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黑,街市冷去,寒风凛冽,家家户户紧闭大门,路上已少有行人,不时走过几个巡逻的官兵。
“岁暮阴阳催短景,天涯霜雪霁寒宵。五更鼓角声悲壮,三峡星河影动摇。野哭几家闻战伐,夷歌数处起渔樵。卧龙跃马终黄土,人事音书漫寂寥。”却不知是哪里传来的嗟吁之声,那吟诗之人一副沉闷之声,道出了杜工部的这首《阁夜》。当年杜甫寓居夔州,拂晓见得军士活动,战伐之事欲起,引得千家万户惊觉,“阁夜野哭”、“夷歌”四起,又念及好友逝去,心中万分沉重,遂写下此诗。此刻虽不是拂晓黎明,更不见军士涌动,只是那金人南下消息传来,就如黑云压城之势,让人喘不过气来。
“唉!”那人一声长叹,忽闻一声鼻气,似有啜泣之声,听起来让人心中一凉,痛楚难挡,又听得他念道:“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白头搔更短……”那人尚未说完,却是一串咳嗽之声,上气不接下气地咳着,像是要呕出血来的情形,听得人痛楚万。
“谁在念这些狗屁东西,听得老子心都快碎了。”街上突然传来一粗声阵狂呵,有两个人走了过来。话才说完,听得一声合门之声,想必是那吟诗的人进了屋里。此时街道旁边传来婴儿啼哭之声,“咿咿呀呀”的叫喊,虽不比刚才的“亡国之音”,但此时听得,也是凄凉万分。那人又大声道:“哪家娃儿再哭,老子马上抓出来。”
“老大,你这样大声,如何让人家娃儿安静?”此时听得旁边上来相劝。那人便道:“哼,老子最讨厌念这些鸟诗。”那人压低半分嗓音,依旧粗声莽气。旁边之人又低声劝道:“老大,这可不是什么鸟诗,这可是杜甫的《春望》,杜工部大人一心为民,体验得民间疾苦,才写得出这等千古诗句。”那老大道:“读几本书,写几句诗有个鸟用,金人来了,念几句诗能把他们摆平吗?”
“不然,战国时,孙膑脚有残疾,却能用兵法打败魏军十万大军,设计杀死庞涓,却不是武夫所为。苏秦、张仪却是凭三寸之舌,号令诸侯,叱咤列国……”那人还要说,却被老大打断:“得了得了,我说不过你,如今我们还是赶紧找个人问问那群英宴在哪里吧,再晚过去,只怕连烫都喝不到。”
旁边之人稍稍迟疑,低声道:“你说叶大侠会去参加英雄宴吗?”老大想了想,道:“也没听她在这边有什么仇家,如今叫我们来这里,定是和金人有关了。”旁边之人道:“好吧,我去问问街坊。”说着见一门缝透出光来,便去敲门,才敲了一下那灯光就没了,屋内也不见任何动静。旁边之人见状,轻声道:“屋里之人莫怕,我们是来邢台助阵的,只是没找着那群英宴所在之地,便来打听,还请告知。”他一副礼貌语气,却也不见得那房门开了半点,又敲了几声,依旧不动。
那老大眼见如此,上前大声道:“让我来。”举拳便要砸向那门,旁边之人见状,急忙拉住他,忙道:“大哥不可,叶大侠和他师父都在邢台城中,此番被他们知道,如何是好。”那老大一听,急忙缩手,点头道:“也是,那这家不行,你再去问问别家。”二人准备再去敲另一家的门,走了几步,便听得街头转角马蹄声响起,马还未到跟前,便听得有人笑道:“史老大,史老二,你们俩这几天跑哪里去了,现在才过来?”
