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冷日子 暖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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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数字化决定(3)

我讲课常常脱离教学大纲,扩展内容,并加入我自己的观点,学员们因此很喜欢听。记得讲莫泊桑的小说《项链》时,我就自由发挥了一回。按教学大纲上讲,它的中心思想是,通过这个故事,揭露了小资产阶级的虚荣心和资本主义社会的不平等之类。我不想这样讲。我说我从这个小说里读出三点意思,第一,那个女人不必为那个晚上后悔,因为那个晚上让她的人生有了亮点,每次回味都令她愉快,否则她一辈子都平淡无奇;第二,由于这件事,令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得以增强,所谓患难见真情;第三,生活要有目标才有乐趣,原先他们很盲目,后来他们就有明确目标了:挣钱还项链。这让他们的生活变得充实,未尝不是好事。

我的胡言乱语让学员们感到很稀奇,也很有乐趣。毕竟那是八十年代中期,人们的思想刚刚开始开放,大概因为这些原因,我的课被学员们很认可,每次让学员们评教评学时,我的得分都很高。

但有一回我上课时,有两个学员睡觉,一个把课本立起来挡着脸,一个低垂着头,脑袋不时砸到桌子上。也许那天讲的是说明文,有些枯燥。他们年龄和职务都比我大,我不敢批评他们,就只好进行嘲讽。下课时我说,今天课堂上有个别同学睡觉,不知是不是昨晚熬夜读书了还是加班工作了?我希望以后各位如果要在我的课堂上睡觉的话,一定趴在课桌上睡,而且要尽可能趴舒服了。不用拿书挡着,反正也挡不住,也别支棱着脑袋,那怎么睡啊?搞不好还得磕破头。

学员下来说,没想到裘教员这丫头说起话来棉里藏针啊。

以后真还没人在我课堂上睡觉了。

我当教员的第二年,被评为我们军区的优秀教员,还立了个三等功,并被破格提拔为教研室副主任。(这下知道我为什么怀念教师生涯了吧?)一直到1985年百万大裁军,我们教导队被裁掉了,我才结束教书生活,刚好当了三年的老师。

十几年后,我在某个场合遇见一个大校军官,他喊我,裘教员你还记得我吗?我抱歉地摇头。他说有一次你让我们写一篇关于守株待兔的议论文,你说我写得很好,还在课堂上念了我的作文呢!我真是记不清了,他着急地说,嗨,你怎么忘了?我那篇作文的结尾是:同志们,收获是等不来的,让我们拿起猎枪上山去吧!

在场的人大笑。于是我再当了一回老师,我说,嗯,你确实写得好!

至今我仍常常盘算着,某一天到一所乡村学校去教书,当然,这回一定要教那些可爱的孩子了。

2006年9月9日

告别与怀念

10年前我写过一本很特别的书:《当代第一比丘尼——隆莲法师传》。赵朴初老人题写了书名并作了序。10年后的深秋,隆莲法师走了,这本书亦将再版,我为此写了再版前言。表达我对老人家的怀念。

听到隆莲法师圆寂的消息时,我在北京,在熙熙攘攘、浮浮躁躁的会议上。时间是2006年11月9日。农历9月19。消息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离我很远很远,以至有了回声。不知为何,我一点儿也没有吃惊,甚至没有悲伤。仿佛在很久以前,我已经和她老人家告别过了,我已经将她老人家藏在心底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了——那个地方非常小,却很重要,是我的魂灵栖息地。我在电话里跟家人说,看来我不能和她老人家告别了。

1997年春天,当《隆莲法师传》终于问世时,正值她老人家88岁大寿。弟子们将这本传记作为生日礼物摆放在她的面前,她老人家一直微笑着,看上去愉快安宁。我没有去参加隆重的祝寿仪式,我是从后来的录像资料中看到的。我感到很庆幸。我庆幸的是法师对传记感到满意,尽管在此之前,她一直不愿立传;当我把书递给她时,她一边翻阅一边微笑着对我说,谢谢你喽!你辛苦喽!庆幸的同时我更感到高兴,我终于为这样一位我敬重的老人写出了传记,了却了一桩心愿。对我来说,这不是一次写作,而是一次学习,一次致意,一次行走,一次朝拜。

我曾说,我很相信佛教中关于“一切存在都是因缘而生”这个观点。虽然我不是佛教徒,甚至很少进入庙门去焚香拜佛。但我确信我与隆莲法师之间,有着很深的缘份。可是,我宁愿将这缘分深埋,而不想以世俗的方式去表达。所以在完成了隆莲法师传记后,我就很少去她那里了。我毕竟是个俗人,非佛家弟子,总是出入那里有些不合适;我知道她的身边有很多人,有很多人照顾她,也有很多人需要她。后来我听说她病倒了,是倒在讲台上,真的觉得很心疼。一位近90高龄的老人,每日还在为佛教事业奔波忙碌,周一到周五在尼众佛学院授课,周六周日在爱道堂讲经,那该是怎样的劳累啊!我赶去看望她老人家,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神色有些疲惫,靠在床上微笑地看着我。我默默站了一会儿,退了出来。

