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宋教仁自述(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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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政见与主张(13)

(五)主张国务总理由众议院推出。《临时约法》规定,国务员须得参议院同意,其事行之,多所窒碍,固亟宜修正者。然吾人既主张责任内阁制,则尤希望此制之实现;欲此制实现,则莫若明定宪法,国务总理由众议院推出。若英国,为行责任内阁制之国,虽无明定国务总理由国会推出之宪法,然英宪法为不成文法,其习惯则英王所任命之国务总理,例为下院多数党人之首领,不可移易,实不啻由下院推出,且不啻宪法中有此明文。盖必使国会占多数之政党组织完全政党内阁,方举责任内阁之实,而完全政党内阁则非采用此法不能容易成立也。故吾党主张宪法中规定国务总理由众议院推出,以促责任内阁制之容易成立。其他国务员则由总理组织之,不须国会同意。此本党对于政体主张者五。

二、本党对于政策之主张

(一)主张整理军政。今日处于武装和平之世,对外方面,军备亟须扩张。然扩张军备,当自整理军政始。盖扩张军备之举,须待诸三四年后,而今日入手方法,则在整理军政,军政整理有秩序,而后始有扩张可言也。整理军政方法:一曰划分军区,于行政区域之外,别划分全国为数大军区,独立处理军事,使军民分治,易于实行。一曰统一军制,今各省军队之编制,亦至不一,分歧错乱,非军事所宜,故当使全国军队,按一定之编制,俾军制归于统一。一曰裁汰冗兵,军备虽应扩张,而冗兵则不可不裁,盖兵备贵精,其操练不勤、老弱无用者,理应一律裁尽也。冗兵既裁,然后于其强壮者,训炼(练)成熟,使之成军,始可为扩张基础。一曰兴军事教育,欲扩张军备,则当求良好之将校,吾国今日将校人材异常缺乏,故此数年中亟宜振兴军事教育,以养成一般将校人材。一曰扩充兵工厂,吾国今日军备上最大缺点,则为器械不足,兵工厂只有数所,而制出品为数亦微,今日欲扩张军备,然无器械,与徒手何异?故宜极力扩充兵工厂,先使器械丰富。此数者,皆本党整理军政之计划,而本党对于政策所主张者一。

(二)主张划分中央地方之行政。欲划分中央地方之行政,当先明中央与地方之区别。中央为全国行政主体,即中央政府是也。地方为一区之行政主体,而在中央下者有二:一地方官治行政主体,即地方官;一地方自治行政主体,即地方自治团体。如是则可知地方自治团体与地方官治主体之区别,而划分中央行政与地方行政,乃中国宜采之制度,盖有三要义焉:一曰中央行政消极的多,地方行政积极的多也;一曰中央行政对外的多,地方行政对内的多也;一曰中央行政政务的多,地方行政业务的多也。既明乎是,则当知地方分权本不问官治自治。今世人之所谓地方分权,皆指地方官治言;而地方分权,实与地方自治不同。吾人不重在地方分权,而重在地方自治也。本乎此义,中央之行政权,宜重以政务之性质与便宜,分配于中央与地方,而中央则统括的,地方则列举的,故本党派主张之划分如下:

(1)中央行政,中央直接行之,其重要行政:曰军政(一行政,二事业)(曰国家财政;曰外交;曰司法行政;曰重要产业行政、矿政、渔政、路政、垦地)(曰国际商政;曰国营实业;曰国营交通业;曰国营工程;曰国立学校;曰国际商政、移民、通商、航政)。

(2)地方行政,分二种:一曰官治行政;一曰自治行政。官治行政以中央法令委任地方行之,其重要行政:曰民政、警察、卫生、宗教、礼俗、户口、田土行政;曰产业行政;曰教育行政。若自治行政,地方自行立法,其重要行政:曰地方财政;曰地方实业;曰地方交通业;曰地方工程;曰地方学校;曰慈善事业;曰公益事业。此划分之大较也,而本党对于政策所主张者二。

