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战有两个含义,一是指导将士的军事技能,即《将苑·习练》所说的“夫军无习练,百不当一;习而用之,一可当百”。二是培养将士的政治素养,即《吴子》所说的“教之以礼,励之以义,使有耻也”。教战的水平,直接决定着军队的作战能力,决定着战争的走向。孔子曾说:“以不教民战,是谓弃之”,用不经教练的民众去应对战阵,就是在轻易抛弃他们的性命。通过训练,可以实现“千人同心,则得千人力,万人异心,则无一人之用。将卒吏民,动静如身,乃可以应敌合战”,使得普通百姓成为保家卫国的精兵。
数万士卒,百万精兵又如何训练呢?《将苑·习练》总结《六韬》、《吴子》、《司马法》等策略,提出了一套可用的训练方法:即戎之不可不教,教之以礼义,诲之以忠信,诫之以典刑,威之以赏罚,故人知劝,然后习之,或陈而分之,坐而起之,行而止之,走而却之,别而合之,散而聚之。一人可教十人,十人可教百人,百人可教千人,千人可教万人,可教三军,然后教练而敌可胜矣。
实际是“明耻教战”,即先教士卒懂得礼义廉耻,在此基础上教会军事技能。我们逐条分析,看看有没有道理:
一是教之以礼义。义,即士卒应该履行的责任和义务。训练就是要培养士卒严格遵守长幼尊卑之序,也就是俗话所说的“懂规矩,守规矩”,保证内务的有序。《史记·仲尼弟子列传》中记载,最初子路性格粗野,喜欢逞强斗力,性格刚猛爽直,头上插着公鸡的羽毛,身上佩挂着野猪的牙齿。一次,子路请教孔子:“君子喜好勇吗?”孔子告诫他说:“以义为最上。君子好勇而没有义,那么就会一起动乱,小人喜好勇而不好义,则会成为强盗。”经过孔子的教诲,子路由一介武夫,变成了做事果断、信守诺言、勇于进取的名士,曾为季氏宰、卫国蒲邑大夫,还做过卫国大夫孔悝的邑宰,成为孔门长于政事的代表。
二要诲之以忠信。忠信,一是指对国家的忠信,二是指对统帅的忠信。这是古代名将普遍具有的政治立场。郭子仪即是这方面的代表。在军队中,他处处做士兵的榜样,领兵打仗从不侵犯百姓,休战时,他和官兵一边训练,一边生产劳动,即使在安史之乱期间,他的驻地也随处可见精耕细作的庄稼。一旦朝廷诏命入朝,从不迟延。被鱼朝恩谗毁而削去兵权后,叛军进逼京师,朝廷恢复他旧职并予以加封,他坚决要求辞去虚职,只保留便于统兵作战的招抚观察使。他是历任四朝的卫国功臣,功盖一代而君主不疑,唐德宗尊之为“尚父”,正在于他的忠肝义胆。
三要诫之以典刑,即要以军法刑罚来警戒将士,使他们有所畏惧而加以约束。军队的日常管理、营务操练、战时进退攻防,都需要严格执行军法军纪。
《吴子·治兵》记载,魏武侯问吴起:“军队依靠什么取胜呢?”吴起回答说:“依靠严格治理取胜。”魏武侯又问:“不在于兵力的多少吗?”吴起说:“如果法令不严明,赏罚无信用,鸣金不能收兵,击鼓不能前进,虽然有百万大军,又怎么能用于作战呢?治理好军队,要求驻扎时守纪律,行动时很威武,进攻时锐不可当,撤退时敌人追赶不及,前进后退有秩序,向左向右听指挥,队伍虽然被割断,却阵势不乱,队形虽然被冲散,但能恢复行列。将领和士卒同甘苦,共患难,这样的士卒能团结一致而不分离,能用于作战而不会疲惫。这样的军队不论投入到哪里战斗,任何敌人都无法抵抗,这就叫作‘父子兵’。”
四要威之以赏罚。刑重则内畏,内畏则外坚。西汉名将周亚夫就以治军严整著称。汉文帝时,匈奴南犯,汉文帝派军驻屯长安外围,并亲自去巡视、慰劳驻防各军。他到别的军营,车驾、随从都得以顺利入营。唯独到了周亚夫掌管的细柳营,只见戒备森严。先遣官直接就被拿下,虽然以“天子且至”相告,但守门军士说:“军中闻将军之令,不闻天子之诏。”即使是汉文帝的车驾,也不得进入军营,直到周亚夫传令才打开营门,而守门军士仍对汉文帝侍从说:“将军约军中不得驱驰。”汉文帝只好遵照营规,按辔而行,由此感慨周亚夫“真将军矣”。
具体的教战之法:一要循序渐进,由浅入深。先由下以及中,由中以及上,由单兵到多兵、由小分队到大部队,再由“伍法”到“军校”,再由“军校”到“阵图”,最后通过“大阅”进行合成训练。
二要切合实战。作战要以实践作为检验,垂空言,徒记诵,没有任何意义。中国古代常利用狩猎进行如战之阵的演习。战阵训练,主要是为了训练士卒懂得怎样由圆阵变方阵,由跪姿变立姿,由前进变停止,由分散变收拢,由集结变疏开,如此方能为实战打下基础。
三是逐层推广。古代训练,常采用“一人学战,教成十人,十人学战,教成百人……万人学战,教成三军”的方法,由点到面,层层铺开。
