改武科诸政事,均不隶臣部,岂能越俎代谋?此外,惟杨深秀厘正文体一摺,系奉旨交议。案之西学实务,无甚关涉,且未拟稿,何得云多方阻挠耶?原奏又称,臣接见门生后辈,辄痛诋西学,遇有通达实务之士,则疾之如仇一节,窃臣世居粤峤,洋务夙所习闻,数十年讲求西法,物色通才,如熟悉洋务之华廷春,精练枪队之方耀,善制火器之赖长,均经先后奏保。 及中东事起,三员业早凋谢,未展其才,臣深惜之。方今时事多艰,需才愈亟,凡有偏长片技,堪资实用者,臣断不肯失之交臂。平日接见门生后辈,无不虚衷咨访,冀有所益,并助以务求实际,毋尚虚华,初何尝痛诋西学?

该御史谓臣仇视通达实务之士,似指工部主事康有为而言。盖康有为与臣同乡,稔知其少即无行。迨通籍旋里,屡次构讼,为众论所不容。始行晋京,意图侥幸,终日联络台谏,夤缘要津,托词西学,以耸观听。即臣寓所已干谒再三,臣鄙其为人,概予谢绝。嗣又在臣省会馆,私行立会,聚众至二百余人,臣恐其滋事,复为禁止,此臣修怨于康有为之所由来也。比者饬令入对,即以大用自负,向乡人扬言,及奉旨充总理衙门章京,不无觖望。因臣在总署,有堂属之分,亟思中伤,捏造浮辞,讽言官弹劾势所不免。前协办大学士李鸿藻尝谓,今之以西学自炫者,绝无心得,不过藉端牟利,借径弋名,臣素服膺其论。今康有为逞厥横议,广通声气,袭西报之陈说,轻中朝之典章,其建言既不可行,其居心尤不可问。若非罢斥,驱逐回籍,将久居总署,必刺探机密,漏言生事。长住京邸,必勾结朋党,快意排挤,摇惑人心。混淆国事,关系非浅。臣嫉恶如仇,诚有如该御史所言者。

原奏又称,臣深恶洋务一节,臣自承乏总署,已逾一载,平日仰蒙召对,辄以商务、矿务、置船、置械等事,皆属当务之急,屡陈天听,请次第施行。臣是否窒塞风气,应亦难逃圣鉴。窃自胶事定议后,总署交涉事件,益难措手,倘徒争以口舌,断不能弭隐患,臣望浅才庸,自揣万难胜任,惟有仰恳天恩,开去总理差使,俾息谗谤而免陨越,实为厚幸。

许应骙在奏折中公开指责康有为,皇帝看完非常生气,但是,此时许应骙受太后的青睐和保护,光绪论帝不敢鼓起勇气与太后对抗,不敢罢免许应骙。

慈禧仔细读了这两份奏折,开始暗中关注许应骙奏折中提到的改革者过于激进的倾向。那日起,慈禧虽未公开反对变法,但她已经开始担心康有为对皇帝的影响过大。只是她依然选择默默地等待时机。

王文韶此前担任直隶总督,荣禄接管此职后,王便从天津返回京城,没过多久就受到慈禧特别召见。王文韶支持许应骙所言,认为对皇帝颁发的改革措施,朝廷应该慎重看待,小心审议为好。随后,皇帝又下一旨,允许许应骙保留原职,但告戒他在礼部和总理衙门任职应该尽职尽责。而在许应骙看来,在慈禧太后保护下,自己已经获得了决定性的胜利,自此之后,他反对革新之举日益猖狂,反对革新的态度也愈来愈张狂,再加上后来礼部同僚怀塔布(慈禧的表亲)公开表示支持自己,反对变法,许应骙反革新之心更加坚定。

之后,皇帝下旨,命令重整京城满族军队,并令全国以京师大学堂为典范,在各地区广开大小学堂。

一个名叫文悌?的御史上奏皇帝,称同僚宋伯鲁和杨深秀因为个人对许应骙的嫉恨,诽谤诬陷,故意在皇帝和太后间制造间隙。看过奏折,光绪帝注释:① 1901年, 正是这位官员在慈禧准备从开封府返回京城前,恳请慈禧不要回京,称蛮夷进京,污染了宫廷的风气。非常气愤,即刻革去了文悌的御史之职,称其摇惑朝堂,企图挑起党争。遭到这样的责难,文悌立即找到怀塔布,请求他到颐和园将此事告知慈禧太后,想要博得太后的同情。然而,没有想到,慈禧太后此时竟不为所动。

慈禧本就不打算为此事采取行动,更何况此时,光绪帝还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慈禧更愿意任这些人肆意妄为,等时机一到,就可以把他们一并除掉。因此,慈禧表面上按兵不动,却悄悄将自己的心腹裕禄安插在了军机处,命其定时报告京城中动态局势。