(三)主张整理财政。中国财政,纷如乱丝,久言整理,而终无整理之望者,故由于不得其人,而亦以整理之非道也。整理财政之道若何?试约略举之:一曰励行会计制度,订会计法,立会计机关,为严密预算决算,并掌支纳,以尽祛浮滥之弊:一曰统一国库,现在国库久不能统一,宜将国家岁入,悉统一于国库,于中央设总库,于地方设支库,他机关不得代其职权;一曰设立中央银行,集中纸币发行权,吸地方官银局,立一规模宏大之中央银行,复集中纸币发行权于中央银行,其私家银行及地方银行不得发行纸币,使中央银行有支配全国金融界之能力;一曰整理公债,今日公债信用不坚,而利息则厚,且中央公债与地方公债担负不清,尤非所宜,此后当酌量情形,其应归诸中央者,则中央完全担负之,其应归诸地方者,则地方完全担负之,其息过重者,则换借之,其有公债之必要者,则新发之;一曰划定国费地方费,今者何为国费,何为地方费,殊不明晰,宜按国家行政与地方行政之划分,地方自治经费为地方费,余者皆为国费,属于中央,统一于国库;一曰划定国税地方税,此项划分,当依国费地方费为标准,事实上宜为地方税者,则为地方税,事实上宜为国税者,则为国税,划分之后,有应增加新税者,有应裁去旧税者(如厘金之类),总以有利无害为前提;一曰改良币制,行虚金为本位,中国币制,欲求实际达改良目的,当采金本位制,然事实上有所不许,盖中国金极少,而银极多,若骤改金本位,则大宗废银,无可销纳,必蒙巨大之损失,莫若先采虚金本位,制定一定之价格,以为国际汇兑,国中仍以银币为国币,使不生无意识之涨落,以渐期达于能行金本位之时代。此数者,皆本党整理财政之计划,而本党对于政策所主张者三。

(四)主张整理行政。整理行政最先之方法,而今后急须本之进行,始可收整理之效者,约五大端:一曰划分中央与地方官之权限,从来中央与地方官权限,多不明晰,权限亟应划分,行政始可著手,若军政,若国家财政,若外交,若司法行政,若矿业行政,若拓植行政,若国际商业行政,若国有交通业,若国有实业,若国立学校,若国家工程等,宜为中央各部所直辖,或于各省特立机关掌之,地方官不复过问,若警察行政,若卫生行政,若户口行政,若田土行政,若宗教行政,若礼俗行政,若教育行政,若产业行政等,宜为省行政长官所掌握,由中央以法令委任之,夫如是,中央与地方官之权限,乃可无虞其冲突;一曰汰冗员,现用人行政,为人择事,并非为事择人,故各机关冗员异常众多,故宜严定职掌,凡属冗员,务期汰除净尽而后已;一曰并闲署,国家财政支绌,多一机关,即多一消费,然为便利政治推行,则机关固有不可不立者,惟闲署处于无用之地,可裁则裁,可并则并,以节国费;一曰励行官吏登庸考试,今日任用官吏,往往用违其学,或毫无学识,仅由私人汲引者,故政治日趋腐败,宜励行官吏登庸考试,庶得各尽所长,而真才易得;一曰实行惩戒官吏失职,前此官吏之纵肆无忌,而今亦不免者,以官吏虽失职,而不能惩戒于其后也,故欲政治修明,非实行惩戒官吏失职不可,是二项均须专立考试及惩戒机关,而以法律为之保障,以免为官吏势力所摧残。此数者,皆本党整理行政之计划,而本党对于政策所主张者四。

(五)主张开发产业。中国今日苟欲图强,必先致富,以国内贫乏之状况,则目前最亟之举,莫若开发产业,第举首宜进行者数端:一曰兴办国有山林,中国有最佳最大之山林,政府不知保护兴办,弃材于地,坐失大宗利源,今农林既特设专部,则国有山林宜速兴办也;一曰治水,中国本农产国,然以人力(水利)不修,时遭水患,以致饥馑频闻,今欲民间元气之回复,农产物之发达,则当治水;一曰放垦荒地,以未辟荒地,放于人民,实行开垦,以尽地利;一曰振兴矿业,中国矿产有十之八九尚未开掘,非民间物力有限,不能开掘,实政府保护不得其道,故今后宜特提倡或保护主义,使之振兴;一曰奖励仿造洋货工业,工业窳败,由来已久,其当奖励者,固不止一端,而仿造洋货工业,奖励尤宜力,盖外货充塞,母财流出日多,故须亟提倡仿造,以为抵制;一曰奖励输出品商业,今世界列强皆以工商立国,商战日烈,吾国当其漩涡中,输入之额超过输出之额,不亟奖励输出品商业,行将坐毙。此数者,皆本党开发产业之计划,而对于政策所主张者五。