那二人听得声音,急忙上前去,想来这二人便是史老大史老二了。史老二道:“叶女侠莫要怪罪,那****兄弟二人得了女侠消息,便立马往北赶来。女侠和红叶大侠功夫高强,我兄弟两哪里赶得上。这不才赶到这里,却寻不着女侠踪影,听闻这里要举办群英宴,料想女侠定要前往,才来向邻里打听,没想您此刻就来了。”
“你二人还算守信,来得也不晚,跟着我来吧。”来人正是叶霜,后边马上还有两个宋兵。李远平打听到了叶霜住处,特意派两个手下去邀请叶霜。听得“驾”的一声,叶霜已和那两个宋兵骑马远去,史家兄弟见状,急忙拔腿上前赶去。
二人跟了一程,便见到前方火光映天,人声鼎沸,暗想便是要赶上这英雄宴了。五人到了场边,眼见这英雄宴设在北门瓮城之下,场中摆了三十来张圆桌,每桌七八个人坐住。靠近城门附近,摆了八张方桌,自成两列,右列坐了一排戎装将军,左列坐着些武林豪杰,每桌四人就坐,独有左边那第三张尚未坐齐。中间有一长桌,想必就是主帅的位置了。
史老二见叶霜下了马,就被宋兵邀往城墙之下就坐,二人便跟了上去。踩了几步,便有宋兵上来拦住,叫二人往场中就坐。史老大见宋兵如此怠慢,正想发作,突然听得叶霜道:“你二人去场中寻个位置坐下,不许惹事。”
史老大只得收了气,听得史老二问道:“小的不见红叶大侠上座,敢情只是叶女侠前来?”叶霜喝道:“我师父来不来,还要你来操心?赶紧去找个地方坐了,别再废话。”史家兄弟便不再吭声,见得叶霜走了去,便悻悻去找位置坐下。
叶霜坐到那左边第三桌,同坐的是两个道姑,二人一袭白衣,颇有仙人风采。又看看周围,那坐第一桌的,便是谢志庭,和他同桌的还有三人,叶霜未曾认得,但心想这等宴会,谢志廷能来,谢广然必然也在此。又看了其他坐处,均不认识。
此时有人来上一大盆牛肉和些小菜,牛肉扑鼻直香,接着上了两坛酒,一时场中鼎沸。众人坐在场中,又值寒冬天气,北风徐徐,只是饥寒之时,见得好酒好肉上来,心中暖意顿起,浑身来了力气,只道黄知府豪气。史老大见同桌众人并未动手,只怕这牛肉冷了不好吃,撸了衣袖,拿起筷子,准备去夹,突然听得前场一人叫道:“各位英雄好汉,请暂且动手……”
史老二拉住史老大,往前场看去,只见那说话之人一身铁甲,头盔红缨随风而起,一身将帅之气。听得旁人说道:“这李总管可真是年少英雄,还不到而立之年,便已当上了信德府兵马总管。”
“黄知府散帖求才,募得各位前来,今日能聚会在此,共御金狗,实乃我信德府之福,我大宋之福,不枉我燕赵男儿的豪气。今日,黄知府在北门宴请各位,他有几句话要和大家说。”说话的正是李远平,他话才说完,身后走来一人,那人也是一身铁甲,腰悬宝剑,场中有人识得的,已经唤道:“黄大人。”这人便是信德府知府黄廷硕,此时场中好汉尽皆起立来看,黄廷硕双手一挥,示意众人坐下,接着道:“黄某适才听闻已有三百多英雄来到我邢台助阵,心中委实欢喜,此时虽是国难当头,但我大宋志气未消,我燕赵之士慷慨尚存,不畏生死而来,此等赤诚之心,必是我大宋豪杰的楷模。”众人听那黄廷硕之声铿锵有力,心中豪气上头,有人喊道:“杀光金狗,还我河山。”此话一出,有人也纷纷喊道。
“当年,宋金两国结盟攻辽,两国合力灭了辽国之后,金人却背信弃义,霸占我燕云十六州,拒不归还,是可忍,孰不可忍!那烟云十六州是我国土,虽被辽人金人占了去,却尚有爱国志士。前些年,便有位张将军投靠了大宋,但是金人不依,扬言要攻打我大宋,最后逼得张将军惨死,唉……今年,金人野心四起,分兵两路来攻我大宋,东路是那金国二太子完颜宗望率领,日前金狗已攻破了真定,只怕不日就到我邢台。”
“管他二太子三太子,来到邢台,定要给他颜色看”,“打不过他,也要和他同归于尽”“既然来到邢台,又岂会贪生怕死”……一时间各种壮志之言四起,黄廷硕听在耳里,心中也是澎湃万分,道:“国难当头,大丈夫岂能贪生怕死,金狗既来,我们定要打他个落花流水。”人群中又是一阵沸腾,众人只恨不得立马到了金营,杀光金兵。