裕禄和刚毅一样,也是极端保守主义者,极力反对变法。1900年,刚毅支持义和拳运动,谋杀了大量外国人,作为直隶总督的裕禄,在这件事上也出力不少,称得上是义和拳运动的领袖人物之一。刚毅、王文韶和裕禄这三个保守主义者任职军机处,所以不管皇帝下发怎样的改革圣谕,维新派的指令到了他们手里,就会变成一纸空文,改革之举举步维艰。但是,必须承认,保守派想要彻底打倒维新派,必须争取到慈禧以及荣禄的支持。

就在这时,光绪帝因为他的奏折出现了一个错别字?而大肆责备一个官员。然而,一个星期后,皇帝下发了一道圣旨,称以后的科举考试中不再有书法写字一科,还说道:“在某些公职的选拔考试中,书法确实具有极大的价值,自此以后,书法一科将成为抄写员考试中的主要科目。”光绪帝如此重视文字书法,却下发了这样一道圣旨,很明显是受到了康有为的影响,六月初八,皇帝又下一旨,令在大清国出版官报,任康有为主管上海总局。这些报纸全部都由政府发行,旨在传播一般常识。官报局官员能够享受政府提供的经费,且每一份报纸都要呈给皇帝细读,各种言论观点都可自由发表、刊登,并命令康有为为此草拟官报章程。

六月二十三日,光绪皇帝颁布了一道语气颇为强硬的诏书,劝诫各位官员集中精力搞好改革,严肃对待改革,不得如同之前那样敷衍。圣旨称,正注释:① 光绪皇帝以自己对奏折中文字的严格要求自豪,当时很多年轻的官员因为这样的事情遭到皇帝斥责,由是对此很是惧怕。是官员在变法过程中的耽搁延误,变法才会难有成效,让人痛心疾首。圣旨中还说道:

变法自强,当除蒙蔽锢习一摺,现因时事艰难,朝廷振兴庶务,力图自强,尤赖枢廷及各部院大臣,共笃棐忱,竭力匡赞,以期挽救颓风,庶事可渐臻治理,乃诸臣中恪共官守者,固亦有人,而狃于积习,不知振作者,尤难悉数。譬如陈宝箴自任湖南巡抚以来,锐意改革,却成为众矢之的,深受士绅诟病。凡在廷大小臣工,务当洗心革面,力任其难,于应办各事,明定限期,不准稍涉迟玩,奋发图强,振兴大清。

另一份诏书中,光绪命令建立北洋水师学堂,以此作为重建中国舰队的首要举措。除此之外,他还下令在北京建立铁路局和矿务局,并委任广东改革者梁启超为办理大学堂译书局总事,出版外国政治、经济和自然科学方面的经典著作,译书局每人每月得一千两开支费用。

这些举措对那些因循守旧的保守派来说,已然无法接受,但是,令他们感觉如晴天霹雳的举措随之袭来。荣禄此前一直支持军事上的锐意改革,还曾经上奏请求重整满军。针对这样的请奏,光绪皇帝批复称,九月初五将陪同慈禧太后乘坐火车前往天津,在那里检阅军队。这道圣旨一出,保守派即纷纷谏言,反对皇帝和太后乘坐火车前往天津,称如此有辱帝王之尊驾。但是,此前慈禧就很喜欢乘坐西苑内的袖珍火车游玩,对于这样一次新奇的出行可以说是期待无比,遂决定乘坐火车前往天津阅兵。如果这样一条建议就能够把满族权贵吓成这样,那么下面一道圣旨对他们来说就不亚于一道晴天霹雳。圣旨中,皇帝称将裁减冗官及闲散衙门。许多满族权贵多年来占据肥缺却闲散至极、无所作为,成为国家的大包袱,此时皇帝定要除去这重担。

圣旨一出,群官哗然,纷纷上奏,称此圣旨违背了大清祖制。此类奏折也从四面八方涌向慈禧老佛爷,请求她保护满族权贵的权力,废除圣旨中的诏令。出乎他们意料的是,两天后,又一道如同晴天霹雳的诏书降下,所有的礼部高官包括许应骙和慈禧太后的亲戚怀塔布,因扣押礼部主事王照奏折一事全部被罢免革职。此前王照写了一封奏折,建议皇帝和太后游历外国,先到日本,后至欧洲各国,但是却被礼部官员扣了下来。

此时,满族权贵意识到,随着维新变法运动的深入开展,“大清朝的统治岌岌可危。”保守派高官一齐前往颐和园,对慈禧太后说道,能够拯救大清国的唯一办法只有太后重新听政、掌权。老佛爷劝他们耐心等待,称现在时机未到,不打算采取任何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