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琪离开了,我重新一个人在德里,83天前我来到这里时,紧张不安,现在我坐在Nirvana咖啡馆的二楼,安静地读一本小书,看旅人来来往往。一只小老鼠在桌子旁茫然无措,它像是在找什么,又像是在散步。老板看到我的疑惑,说:“它是Mickey,住在店里很久了。”我笑了,我果然还是在印度,人与动物和谐共处。
夕阳里的德里恬静而美好,我在Bazzar纵横交错的街道里散步,我什么也不找,什么也不需要。这是我在德里最后的几个小时,而我只想和它独处一会儿。
电话一直没有响过,或许Sally只是忘记了,或许她和他都很忙,或许只是Mullah想和我道别但是他不能。我都没有所谓了。Mullah是我的门,我可以途经他,但不可在其上建房,如果渴望一时,便会渴望一世。
我预定了7点半的的士送我去机场,在尼泊尔风味天台餐厅吃了晚餐,看着幽黄路灯下的仍在忙碌的巴扎(集市),呼吸着已不觉浑浊的空气。这一刻,我想要融化在印度的怀抱里,与其合一。世界各地的人来到印度,他们带着各种动机,停留,快速的离开,停留,快速的离开,有多少人会真的因为印度而改变?有多少人会留恋?但是印度给了我太多,它不吝地与我分享了它的亲情、友情和爱。我已不能再贪婪。
手机还剩最后的几卢比,发了最后一条短信给Mullah:
ByeMullahandthankyouforallthosenicemoments.(再见,谢谢你,只为那些美丽的时刻。)他竟急切得一个电话打了过来,他说:“我不能和你说再见,我还没有拥抱你。”我说:“没关系的。”然后我们都沉默了。他说:“有关系,你知道的。你的车什么时候走?到地铁站等我,我马上就到。”话筒外听得到Sally的喊声,她说“等等我!”在地铁站,我第一眼首先认出了Sally,她走在前面,过来就拥抱了我。Mullah从楼梯上下来,他穿着格子衬衫和牛仔裤,看上去有些疲累。我走过去,拥抱了他。
我说:“你看上去有些不一样了,我快要认不出你。”他笑着挠着头,说:“是不是又老了?”我们在一家小的餐厅喝茶,我要了冰咖啡,他们都要了热腾腾的茶。Mullah只是看着我傻笑,他问了我三遍:你好吗?我们有太多的话想跟彼此说,但是无从说起。Sally坐在Mullah的身旁,她仍是那个散发着太阳光辉的女人,我们第一次一起吃午饭时,我就觉得她有一种母性的力量。我知道,他和她会是非常和睦的一对。爱情到了最后,女人会变成男人的母亲,无条件地包容他的一切,像爱自己的儿子一样爱自己的男人。男人没有爱的天性,因为没有怀胎十月与另一个生命融为一体的本能。
此时Sally看着Mullah,眼神无限地温柔和包容,她可以做一个“母亲”,而我,我还没有到达那样的境界,我是这个男人镜中的自己,我们只能相伴,还不能相守。Mullah的眼神里有爱意,但是他不能表达。
我置身其外地俯瞰这三个人的戏剧:Sally爱他,她怕失去他,因此她有些紧张,她说话的频率在加快,她在咬自己的指甲;Mullah喜欢年轻却有着老灵魂的她,但她那么的不确定,她马上就要离开,或许永远不会再见,他想要抱抱她,或者吻她,可是只能摸摸她的头;我对于Sally,却是一种理解,我只想对她说,不要提防我,也不要害怕我,我没有抢夺的欲望和占有的需要,你与他很好,我只想祝福。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说变成一种悲悯。我与康琪讨论过真实的话题,我说,无论如何,两个相爱的人应该对彼此完全地敞开,不留一点虚伪的余地,因为如果能对一个人全然敞开,就能对整个宇宙全然敞开;相反的,如果对一个人说谎,那么整个宇宙也会受到误导。所以要么保持沉默,要么说出来的一字一句都应真实如一。更何况是对自己相依相守的人,如果连对这个人都不能敞开,爱要建立在什么基础上呢?康琪的看法是,不是每个人都有接受真实的勇气,为什么要让他们经受那种残酷的折磨呢?你有免疫力,不代表另一方不会受到伤害。
Mullah与我彼此之间可以保留最大的真诚,可以在两人共同理解的基础上达到一种默契,但这不代表没有人会受伤害。Sally不知道我与Mullah的结缘始于一种精神上的相连,也不知道我与他的情感不需要什么誓约来固定维系。他们说,纯粹无瑕的感情其实是危险的东西,你必须像给气球装上锚一样,牢牢地把你这种感情固定在大地上。但我们不需要。