“众人来我邢台助阵,此等关头,别无长物,唯有小酒小菜招待各位,各位今晚务必填饱肚子,来日上阵杀敌,驱逐金狗。”说着端了一碗酒在手,双手一举,大喊:“干了!”场下群豪得此号召,端起酒碗,一饮而尽。李远平见大家喝完,黄知府回了上座,便道:“在下多说一句,各位英雄来到邢台,如有不周之处,可给李某道来,切不可扰我城中百姓,乱了民心。”
叶霜想起白日之事,便起身道:“李总管心系百姓,爱民如子,我等倍感欣慰。各位英雄到此守城助阵,不就为了信德府百姓。若是惊扰了城中百姓,便是于侠义之心不顾,还负了黄知府和李总管的恩情。”李远平听得叶霜夸赞,笑道:“叶女侠过奖了。”史老二见得叶霜出来说话,便道:“叶女侠说的极是,我等自当遵循李总管之言。”群雄虽不知这叶女侠是谁,听得如此,有的人也跟着附和。
李远平到黄廷硕面前引荐叶霜,叶霜见那黄廷硕一身正气,身边坐着一典雅妇女,脸色白皙,姿色卓绝,只是寒风中略有颤抖。黄廷硕见她一身男装,俊逸不凡,既是女儿之身,也定是了得之人,便道:“叶女侠远道而来,黄某感激不尽。”
“国家有难,小女子也要尽一份赤子之心,有黄大人和李总管在率领,相信我们定能在这邢台城下,打退金狗,杀尽来敌。”叶霜一字一句,说得黄廷硕心中欢喜。李远平见他单身而来,便问道:“怎么不见姑娘的师父?”叶霜道:“家师说他只身前来,只怕会失了礼数,现在正寻一礼物,很快便来送予黄大人。”黄廷硕笑道:“这位高人来助我邢台,黄某已是感激不尽,哪还有收受礼物之说?”
“却不知要寻什么礼物?”只见谢志廷上前来道。叶霜见他起身,笑道:“谢大侠也来了!”谢志庭一听,脸色迟疑。李远平看出了端倪,叶霜称谢志庭为“谢大侠”,却是当着他父亲谢广然的面。世人皆称谢广然为谢大侠,此时父子二人在场,谢志庭哪里敢应。
“黄大人,这便是凌霄阁谢大侠和谢师兄。”李远平顺势也给黄廷硕做了引荐,回头劝叶霜回去稍坐。黄廷硕见有一中年人起身,穿着一声青衣道袍,仙风鹤骨,便起身道:“哈哈,平日里只听得谢大侠侠义之风,今日见面,当真名不虚传。”那中年人道:“黄大人过奖,行侠仗义,乃我燕赵之风,谢某只不过欲承古人遗风,扶危助难。山野村夫,不周之处,还望大人见谅。”
“谢大哥可是谦虚了,世人都知谢大哥坐下有三大弟子,唤作‘凌霄三侠’,名师出高徒啊。”旁边有位青衣男子也站了起来说道,黄廷硕过去拉住那人之手,笑道:“韦兄弟所言甚是,黄某得你们相助,如虎添翼啊。”原来此人便是邢台“忠义堂”堂主韦元风。韦元风笑道:“大人,可不只我和谢掌门来了,大名府神刀门的罗氏兄弟也来了。”说着指向对面所坐之人,那罗氏兄弟站了起来,一一道:“在下罗豪,”“在下罗杰,”“拜见黄大人。”
黄廷硕喜道:“大名府和我信德府一衣带水,唇亡齿寒,二位兄弟率众前来,黄某心中感激涕零。”罗豪道:“前日听到韦堂主消息,便来此助阵,大人若有用到之处,神刀门定全力以赴。”
“大人,云梦子仙也来了。”李远平上前道,黄庭硕回头一看,只见一个美艳白衣女道,在叶霜旁边站了起来,手持浮尘,抱拳道:“贫道见过黄大人。”黄廷硕上前道:“闻名不如见面,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仙子此番下山,定能为我邢台带祥福之气。”云梦仙子是云梦阁掌门,人称云梦子,客气之人,便称云梦仙子。黄廷硕眼见各路高人来助阵,心中无比喜悦。
“大人,还有一位真定府的高人,他南下归来,闻得真定已破,便到邢台,为我军助阵。”李远平带着黄廷硕来见那人,那人起身作揖:“在下陈丙尚,见过黄大人。”韦元风一听,上前道:“原来是‘太行手’陈大侠,今日信德府又得一强援。”黄廷硕心中欣慰,又见下边坐着三四百道不出名号的英雄,想到英雄帖一出,尽招来这么多武林豪杰,一时倒是意外之喜,便道:“金狗若来,有各位在此,只怕再无南下之理。”说完叫众人坐下,便回去取了酒杯,拉着身边的妇人,要一一来敬酒。
叶霜听了众人介绍,想起师父未到,心中失落,只顾吃着菜,突然听得有人道:“没想张大哥能收得你这等机灵姑娘作徒弟。”叶霜听得有人说到师父姓氏,无比惊讶,循声而视,那说话之人竟是对面的云梦仙子。心想:“我在这信德府,还未对任何人说过师父之事,她如何知道?”便问道:“这位仙子此话何意?”
