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狼,她是狈,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便与狈在一起,好象从一出生就是,一起长大,一起喝水,一起捕猎,一起奔跑,从未曾分开。狈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离不开狼温暖坚强的后背,像是一面墙,可以遮风,可以避雨。
那一年的冬天,雪后初晴,狼和狈迫不及待地钻出洞穴,大雪封山,他们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吃到食物了,冷和饿像是猎人的左右手,掐紧咽喉。真的是无比浩瀚的大雪,狼和狈艰难地走在厚厚的积雪里,在一片短松林,狼发现了几枚零乱的脚印,梅花的形状,狼想,一定是兔子。狈觉得不是,兔子的脚印虽然是梅花的形状,却没有这样的光滑。他们争论着,狈有点生气了。
越往松林深处,雪越厚,几乎要将他们淹没。狈又说,要不我们回去吧?狼说,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食物的踪迹,回去只能饿死。狈争不过狼,也争不过肚子,它正咕噜咕噜的叫不停。松林里有小松鼠窜过来,窜过去,撞得枝头上的雪纷纷扬扬的落下来,真的很羡慕小松鼠,可以饱饱地吃秋天储藏的榛果。
那些梅花形状的脚步散落在雪地里,欲断还续,他们追踪着,越走越远。狼总是安慰狈,就快找到狡猾兔子了,你闻,空气里是不是兔子香。狈使劲的嗅鼻子,却只能嗅到凛冽的寒风,狈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狼慌忙责怪狈,小声点,兔子都被你吓跑了。狈趴在狼的背上张望着,狈听见狼的肚子咕噜的叫了一下,狈拍拍狼,你也小声点,兔子也被你吓跑了。狼忍不住哈哈哈地笑出声来。
怎么会下如此巨大的雪呢?狈抱怨着。狼一边安慰狈,一边背着狈继续前行。在一棵老松树下面,梅花形状的脚印突然消失了。狼断定,兔子一定就在附近,也许某个树洞,也许某个干枯的草丛。狼小心翼翼地搜寻着,狈趴在狼的背上,不敢呼吸,生怕肚子会在这个时候叫起来。一个洞穴,一个洞穴,又一个洞穴,都说狡兔三窟,为什么三窟都是空的呢?狼不泄气,继续去草丛寻找。
就是这时候,狼突然听见弦断的风声,仰起头,一支竹箭已经直直的射过来,一定是寻找洞穴的时候碰到猎人的机关了,狼本能的腾空翻转,想要用自己的身体护住趴在自己身上的狈。可是就在狼要落地的刹那,狼突然犹豫了一下,又翻转过来,那支箭太快了,刷地射在狈的背上,血泉水一样翻涌。狈从狼的背上滑下来,在雪地里坐了很久才明白过来刚刚发生的一切。狼在耳边心疼地问她,痛吗,痛吗?
风雪又起,狈一直趴在那里看着狼,雪落满了狼温暖的后背,那里再不是可以挡风遮雨的港湾了。狈蹒跚地爬起来,摇摇晃晃地朝短松林的尽头走去。狼还在问,还在问,痛吗,亲爱的,你痛吗?狈不回答狼,狈是真的痛了,痛彻心扉。这个冬天,为什么会下如此大的雪呢,铺天盖地,好象一转眼,狼就看不见狈的脚印了,狼仰天长啸,雪一片一片覆盖他血红的眼睛,又一颗一颗流成热泪。
一整个冬天,狈都钻在洞穴里养背上的箭伤,很快,伤口便愈合,结痂,可是心底的伤却日复一日的滴着血。春暖花开的时候,狈钻出洞穴,在空旷辽远的草原,一个人喝水,一个人捕猎,一个人行走。狈还是会常常想起狼温暖的后背,沉重的气息,奔跑时强有力的心跳。这样的草原,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狈不知道,她还会不会再遇见狼。
多么美好的春天,草长莺飞,狼行成双。终于有一天,狈忍不住,想要去看狼,那条一起走了千百遍的路,雪早已融化成哗啦啦流过的溪水,两边的苜蓿疯长着,开满了的白色的小花。隔着遥远的距离,狈看见他们从前一起居住的洞穴,在一棵漂亮的花树下面,狈正犹豫着要不要走过去,却发现洞穴里走出来一只狈,立着双脚靠在那棵花树下朝远处张望着,头顶有花瓣不断不断的飘落下来,温暖的场景。狈哭了,黯然回首,原来狼早已经有了新的狈。
狈逃一样离开曾经温暖的家,跑得那样仓皇,跑得那样荒凉,撞得路边的苜蓿草乱糟糟的。站在洞穴前一直张望的狼也发现狈了,原来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新的狈,那就是狼,那天在短松林,就在狼转身将狈护在身后的刹那,狼才发现雪地里被掩盖的兽夹,狼为狈避开了兽夹,却没有遮住利箭。后来,狈走了,狼自己咬断了双腿才逃出陷阱。
狈跌跌撞撞地跑,狼跌跌撞撞地追,那么狼狈。狼多想再下一场浩瀚的大雪,铺天盖地,那样,狼便可以巡着狈的脚印找到狈,狈的脚印也是梅花的形状,有凛冽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