我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说过,我们是两只鸟,在林中遇见,一起唱了一首歌,然后就分别飞走了。你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你,但我们的一部分永远地相连在一起。
出发的时间就要到了,我们三个人往Smyle方向走。Sally走在前面,我放慢了脚步。我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Mullah:“在印度,是不是男人和女人不可以牵着手走的,即使他们是爱人?我只见过男人之间亲密地牵手。”
他说:“当然不是。”然后我们继续往前走。然后我感觉到他的手摸索着,悄悄地牵住了我。我握着他的大手,感觉得到他手掌的温度,闻得到他格子衬衫的太阳香味,他牵了我的手,在德里的闹市街头。我没有侧过脸去看他,不知道他有没有俯身看我,但是我知道Sally回头看到了,她扭过头局促地继续往前走。我们把手轻轻地放开。
只有几秒吧,这几秒已经足够将纯粹无瑕的感情固定在大地上了。我们的铃木汽车(MarutiSuzuki)在德里的夜色里奔驰,出发时间比起飞时间提前了三个小时。司机是大吉岭来的,他说:“女士,下一次你来,你去看大吉岭,很美丽。”我说:“好。”他说:“你留我的电话?我在大吉岭为你当向导?”我说:“不用,我们能够遇见就是缘分,遇不见也不要强求。”他想了想,说好。
我们停在红绿灯前,他说:“德里的交通有时会说不出地糟,所以我们现在出发时间刚好,不会堵车。女士,ShantihShantih。”
ShantihShantih,香缇香缇,绝对的宁静,这是印度人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SlowlySlowly,慢慢来,PeacePeace,消消气。他们一生不疾不徐,无怨无怒地,在平和随喜中与神对话。
南航CZ360班机在深夜11点升上了德里的夜空,带我进入83天旅程的最高潮,也进入我26年生命的最高潮。即使我的飞机就在此刻爆炸,我也了无遗憾。至少过去的83天,每一刻的生命我都不曾缺席,我真真切切地体会着喜乐与悲伤,笑出眼泪,哭出笑靥。我用自己的双脚站在大地上,用自己的心灵来指引生命的方向,说出的每一句话都真实如一,发自内心。我终于体味到了实现自己的狂喜。这次旅行比我预想的还要精彩,我又怎能猜到会有这么多的故事发生,会有这么多的人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呢?
4小时50分钟。瓦拉纳西,加尔各答,达卡,景洪,贵阳,广州。2196公里。
83天。德里,阿格拉,瓦拉纳西,本迪,乌代浦尔,普那,阿布山,焦特普尔,杰瑟尔梅尔,布什格尔,瑞诗凯诗,德里。5531公里。
我出走,我回来了。我成为了我自己。
当日主要开销
结账离开Smyle:350Rp购物:950Rp的士往机场:300Rp
83天共计108600Rp
Mullah的诗
Teriinayatonkeaagekahanmeriwafa-mohaabat,
Qatrahunmainzarasa,tumerasamandarhaipyare……
(OhBeloved!MyLovedoesn"tstandbeforeyourbenevolence……JustDropletmyselfandyouaretheOceanyourself……)
Lutatahoonkhudkoaurbhartajatahoon,TeraIshqmerisamajhkebaharhaipyar……
(AsIconsumemyself,Ifeelblessedandfilledinside,
yourloveisquitebeyondmyimagination……)
LovefromHeart
Ashraf“mulla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