“今日听说凌霄三侠因为师门争斗,在街上和一个小姑娘打架,还说哪位姑娘轻功了得,凌霄阁的人打不到她。刚才你说你师父,谢少侠还想为难于你,如此看来,你便是他的徒弟了。”云梦子缓缓说道。
叶霜心里一惊,又瞧了瞧云梦子,见她手持拂尘,脸若鹅蛋,容貌娇美,不过三十几岁的面容,心道:“此人如何知晓我师门之事?难道是师父旧友?”便问道:“仙子足不出户,也知这等街坊小事,叫人敬畏。不知仙子可认得恩师?”
云梦子道:“早年见过,只不知今日还有此机缘相遇。你可知他去了何处?”叶霜听得她语气惆怅,道:“师父也未告知,只说去办找件礼物,叫我先来看看。”叶霜眼见云梦子和善,又问道:“道长如何认得我师父?”
“贫道以前路遇强贼,幸得张大哥相助,才幸免脱逃。”云梦子若有所思,思绪悠扬。叶霜心想遇到了师父旧友,忙道道:“那是什么时候?”云梦子慢慢答道:“算得也是七八年光景,那时我和师妹下山办事,在大名府附近路遇仇敌,得你师父搭救。”叶霜心想:“七八年,那也正好是师父救我的时候。”便问道:“那时候他去大名府做什么?”
云梦子一听,心中只觉蹊跷,又想起以前往事,便道:“你师父那时受了重伤,他没告诉你?”叶霜低声道:“师父对我严厉,很少和我说他的事,我也不敢问他。”云梦子见她一脸委屈。
“你师父那时候刚从凌霄山下来。”云梦子旁边的道姑悄悄说道,云梦子一听,急忙向她使了个眼色,那道姑见状,便笑了笑。叶霜忙道:“这位仙子也认识我师父?”叶霜惊讶,没想到她也认得师父。那道姑道:“自然认得,当时你师父救了我们。”
“听说你年纪轻轻,在江南却是小有名气,人称‘雁过无痕,霜华独冷’无痕雁,看来是得你师父真传啊。”云梦子瞧见叶霜年纪轻轻,虽说看起来只有十八九岁,却与她师父也相差不了几岁,不知如何成了师徒。又听得她不知师父前事,自己也不便说来,便岔开了话题。
叶霜见云梦子不说,也不好再问,便笑道:“多谢道长夸奖,江湖谬赞,惭愧难挡,只怕还学不得师父一二功夫。平日所遇,均是些江湖宵小,若是碰到仙子这等人物,恐怕早已夹着尾巴逃跑了。”
云梦子听得,心中喜悦,心道:“这女娃嘴甜,莫不是张大哥喜欢伶俐之人?若是有此缘分,又何故以师徒相称?”心中疑惑,便问道:“你是如何做了红叶的徒弟?”叶霜脸色一沉,道:“师父也是我的救命恩人,当时见我可怜,便收了做徒弟。”云梦子听得她语气,也不细问,心想红叶有她陪伴,却是能照顾他一二,又想起他们师徒之分,心中疑惑又生,急忙吐纳,轻轻吸了几口冷气,暗道:“出家人无欲无求,何故痴想。”
正说间,忽然听得场中喧哗起来,叶霜转头一看,只见漫天荧光点点,飘然落下,竟是下起了雪,一时众人昂头去看,尽皆伸手去探漫天雪花。又听得黄廷硕道:“润雪兆丰年,天将祥瑞,定能保我邢台军民旗开得胜。”转眼一看,他夫妇二人敬酒已经到了云梦子和叶霜一桌,见到云梦子和叶霜站了起来,忙道:“黄某适才所言,仙子到此,定带了祥福之气,不想此刻就天降润雪,吉兆,吉兆。”