后来,我再也没去了。我想在脑海里,永远保留当初采访法师时她老人家的模样:精神矍铄,思维敏捷,目光深邃,谈笑风生,说话间还常常伴有手势。那样的形象,永驻我的心中。只要一想到那样的形象,老人家的声音就会在我耳边想起,和蔼,风趣,睿智,还夹着一些乐山口音。就在得知她老人家圆寂的那天晚上,那亲切的形象和声音又一次在我眼前浮现了,我没对任何人说起,我愿独自一人在心里怀念她。我不想让她挤入世俗的世界。

10年一晃而过。人间沧桑。这期间,赵朴老已先期离开了我们。那是一位多么和蔼慈祥的老人啊,我永远都记得10年前我去看望他时,他那温暖的明亮的笑容。他笑声朗朗地朝我走来,说,哟,是谁带着花来看我啦?只这一句,我的所有紧张拘束消失殆尽。现在,隆莲法师也离开我们了。这些真正可以用“德高望重”来形容的老人,他们的离去,对我们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心悲凉。

可我仍在北京开会,尘世的一切仍在继续。11月15日会议终于结束。我是15日下午的飞机,可是头天夜里我突然病了,到15日上午已经躺倒。发烧,有些虚脱。在去机场的路上,虽然坐着朋友开的宝马,人却难受到了极致,躺也不对,坐也不是。在最难受的时候我甚至产生了退票的念头。我很疑惑我的身体怎么会一下子溃不成军?像坍塌了一样。晚上飞机一到成都,我就进了医院。在医院输液时家人告诉我:今天隆莲法师火化了。

我脑子里轰的一声。明白了。

我原本是个不信神的人,不信有超自然的力量存在。但我不能不信因缘。这场突如其来的病让我确信,我与隆莲法师之间,一定有着很深的因缘。我没能与她告别,没能见她最后一面,这种精神上的缺失终于反应在了身体上,我愿意相信这个。我甚至想,也许她老人家是在用这种方式,与我告别。

后来有朋友问我怎么一下子病了?我说,这一天我注定了要难过的。比之精神上的痛苦,肉体上的折磨真算不了什么。

感谢张顺平先生,及时地找到我,商谈再版《隆莲法师传》事宜。当他专程来到成都时,我和他一起去了爱道堂。

这是我在时隔10年之后,再次踏入爱道堂。爱道堂的变化很大,庙门大了很多,建筑也多了很多,人流更是熙熙攘攘。浓重的色彩,喧哗的声音,仿佛都在与时俱进。可是,我是多么怀念当初那个幽静的小院啊。我还记得第一次在那个小院见到大法师时的情景,推开老旧的木门,有个小小的天井,院子里充溢着安宁、祥和、湿润的氛围。天井中间有几盆兰草,很随意地种在旧脸盆里。我和老人家的第一次合影,就在那兰草边上。一切仿佛就在昨日。

从大法师身边的人那儿我得知,老人家走得非常圆满。走的那一天,阴历9月19,是观音菩萨的成道日。凌晨子时,她对身边的弟子心诚说,要走喽,十年了,我要走了。卯时,她老人家便安详地离开了尘世。

我走进大法师曾经讲经传道的佛堂,多少年来,大法师一次又一次地在此讲经,并在此为弟子授戒。我默默地合掌,在心里对她说,老人家,虽然这些年我没来看您,虽然也有没成为佛教徒,但您一直都在我心里,我也一直都在按您希望的那样去做:诚实正直,助人为乐,宽容大度,从善如流。这个世界纵使有许多的不如意,在我的内心深处却始终保留着一片净土。今后的所有日子,我都会在那样干净的心土上,怀念您。

走出爱道堂时,我心里觉得轻快了许多,明亮了许多。

我相信那个时刻,隆莲法师在微笑地看着我。

冬日的阳光,静静地照着爱道堂,照着一树树泛黄的老叶,亦照着树下的芸芸众生。我心温暖。当我们的心里溢满着爱和善良时,冬日即是暖春。

2006年11月23日

马路惊魂

今晚有朋友请吃饭,在武侯祠大街某餐厅。知道那个时间路上堵,我5点40就出发了,想着6点半以前肯定能到。

这段时间一直在迷恋西洋音乐,上车就开了音响,而且开得很大。正好在播《蓝色的多瑙河》,听得很带劲儿。

走到东城根街的一个路段时,中间是下穿隧道,我走隧道旁边那条辅路,很堵,汽车,电动车,自行车全部挤在那条很窄的路上。这时遇红灯,我旁边来了个大公交车,很霸道地往前挤,我就往边上让,让得太边上了,前车轮顶住了马路牙子。等绿灯亮时,我发现我的前轮抵住开不动了,我就想退一点儿。也就是退了一个拳头吧,就开动了,刚开出一米,就听见后面有人用力打我的车门,说,撞倒人了!

