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让死人开口说话:名臣问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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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5章 山门城

潮邑十风素梗,逋巾租抗粮,负隅拒捕,相沿成习,恬不知非。而洋乌、减水等都,尤其甚者。余莅潮,法在必行,虽僻远、顽抗、极恶、难问之乡,不尽获行法不止。如贵山都之麒麟埔、径子乡,减水都之果陇、交南寨,皆动人众捕禽之。元凶剧贼,累累就俘。然后奸邢廓清,令行而罔敢犯。

不谓洋鸟一都,尚有悍然抗法如山门城赵姓者。赵氏聚族千―厂,衣冠之士,济济数十,左右乡村推巨擘焉。排户赵麟、赵偕、赵镐,自康熙六十一年以来,至雍正六年,积欠正供粮银一百六十九两,米六十八心有奇。图差刘科、张利、刘德催之不应,无可如何。二月间禀请添差,以陈科、林会、郑应协同拘比,亦无如何。

二月六日,陈科诸人,偕保正周理等,拘获户小赵德迎一名。有监生赵佳璧者,闻之大怒,以为失世族体,攘臂奋呼,赵德汉、赵德鸾、赵阿雄等二三十人,制梃追之,击刘科头破裂,夺取赵德迎以去。

陈科、周理等未如之何,章又禀请添差。复以赵金、赵静,偕附近保正陈仪、周福、刘之严、陈淑禄、方东升、周象华等,协拘缉获赵佳璧、赵德鸾二名。乂有赵阿武攘臂奋呼,赵德汉、赵阿状、赵阿俊、赵德风、赵阿维等三四十人追至丛殴。周理被伤破额,血涌如泉。诸保正大败逃归,差役皆负伤奔窜,佳璧、德鸾又被夺回以去。再禀拒捕殴差,验伤累累。

余犹未忍即通详律究也。一面申知郡太守胡公,一面移檄潮阳营,拨造弁兵偕县尉冯君灏,亲诣其地,会同拿究。临行嘱曰:“住璧等虽身厕衣冠,毕竟乡愚寡识。从前过恶,我不深究;但肯悔罪来归,率其二三顽户,将积逋粮米急公纳完,我章仍善视之。差役生事,亦不可知,总以此行粮米完欠,定其良匪顺逆。倘二二顽户,惧罪不敢造邑,章令佳璧代赍以来,统为输纳。国赋既完,即为良善。我乂以此行住璧来否,定其良邢顺逆也。”冯尉曰:“明公仁慈至此,敢不体谅?然章弁兵且迟之,先以单骑劝谕,传兹德意,可乎?”

余曰:“善。”

冯尉至乡,监生赵佳璧、赵称侯,武生赵宣侯、赵廷佐等,济济皆在。与之言输将,称:“从前无此急迫,我等自祖宗以来,何曾一岁完清?积十数年,率皆逢赦。未闻县令衙役敢如此拿辱斯文。我等且欲控告上司,提彼衙蠹,尚望我纳粮哉?”冯尉曰:“粮米乃朝廷正供,非县令私为己有。五营军士待兹给发粮饷,刻不可缓!非故为急迫也。”佳璧等言:“前官俱缓,何独于今不可?我等亦待新官至,始完纳耳。”

尉再以好言劝之,不听。以祸患惕之,亦不听。邀佳璧一人与偕入邑,不听。请输完少许,以示急公未能,非有抗拒之意,亦不听。冯尉不得已,旋归。

越数日,以兵同往。佳璧等传呼闭门,遂将寨门紧闭,明示抗拒。冯尉躬至门前,理谕再二,佳璧等若为弗闻也者。寒内刀枪林立,锋芒闪闪,露出墙头上。高声言曰:“我等抗粮细故,殴差夺犯是实。任汝通详千万楮,寨门总是不开。谁敢环攻而人,与我等决一死战乎?”

冯尉见其顽凶已甚,无悔罪畏法之心,亦无如何,据情详报。余曰:“噫!野哉。天下冇如此生、监乎?再不申褫,不可得也。”因备叙前后情由,详通列宪、孕使顾公,将赵宣侯、赵廷佐褫革武生。其监生赵住璧,等候会咨斥革惩治。督、抚、藩、臬,俱严檄饬拘,照依发遣黑龙江事例。

佳璧等尚不以为意也。日偕寨内人众,鸣鼓列阵,执戈扬盾以示必欲拒敌官兵,敢于死斗之状,冀县令闻而中止也。

余曰:“噫!如是益不可中止矣。”传令保正刘之严等一人’各率乡兵,先驱示意,乃奋笔书朱,为檄谕曰:嗟!汝山门城士民,无罪无辜,必欲平空造孽,犯极恶不赦之条,可不为火哀乎?晋天之下,莫非王十。有田冇赋乃古今不易之常。汝等奄冇田园,岁享租粒,名下应完粮米,欲令何人代为输将?故试为我言之。

天下王侯卿相,以至大小官吏,无敢一人逋负维正之供。独汝赵氏山门城,偏同化外,国计兵糈之谓,何可以任汝顽抗哉?屡催屡梗,未见输纳毫厘。殴差夺犯,至再至二。本县矜其愚懵,未忍通详律究,特委县尉亲临劝谕,仍敢冥顽弗率,如毛角之不可与言。及尉嫉同往,复敢闭门不纳,挟持枪械,口山不逊之言,如同叛逆之举,按律定罪,死有余辜。