“黄大人统领有方,天公自喜,故有此祥瑞,并非贫道之劳。”云梦子举杯,见到黄廷硕旁边的少妇,便道:“尊夫人脸色不好,可是有异样在身?”黄廷硕道:“多谢仙子关心,内人前日染了风寒,身子虚弱,今日贵客到来,我叫她在府中休息,她却要同我一道来见见各位英雄。”说着伸手扶着那少妇,那少妇微笑起来,道:“多谢仙子关心。”叶霜见她一笑,檀唇一扬,面容秀美,脸色虽显苍白,却也动人无比,心想这冷寒之夜,黄廷硕宴请群雄,她还挺着病体来给丈夫助阵,真是让人敬佩。
“站住……站住……”三人还未举杯,却听得场下一阵喧哗,似有官兵在拿人。放眼一看,只见一个七尺大汉,劈头散发,手持狼牙棒,左肩上却扛有一布袋,被场边兵卒拦住,只听得他放声道:“黄大人,我是替人来送礼的。”黄廷硕放下酒杯,喝开了兵卒,道:“壮士快请!”那人进了场中,突然见得有两人上来,定眼一看,却是史家兄弟,史老大道:“曹老怪,你扛得什么玩意?”史老二对史老大道:“老大,曹老怪都来了,你说谁能叫得动他?”史老大恍然大悟,道:“是了。”
“滚开!”曹老怪狼牙棒微微一抬,史家兄弟退了一步,史老大气道:“曹老怪,你可要动手?”说着握紧了拳头,史老二忙道:“他既来到此处,哪会动手,我们让他过去,且看他装个什么东西。”史老二拉住史老大,曹老怪上前去了。
“曹老怪,你可来了!”叶霜走上前去,众人心中疑惑,不知这曹老怪是何人物。曹老怪走到前场,把那袋子往前一扔,听得袋子里传来一声“啊”,众人一惊,争相来看。曹老怪道:“黄大人,在下奉红叶大侠之命,前来送大人一件礼物。”只见他才说才说完,狼牙棒挑向那布袋袋口,只见那布袋口露出一个人头来,曹老怪右手去提起那袋尾,往上一带,一个活人从袋子里掉了出来。众人急忙去看,那人一身金人装束,双眼恐惧,只是颤抖,却不知道此人是谁。
“这是?”黄廷硕指着那人忙问道。曹老怪道:“这是郭药师的儿子郭启明!”曹老怪一句话,却是惊住了全场。郭药师名起契丹“怨军”,带领一支队伍,混迹大辽,坐上涿州留守。宋金灭辽之后,郭药师投降大宋,深受徽宗喜爱,封武泰军节度使,之后又加封为检校少保。今年,金兵借口张觉叛变之事,分兵两路,夹攻大宋。完颜宗望带兵打到燕山,郭药师命令部下出兵相迎,哪知他早有异心,又料到抵不过金兵,不战而退,最后挟持燕山知府蔡靖投降完颜宗望。郭药师对河北一带宋兵布防了如指掌,完颜宗望得此悍将,一路杀将下来,难遇敌手。腊月以来,金兵连克数城,从燕山打到真定,不过十几日的时间。那郭药师身仕三朝,反复无常,宋人提之,恨不得食其肉,噬之骨。
“郭药师三姓家奴,我若捉到他,定将他千刀万剐。如今捉来逆贼之子,那厮定气急败坏,真是大快人心啊。”黄廷硕没料到还有人送来这等礼物,惊喜之余,于战事又有多了几分把握。场中之人听得抓来人质,都争相过来一瞧郭启明之容。郭药师降金,被赐姓完颜,儿子都穿上了女真之服。众人见得,又是恐吓又是辱骂,只把那郭启明吓得蜷缩到一块。
“我师父呢?”叶霜向那曹老怪问道,曹老怪道:“我来之时,红叶大侠正准备去烧金兵的粮草,想必也快来了。”正说间,突然听到有探子来报:“禀报黄大人李总管,真定府城内燃起大火,但是城门紧闭,无法细查。”李远平此刻才知叶霜师父,笑道:“定是那红叶大侠烧了金狗的粮草。”说完看了看叶霜,见她一脸自豪,笑起来美艳无比,直把李远平看痴了。黄廷硕喜道:“这红叶大侠真是英雄了得啊,却不知何时才到?”