(六)主张振兴民政。民政之事,当为中央委任地方办理,其振兴之道,又得而言:一曰整顿警察,警察为保持地方治安,须切实整顿,并普及我各地;使军队专事对外;一曰励行卫生,中国地方卫生素不讲求,以致厉疫时起,民生不宁,故宜励行卫生,谋人民幸福;一曰厘正礼俗,社会之良否,系于礼俗之隆污,故敝礼恶俗,亟宜厘正,以固社会根基;一曰调查户口,往日调查户口,多属敷衍,尚无确数,今后宜再行切实调查;一曰励行地方自治,中国地方自治,向不发达,如地方自治范围中,地方实业,地方财政,地方交通业等,均须励行。此数者,本党整理民政之计划,而本党对于政策所主张者六。

(七)主张兴办国有交通业。交通事业,其为完全商办者无论已,若国有交通,则政府急宜兴办,责无可辞者也。其应兴办者:一曰急办国有铁道,铁道建筑,与实业固有极大关系,而与军事上国防上亦属紧要,应酌量现状,审其缓急,急办国有铁道;一曰整理电信,一曰扩充邮信,邮电二者,虽久举办,然或未完善,或未普及,故宜切实整理而扩充之;一曰兴办海外航业,列国皆谋于海上称雄,而我一蹶不振,不特海军之不足数,而外海航业亦极幼稚,故首宜振兴外海航业,以发达商务;一曰整理铁路会计,中国铁路会计,弊端丛生,欲尽蠲诸弊,宜使铁路会计机关独立,严立预算决算,并兴办交通银行等。此数者,皆本党兴办国有交通业之计划,而本党对于政策所主张者七。

(八)主张振兴教育。教育为立国根本,振兴之道,不可稍缓。其今日所极宜振兴者:一曰法政教育;一曰工商教育;一曰中学教育;一曰中小学师范教育;一曰女子教育。法政教育,所以使国民多得政治常识。工商教育,所以输进工商新知识,发达工商。中学教育,为小学之模范,大学之基础。中小学师范教育,所以为普及教育之第一步,而养成师范人材。女子教育,所以增进女子知识,发达女权。此数者,皆本党振兴教育之计划,而本党对于政策所主张者八。

(九)主张统一司法。司法为三权之一,亟宜统一。其今日统一方法:一曰划一司法制度,各省司法制度,并不一律,宜实行四级制,使各省归于统一,其未设裁判所地方,亦须增设;一曰养成法官律师,盖增设裁判所,则今之法官尚行缺乏,一面养成法官,并设法保持法官地位,俾司法得以独立,一面养成律师,以保障人权;一曰改良监狱,中国监狱制度极形野蛮,今宜采仿各文明国监狱制度,极力改良。此数者,皆本党统一司法之计划,而本党对于政策所主张者九。

(十)主张运用外交。今者吾国积弱,非善运用外交不足以求存;然欲运用外交,非具世界之眼光,不足以尽其用。中国向来外交,无往而不失败,盖以不知国际上相互之关系,一遇外人虚声恫喝,即惟有让步之一法,是诚可伤者也。外交微奥,有应时发生者,未可预定,亦难于说明,惟外交方针,则可约略言之:一曰联络素日亲厚之与国,今(吾)国于世界,孤立无助,实为危象,故必联络素日亲厚之与国,或缔协约,或结同盟,或一国,或数国,俱为当时之妙用;一日维持列国对我素持之主义,吾国现势,非致力对外之时,故宜维持列国对我素持之主义,使之相承不变,而得专心一意于内政之整理。此数者,皆本党运用外交之计划,而本党对于外交所主张者十。

总上所述,皆本党所主张,提纲絮领,略得其凡。苟本是锐意进行,则良政治可期,国利民福之旨可达。国民若赞成吾党所陈之政见,则宜拥护吾党,以期实行。吾党所抱之主张,唯国民审择之焉。兹第叙其概略,欲知其详,请俟专篇。其不过于重要之问题,亦不备叙述,非忽略也。

致袁世凯之遗电

(一九一三年三月二十日)本文录自1913年3月22日《民立报》之《痛苦中之不忘国事》,其序语云:“宋先生于受伤至医院时,犹授意黄克强先生代拟致袁总统电文一通。”这里的标题是编者所加。

北京袁大总统鉴:

《真理画报》刊登刺杀宋教仁的有关人犯仁本夜乘沪宁车赴京,敬谒钧座。十时四十五分,在车站突被奸人自背后施枪,弹由腰上部入腹下部,势必至死。窃思仁自受教以来,即束身自爱,虽寡过之未获,从未结怨于私人。清政不良,起任改革,亦重人道,守公理,不敢有一毫权利之见存。今国基未固,民福不增,遽尔撒手,死有余恨。伏冀大总统开诚心,布公道,竭力保障民权,俾国会得确定不拔之宪法,则虽死之日,犹生之年。临死哀言,尚祈鉴纳。宋教仁。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