本县虽欲隐忍姑息,而有所不能矣。然虽通详之后,犹望悔过来归,但将粮米纳完,亦可网开一面。不谓汝等凶顽愈肆,全无悔祸之心,日日鸣鼓列阵,执戈扬盾,意欲何为?果敢敌杀官兵,公然自居叛逆乎?揣汝等讼师之计,不过欲以激变乡民为叛之名,加之本县,冀本县怯懦中止。试思本县何事可以激变汝民?不过催粮纳米耳。催征乃本县之职,向来耗羡章减其棍蠹包收章拿行法,无一毫5损汝民。汝等何所借口以至变叛?况叛之一字,凡属人类所不忍言,汝等身为朝廷赤子,敢于抗粮拒捕,挟制县官,居为叛而不辞。本县宰制一方,不能定兹叛乱,何以上报朝廷?睦冇檄发营兵,号召乡壮,一举扑灭已耳。汝等自度,强悍孰与台湾土寇?当年逆贼朱一贵倡乱,奄有台郡地方千余里,贼党三十万。然国家不费一粮,未折一欠,七日之间,诛锄净尽。况汝斗人山门城,老弱厂口不满一千,即使击鼓阵戈,亦等婴儿作戏,何足当本县剿擒乎?

本县不过欲汝完粮,原非有所苛求于汝,汝等舍命抗粮,诚不知是何意见。岂本县差役需索生事,汝等有所不甘,章此卞年之久,何不来一控告‘?及今陈禀尚亦未迟。

本县断不庇护衙役,以辜汝等士民之望。汝士民以本县为父母,本县视汝士民为子。衙役,奔走仆隶,孰与父子之亲?此理甚明,汝等何所畏惮?而不试向本县一言耶?

岂以本县邻邑代庖,不过五日京兆,真无如汝顽抗何哉?本县一日未去,一日法在必行,绍产此冇伤国体之事,万不敢因循姑纵。即使新令下车,亦必视叛逆如仇,无养成抗拒,为他乡效尤之理。况新令至今尚无影响,欲使本县纵容叛逆,再迟一年个载,以俟新令,势亦有所不能。

今逍峡山黄垄,附近洋坞各保正刘之严、王振泽、陈仪、周理、周福、周象华、刘振山、杨光玉、陈淑禄、连仁、方东升等,共率乡兵二百人,以九月六日会于山门城下,环而守之,不许寨内一人逃出他村,樵苏、行汲,俱缚以来。

汝寨中有循理守法之生、监,已经完粮之良户,当念仏冈炎火,不免玉石俱焚,急需会同密议,各保身家。将为酋顽梗之赵佳璧等一二十人,偕众擒缚,送出寨外,交各保正解赴本县,追粮帘拟。庶儿汝等善良得以免于祸难。

倘迟至三日不出,章县尉营弁大众至矣。本县已经移营,再委大弁,多带兵7,县尉统领二班人役、」壮二二百人,前往围搜擒捕。保正乡兵,奋勇先登,不知汝等何以待之?汝等敢山拒敌,直令官兵乡壮径行诛杀,本县援引罪人拒捕,格杀无论之条,以随其后。汝等肝脑涂地,如鸡豚狗彘之不若耳。倘汝等杀一兵役,章以叛逆定罪。

竿首亭街,祸及妻子。汝等早夜以思,其可抗拒否耶?

若汝止以闭寨不出为高,谓可负隅久延,章本县传令约保,唤出力作、农民以铁锄二百,掘倒寨墙,去汝保障,然后沿门搜捉,以次擒缚。汝等复能飞山九霄云外乎?

本县念汝寨内无辜之人,何苦以奉公守法之身家,为十数凶徒波累畋灭,故不忍不谆谆告诫等。能听与否?章关系汝祖宗积累殃庆、门户兴衰,非本县所能代谋也。二日不决,乃汝自误,尚慎旃哉!

檄谕到乡之后,各保正扼守隘口,声言县尉营弁人众且至。赵姓有识者,皆惧累,密为缚献之谋。于是佳璧等知不能免,乃偕赵宣侯、赵廷佐、赵阿武、赵德望、赵德汉、德鸾、德迎、德风、阿状、阿俊、阿饭、阿雄、阿维、阿福、光茂、光庆等十七人诣县。

余曰:“噫!汝等既来,吾亦不忍杖杀也。升平世界,焉冇颠倒谬戾之人,如汝等所为哉?吾恨不早缚汝曹,尽尸诸市。所以姑容至今,虑汝有冤情耳。今日有冤,宜即中说,并所以抗拒之故,一一为我言之。”

赵佳璧等皆叩酋曰:“我等实无冤情,亦不敢抗拒,止乡愚无知,积习然。其初视若儿戏,其后畏罪日深,莫敢向迩。是以迁延自误,至于此极。今已知罪当死,但悔不可追,望垂宽恩,留一生路。”

余曰:“汝等罪名大矣!酷虐吹求,我不忍;宽宥废法,我亦不能。今姑暂置之狱,俟将积逋粮米补纳全完,方行审拟。可乎?”

未几,余因公赴省,冬腊始回,遭意外解组。赵佳璧等延至明年二四月,积逋始清。署令从宽市拟,枷号一人,余皆薄责。佳璧量罚赎锾,免单监生。制府孔公以佳璧罪魁戎首,不可不褫革儆众。他皆如所议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