“黄大人久等,红叶来迟。”一个男声从城墙上传来,众人举头去看,只见有一青影遁着城墙而下,一眨眼功夫,已经到了城门之前。众人见得此等轻功,皆呼“高明”,急忙上前去看,见得那人一袭青衣,快步过来。
“红叶大侠,我怎么没有听过?”“想不到江湖还有这等人物。”一时间众人议论纷纷,叶霜见得红叶到了场中,急忙下去。黄廷硕见红叶过来,急忙上前迎接:”英雄可是来了!”那红叶道:“黄大人不畏强敌,邀各路英豪一起共御金狗,红叶佩服,便想着送件礼物给大人。红叶本要去捉那逆臣过来,不慎捉了个小的,便前去金兵营中放火,准备烧了狗贼粮草,哪知被几个人缠住,红叶技不如人,只毁了少许粮草。”红叶言语轻快,却夹着忏愧。
“哪里的话?红叶大侠捉来逆贼之子,黄某感激不敬,只待到时擒了郭药师,一并斩了,大快人心。”黄廷硕上前端了个酒杯,送到红叶面前,道:“英雄到此,黄某感激不敬,浊酒一杯,聊表敬意。”说完手一抬,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红叶见状,只叹黄廷硕好爽,酒杯举起唇边,正欲饮下,却突然愣在此处,双眼直盯黄廷硕身后不远之处。叶霜随他目光看去,却是那黄廷硕的妻子,黄夫人站在那里,头戴貂皮帽子,眼中似有萤光,只见她突然转身过去。
旁人隔远,无法瞧见红叶目光,黄廷硕见得此景,回头去看,却见那谢广然上前来道:“师弟,多年不见!”红叶回神过来,将杯中酒饮尽,笑道:“谢大侠怕是认错了人。”谢志廷听得此话,上前道:“姓张的,我爹对你既往不咎,一忍再忍,你却还这般放肆……”众人一惊,韦元风心道:“难不成这谢大侠和红叶大侠是同门?听说谢少恒死时,凌霄阁发生内乱,会不会是被谢掌门逼的。”
谢广然急忙喝住谢志廷,谢志廷一脸不服,红叶冷冷一笑,黄廷硕知道江湖恩仇,便道:“原来二位认识,来,来,各位且坐下,容黄某再敬一杯。”李远平和韦元风忙拉着三人就坐。红叶坐到叶霜旁边,云梦子见了红叶,想起多年不见,老友重逢,喜不自胜,便道:“张大哥,你还认得我吗?”
“宁芳师妹,你怎么也在此?”红叶转头一看,又见一个道姑,想了想,笑道:“宁露师妹也来了,看来云梦山巾帼不让须眉。”原来那云梦子道号叫宁芳,,坐她旁边的,便是宁露。宁露笑道:“张大哥都大老远赶来了,我们当然也义不容辞。”
“这么多年不见,过得还好吗?”云梦子隐约见得红叶发有银丝,越显沧桑,便问道。红叶道:“你看我不活得好好的,安青师父还好吗?”云梦子叹道:“师父她老人家早已仙去。”红叶道:“这些年,我也没去看看她老人家。”红叶想到恩人逝去,心里一番自责。
“来来来,刚才还没敬仙子和叶女侠,如今红叶大侠也来了,黄某再敬一杯。”正说话间,黄庭硕想起刚才举杯未饮,特来补上。四人起身举杯相迎,叶霜不见那黄夫人在他身后,转头一看,只见那黄夫人怔怔坐在主帅长桌旁。她瞄了瞄红叶,红叶举着酒杯,四处张望,云梦子瞧见了这一幕,忙道:“黄大人这般客气,我等感激备至,来日定奋力杀敌,保护邢台百姓。”黄廷硕道:“仙子大义,黄某佩服,到时我们捉了郭药师,为宋人报仇。”
红叶一听,立马转过神来,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把酒杯一扬,一口吞了那杯酒。黄廷硕见状,以为他还在记着凌霄阁的冲撞,便道:“红叶大侠休要着急家仇私恨,如今国难当头,我等要以大局为先。”红叶一听,便道:“黄知府所言甚是,江湖之事,我等皆有分寸。”
