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人忧国,宦官专权,清浊之战,黑白之辨,只可惜正未胜邪,李膺等人入狱身死。“党锢之祸”,在历史之中如昙花一现,短暂而艳丽。然而这短暂的瞬间,使中国知识分子的勇气和责任心渐渐成型,一一顺承此时的精神与邪恶作不懈斗争。
中国历代的文人,总是在出世和入世两种情结中徘徊。出世者总是如羽化登仙,有林和靖的梅妻鹤子,如陶渊明的带月荷锄归。这种唯美的生活,或许曾在梦中出现,但不过是驻足在心灵中的一角而已,是文人的退守之地;而大多数的文人,走的是另一条道路,那就是入世:修得文武艺,售于帝王家。说他们积极进取也罢,说他们功名心重也罢,总之,饱受儒家思想教诲的文人们总是居朝堂之高,则忧其君,处江湖之远,则忧其民。而这两者之中,入世的情结总是占据主导地位,只有在仕途上不得志的时候,文人们才转向山水田园。入世的文人,自觉地承担起了一种兼济天下的责任心。东汉末年的党锢之祸中,就是在极端的事件中文人忧国忧民意识的爆发。
当时的情况是宦官和外戚把持着选拔官吏的大权,他们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堵塞了士人做官的门路。当时,民间有这么一种说法:当选才学优秀的却没有文化,当选品德高尚的竟不供养父母,当选清贫纯洁的反比污泥秽浊,当选勇猛有帅才的竟胆小如鼠。在外戚、宦官的腐朽黑暗统治下,社会危机日益加深,东汉王朝濒临危境,有识之士深为忧虑,士人阶层逐渐形成“清议”之风。其中,最耀眼的莫过于李膺。
李膺出身于东汉时的官僚地主家庭。东汉向来有着清议之风,即对时政或者人物进行品评,非常重视个人的名节操行和儒学修养,这对他们在社会的地位或者是朝堂上的进退有着重要的影响,李膺就是在这种风气中长大的。他个性孤傲,为人清高,同时又饱读诗书,满腹经纶,文能治国,武能安邦。永寿二年(156年),鲜卑侵扰云中,桓帝不得不重新起用李膺为度辽将军。李膺一到边境,慑于他的威望,鲜卑望风臣服,所以他的名气很大。那时候的东汉人把攀登李膺的家门,比之为“登龙门”。一般士人一旦为李膺所接待,就身价十倍。荀淑的第六子荀爽,因为父亲的关系经常得以拜见李膺,并曾为李膺赶马车,回到家里,逢人便说:“我今天为李君赶过马车了。”
文人与专权的宦官的冲突不可避免,但是朝堂之上,是宦官挟天子以令天下的格局。崇尚清议之风的太学学生只能抨击时政,发挥舆论的作用,并依附外戚,与宦官展开激烈的争斗。可惜宦官挟持天子,羽翼已丰,他们用自己手中的权力打击官僚和太学生,说他们结党营私。灵帝在宦官挟持下,两次向党人发动大规模和残酷迫害活动,使大部分党人禁锢终身,也就是一辈子都不许做官。史称“党锢之祸”。
这场灾祸的燃点是一个名为张成的江湖术士推算近期将要天下大赦,指使儿子故意杀人。司隶李膺不顾大赦之令依然将他正法,没想到张成广交宦官,甚至与汉桓帝也有交情,于是宦官教唆张成的弟子上述诬告李膺等人“共为部党,诽讪朝廷,疑乱风俗”。桓帝大怒,立即下令逮捕党人,并向全国公布罪行。太学生游说外戚,借他们的力量向桓帝求情,而李膺等人受审时,故意牵扯出部分宦官子弟,宦官惧怕牵连,也向桓帝请求赦免党人。因此此次以党人获赦而告终。但是桓帝死后,宦官们怂恿年幼的灵帝发动了新一轮的党锢之祸。
案情牵涉到李膺,有人劝他逃走。李膺回答说:“临事不怕危难,有罪不避刑罚,这是做臣子的气节。我年已六十,死生听从命运,往哪里逃呢?”
李膺被捕入狱时,被牵连的同党陈实自动投狱:“我不就狱,众无所恃。”千年后的谭嗣同也秉承这种精神:不有行者,无以图将来,不有死者,无以召后起。这原是清浊之战,黑白之辨,只可惜正未胜邪。
东汉的士人们认为自己代表着当时社会的良心,以“道”的承担者自居,要求掌权之人的行为符合他们的规范。但是由于自身没有权力,只能依附于皇权来实现自己的理想,获得一种身份来认可,这就是道义的承担者。他们陶醉于这种精神导师的身份,可以指点旁人的得失,所以把下狱甚至殉道作为一种义不容辞的责任,甚至是一种涅槃式的光荣。
中国的知识分子在党锢之祸中表现出担当道义的勇气和责任心,在后来的流传中渐渐成型,并对后世产生了很大影响,后来的“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等口号也是顺承了当时的这种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