我吓了一跳,停车回头,右后方一辆电动自行车倒在路上,但地上并没有人。我想可能是挂着车了,想下车看看。这时后面的车使劲儿按喇叭,我就想赶紧把车靠边别挡道。哪知还没靠边呢,一个年轻女孩儿冲到我的车前双手张开拦住我,情绪激动地大喊:你敢跑!你竟敢逃跑!

我懵了,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到底撞了谁?这个女孩儿是车主,还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

那个女孩子一边拦我一边打电话,后来我知道是打给交警,说某某路段出了车祸,车主想跑。

这下我真有些紧张了,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祸。怎么那么轻轻退一下,就惹那么大个祸呢?但我还是摇下车窗告诉那个女孩儿我不会跑的,我只是想把车靠边停好。当时已经堵住路了。可她就是不相信我,不让我动,还大声告诉路人(一下子围过来好多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我撞了人想逃跑。

我真有些不知所措了,只好给先生打电话,我说我撞着人了,叫他赶快过来。接着又给今晚要一起吃饭的阚姐打电话,请她和先生也过来帮我。我想他们在路上,过来得更快些。

这时一个交警骑着摩托来了。看见交警来了,我反倒松口气。该怎么就怎么吧。

交警叫我先把车停边上,然后拿驾照,我一一照办。这时阚姐又打电话过来叫我不要紧张,锁好车,等交警来处理。交警看我打电话说,你不要着急打电话了,先下来解决问题吧。我想他一定认为我在找关系。其实我脑子一片空白,魂之不存,关系附焉?

我下车来,走到那辆电动车旁边,那个女孩儿也站在那儿。我这才知道,她就是车主,没撞人,只是我倒车的时候她正好紧贴着车屁股,就碰倒她的车了。她人是否倒地我不清楚,估计就是倒了也不厉害,因为她穿着裙子和长腿袜,袜子没挂破,身上也没脏。

但她仍情绪激动,说我要跑。我渐渐明白,她什么事儿都没有,就是对我“肇事逃逸”感到愤怒。我又跟她解释,我说我丝毫没有跑的意思,只是想靠边停好再过来。

但她还是嚷嚷不停,眼里充满仇恨,说,你不要以为你开个车,就可以欺负我们这些骑车的!

我很惊讶,怎么一下子就阶级分明了?我连忙说,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也是经常骑自行车的。我只是没想到你紧靠在我车后面。

她愣了一下,马上说,你的意思是我也有错?

我连忙说,不是这个意思,我只说我没想到你跟那么紧。

交警有些不耐烦了,说她,你不要喊了,赶快商量解决问题。然后又跟我说,你自己跟她商量吧。我反应过来,是要赔钱。

我就跟她说,对不起,我道歉。是我没注意。但我真的不是要跑,我也跑不掉啊。

大概我的态度很诚恳,她不再喊了。我就问她,你说多少钱吧?她说,两百。我正想拿,交警过来吼她,你怎么能漫天要价?你又没什么事儿?她说,我要她买个教训。交警说,一百就行了。

这时旁边围观的人纷纷做起了判官,都说她,小妹儿,一百可以了。一百可以了。你也没咋个。

我想了一下,还是拿了两百给她。看她那样,肯定吓着了,而且,她的眼里满是仇恨。我很不愿意这仇恨因我而起。

我说,这一百赔你,这一百算我道歉。我知道你吓着了,老实说,我也吓着了,现在腿都是软的。

她把钱接过去,但马上又扔回给我一张,说,一百就行了,就是让你买个教训。

我怎么可能不买这个教训嘛,千金难买。

这个时候阚姐和她先生赶到了,但是车多人多靠不过来,我赶紧跟他们说已经解决了。又赶紧给先生打电话叫他不要过来了。先生已经走到半路了,听见没事了,遂返回。

那交警把驾照还给我,叫我赶紧走。我从车里看到那个女孩子也骑车走了。我不希望她心里有仇恨,我希望她到家的时候已经消气了。

老实说,整个晚餐我都心烦意乱,腿发软。真是不经事啊,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虽然阚姐安慰我,开车难免遇到这样的事,我还是觉得很懊恼。

回家后自然少不了先生一堂课,平时没事儿的时候都经常被他批评教育,现在提供了这么活生生的教材,还不得加时赛啊?

教训有三:

一,马路状况复杂时,不能听音乐,还开那么大声;

二, 无论如何,哪怕倒退半步,也得认真看看后面(我看了一眼,没看认真);

三, 一旦出事,千万不能动车。管它堵不堵的,保护现场为重。等交警来处理(这是我最大的教训,我想移到边上去再下车,怕挡别人的路,就被认为要跑)。

各位一定要吸取我的教训。我知道常来我博客的好几位姐妹都在开车,为了您和他人的生命安全,请一定多加小心。

2007年3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