“我也来敬敬各位大侠。”只见那李远平提着一壶酒过来,黄廷硕见状,笑道:“李将军来了,我可要闪开点,哈哈。”说着转身到了下一桌。李远平道:“昨日听得云梦仙子到来,李某心中高兴,今日又得红叶大侠师徒助阵,李某更是万分感激。红叶大侠才来就送了大礼,黄大人大喜,命我多敬大侠几杯。李某先把这碗喝了,再满一碗,和四位共饮。”李远平说完,便把碗中之酒饮尽。
“李将军年少英雄,想不到这般豪爽。”云梦子见他自己先饮一碗,十分客气。叶霜见状,笑道:“既是高兴,哪能才喝两碗?”李远平听得如此,却也不推脱,笑道:“女侠如此说来,李某再干一碗,第三碗再和四位同饮。”说完又喝了一晚,红叶见叶霜随意一个玩笑,李远平却毫无推辞,这两碗酒都喝了,便对叶霜使了眼色,叶霜会意,便笑道:“李总管真是好酒量,我们敬你一碗。”
“贫道不沾酒肉,容我二人以茶代酒,敬李总管一碗。”云梦子指了指身边的徒弟,李远平笑道:“仙子之意,李某心领便是。”说完五人将碗中茶酒饮尽。李远平挥袖擦了嘴角,又道:“红叶大侠师徒既然都住在如归客栈,我便……已派人吩咐了店家,好好招待二位。”李远平一口气喝了三碗,酒气开始上头。叶霜见状,便道:“李总管好意,多谢了!”李远平道:“女侠客气了,你们来到邢台助阵,我们感激不尽。你们四位慢慢享用,我去敬敬罗大侠他们。”说完抱着酒坛,往前边走去。
叶霜想起刚才让他喝了三碗,心中喜悦,微微一笑。红叶见状,道:“金兵当前,你却还在捉弄别人。”叶霜听了,嘟了嘟嘴,就如孩童一般,云梦子看了,笑道:“这李总管的酒量,倒是了得,喝了十来碗,还镇定自如,多喝一两碗,料想也不碍事的。”
四人坐定,红叶不时回头去看黄夫人,云梦子见状,便道:“红叶大侠,你何时收了这般俊俏的徒弟?”红叶听得云梦子称呼,回过头来,对着叶霜笑道:“霜儿,这是云梦山的宁芳师太。”叶霜听得夸赞,心中喜悦,想得红叶刚才称她“师妹”,定然和师父有些渊源,只觉和云梦子又亲近了一层,便道:“仙子见笑了。”
红叶一听,才明白她二人共处一桌,只怕早已认识,笑道:“霜儿年轻有为,拜我为师,委屈她了。”叶霜嗔道:“师父这话,可是嫌弃徒儿了?”宁露接道:“红叶大侠的徒弟,定是武艺出众,你师父哪会嫌弃你。”
“师兄可是在找那人?”云梦子见红叶心思不定,面色抑郁,想起以前琐事,心中猜得一二。转眼去看黄夫人,见她已是神态自若,坐在黄廷硕身旁。红叶道:“师妹说哪里话?”云梦子接道:“凡事看个都凭个‘缘’字,如今这般,若强去争取,只怕会早早了了‘缘分’。”
叶霜听得一头雾水,见得红叶怅然,又不敢去打断,只见他叹了口气,道:“师妹,我今夜稍有不适,想回去歇了,明日再来拜访你。”云梦子一听,忙问:“张大哥可是受了伤?”红叶摇了摇头,便站起身来,向黄廷硕道:“黄大人,张某稍有不适,想回去休息了。”
众人一听,都看了过来,认为宴会尚未结束,红叶定然是心中仇怨不消。黄廷硕一听,忙道:“红叶大侠可被贼子伤了?我马上派人请大夫。”红叶道:“大人盛情,在下感激不尽,只是身体小恙,回去安歇安歇就好。”黄廷硕见状,,也不好阻拦,道:“既是如此,李总管安排下人手,把红叶大侠送回去。”便叫李远平去安排,李远平急忙叫人签了马,红叶回头辞了云梦子宁露二人,唤了叶霜一同回去。
红叶和叶霜走出人群,上马便奔了出去,史家兄弟见得如此,上来说道:“女侠先走,我兄弟还没吃饱喝足。”叶霜哪里理会得,马头一转,兀自去了。二人散去,场中之人继续吃喝,台上将军也和江湖人等闲聊起来,众人信誓旦旦,只等着早日上战场去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