中国兵法专门有练兵之法,讲战阵、营寨、火器、舟楫、水战、陆战、火战、雨战等战法,虽然多是冷兵器时期的教战方法,但其中有不少练兵经验、带兵心得,限于篇幅,不能一一道来。
一支军队只有肃穆庄严,才能气势如虹。治军,与其治其外,不如治其内,内庄重则外凛然;与其治其兵,不如治其将,将庄重而兵容肃。如果将帅吃喝玩乐,即便部属旗帜鲜明、衣甲光鲜,也不能形成真刀实枪的战斗力,只能是锦绣满身的仪仗队。
良好的军容,是整个军队的精神状态与管理情况的直接体现。对内而言,可使军队保持较好的精神风貌和昂扬的士气;对外而言,可以警诫对手“无邀正正之旗,勿击堂堂之阵”。长勺之战中,曹刿观察齐军,“望其旗靡,视其辙乱”,由军容不整判断齐军军心涣散,才下令追击,取得战争的胜利。
军容代表着将士的士气。《尉缭子》说:“战在于治气”,“气实则斗,气夺则走。”合军聚众,务在激气,良好的精神状态决定着军队的胜负成败。这就要求军队能够在作战训练时做到严肃整齐。能节制的士卒,即使遇到无能之将,也不致完败;不能节制的士卒,即使再有能之将,也不可以完胜。凡行兵,若无纪律,断不能成事,肃容,就是军队要有严明的纪律。
没有严明的军纪,一支部队不可能具备顽强的战斗力。一是政治纪律。中国兵法强调,爱民者强,不爱民者弱,因为士卒来自百姓之中,行军打仗,全赖百姓支持,如果脱离百姓,就难以生存。因而历代皆要求将士不扰民,不杀老弱,不猎禾稼,并严加惩处滥行杀戮,掘冢焚庐,践踏稼穑者。
二是军事纪律。全军将士要能做到令行禁止,居则部伍不乱,行则进退有节。《吴子》就说,“若法令不明,赏罚不信,金之不止,鼓之不进,虽有百万,何益于用”,军队有无战斗力,看的不是多少,而是有无严明的作战纪律。
三是内务纪律。善战之师,衣甲鲜明、军容整肃,平日做到部伍严整,战时才能易于呼名,不致失次。
三国时期的东吴名将吕蒙,利用关羽的麻痹轻敌,袭取了荆州。为了在蜀军长期占据的荆州站稳脚跟,他一边抚慰关羽及蜀军将士家属,使其能够接受东吴的占领;一边要求吴军不得进入百姓家中,不得索取百姓财货。其中,一个士兵擅自拿取百姓的—顶斗笠,遮护作战破损的铠甲。吕蒙认为这是违犯军令,垂泪斩之。顿时军中震惊,吴军得到了荆州百姓的信任,加之他“旦暮使亲近存恤耆老,问所不足,疾病者给医药,饥寒者赐衣粮”(《三国志·吕蒙传》),使得荆州蜀军旧部“吏士无斗心”,从而稳固了吴军在荆州的政治基础。
肃容,并不是简单的严明军纪,而是要恩威并施。威是法令、是军纪、是制度。而恩则体现为同情、怜悯、体恤士卒百姓。两者相互呼应,彼此配合,才能起到良好的效果。《将苑·哀死》说:
古之善将者,养人如养己子,有难则以身先之,有功则以身后之;伤者,泣而抚之;死者,哀而葬之;饥者,舍食而食之;寒者,解衣而衣之;智者,礼而禄之;勇者,赏而劝之。将能如此,所向必捷矣。
体恤士卒,一方面要关心他们的衣食冷暖,尤其在艰难时期更要推己及人,像关爱自己的孩子一样去关爱他们,这才能使军队在危难之际仍然团结稳定。另一方面则要善于扶持和提拔部属,关心鼓励他们的成长与发展。这样就可以让他们心怀感恩之心,并且忠于自己,无形中又提升了自己的实力。
吕蒙入荆州,就是奉行了恤民善俘的传统。军队进入敌境,见其老幼,要能奉归勿伤,见到伤员,赠以医药。即便对待俘虏,也严禁去其衣服、淫其妇妾、离异其配偶。特别是对待战犯,元恶不可不诛,胁从不可不抚,对待残余势力,要做到叛而伐之,服而舍之,目的都是在于争取民心,保护百姓,一如所言:“卒善而养之,是谓胜敌而益强。”
东晋名将祖逖能够在没有朝廷政府支援的情形下,长期孤军作战,就在于他重视感化百姓,宽待俘虏,对降卒皆厚待遣归,大家为他的生生之德、不杀之恩所感动,因此归附者甚多。他能站在北方大户的立场上,甚至允许庄园主人两面归属,让他们深受感动,遂主动向祖逖报告军情。加之祖逖严以律己,勤俭节约,不畜资产,子弟耕耘,乐善好施,中原百姓感激涕零,才使他的北伐事业得到了强有力的支援。
军队必须是威武之师,威武正是通过军容肃穆体现出来的。一支军队只有肃穆,才能庄严;只有庄严,才能气势如虹,令对手胆战心惊。威武在于心存正气,知道军人的身份;肃穆在于心存大义,知道军队的使命;庄严在于心存敬惧,知道国家的尊严。因而治军,与其治其外,不如治其内,内庄重则外凛然;与其治其兵,不如治其将,将庄重而兵容肃。如果将帅吃喝玩乐,朝臣文恬武嬉,即便部属旗帜鲜明、衣甲光鲜,也不能形成真刀实枪的战斗力,只能是锦绣满身的仪仗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