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唐平叛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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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孟三娘千里寻仇家 李长源夜走贺家府

西江月:

我且游山祭陵,乐的离开皇宫。任尔狂风卷地起,管他天摇地动。

岂料杀手觅踪,逼得老夫夜行。急驱信鸽飞华州,又是尽收全功。

却说李晟和马嫳奉命去寻找李泌。他们马不停蹄地赶路,无心观赏沿途景色。马嫳对这一带比较熟悉,他是关中人,又经常驻防在这一带,便一直赶往桥山。

第二天中午时分,他们便过了沮水河,上了桥山。二人把马拴在山门外,步行上山寻找李泌。他们踏遍了大小山头,就是找不见李泌。看看天色已晚,仍不见李泌踪迹,无奈二人便下山去住宿。

桥山的西头有一个镇子,住有百十户人家,一律半坡式屋顶,也有土窑洞。马嫳说道:“李将军,这就是黄龙镇,咱们先在镇上住下填饱肚子,再连夜寻访先生。”李晟道:“好,就听马兄的。”

二人打马进了镇,眼里瞅着各家客栈的招牌。路上的行人较少,他们便下了马,牵着缰绳缓缓而行。

暮色中,迎面走来一男一女两个人。女的有四五十岁,普通人打扮,肩背包袱,手里提着一个长布袋,像是装着兵器。看她风尘仆仆的样子,可能是赶了不少路,姣好的面容显得很着急。男的有二十岁上下,公子哥的打扮,肩上也背着一个包袱。他面目俊俏,一表人才,手里边捏着一把宝剑,像是夫人的保镖,又像是母子二人。那夫人看到他俩,便停下脚步,开口问道:“请问二位大哥,这里可是黄龙镇?”

李晟停下脚来,看着她们母子二人道:“正是。夫人是从远方来的客人?”

夫人点头道:“我母子二人从青州过来,从未到过这儿,二位大哥,打扰了。”

正说着话,旁边兴隆客店的伙计跑过来,伸手拉住他们的马缰绳,热情地邀请他们住店。马嫳看着伙计道:“你店里干净吗?是否喂养马匹?”伙计赶紧殷勤道:“不瞒爷说,咱这店是百年老字号,既干净又宽敞。后院有牲口棚,保证把爷的马喂得饱饱的。”

马嫳看着李晟道:“咱们就住这店,你看行吗?”李晟道:“就听马大哥的。”又对那位夫人道:“夫人是否已寻下客栈?若没有,可否先到此店用饭,然后再作打算?”

夫人看这二人身带兵刃,举止不俗,身份也不明,但感到这个年轻人既稳重又懂礼貌,对他产生了好感,便点头道:“行。”四人走进兴隆客店,店小二殷勤地招呼着。客店四壁都亮着点燃的蜡烛,中间烛台上也点着大蜡烛,客厅倒也明亮。

李晟对夫人道:“夫人若不嫌弃,就请一同用饭?”夫人道:“萍水相逢,怎好打扰。”李晟诚恳地道:“出门在外,相识便是朋友,就请入座吧。”说着,四人便一齐进了一个套间,里面也亮着蜡烛。

李晟喊来了店小二,请夫人点菜。夫人推辞说道:“老身乃是外地人,不懂这里的规矩,还是请两位大哥点。”李晟也不客气,对小二道:“那就来盘烧里脊,一盘猪头肉,一盆烩羊肉,两张锅盔。”他又想到这母子二人是青州人,便问小二道:“你店里有大葱蘸酱吗?”小二道:“敝店没有这道菜,请客官另点一道菜吧。”李晟道:“那就再加一只烧鸡,一壶酒。”小二连声应着,忙忙地去准备了。

夫人心里面暗暗思忖:瞧这两个年轻人,分明身怀武功,而且腰悬兵刃,他们不是军官就是江湖中人,正好向他们打探消息。便问道:“二位大哥,请问尊姓大名,做什么营生?”李晟道:“哦,忘了告诉夫人,在下姓李名叫李晟,他姓马,叫马嫳。我们在长安一家王爷府中做事,到这里来是寻找个朋友,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夫人微微一笑道:“原来是二位将军,老身姓孟,人称孟三娘。他是老身的徒弟,叫东方惠敏。老身要到长安去,也是寻找一个人。”

李晟一听,便知道她就是江湖上有名的“青州孟三娘”。便笑道:“原来是孟大师前辈,晚辈的师父是幽州罗寅,前辈可认识?”

孟三娘喜道:“原来是罗大师的高足,老身怎能不认识呢?他现在到五台山隐居,好多年都没见面了,他身体可好?”李晟道:“谢前辈惦记他老人家,他身体很好。”

李晟看着东方惠敏道:“小兄弟,把包袱解下来,放松一下身体吧。”东方惠敏脸微微地一红,笑道:“我倒忘了,谢谢李大哥。”说着他解下包袱,和那把宝剑一起放到旁边的凳子上。李晟有些纳闷,他说话的声音这样娇嫩,还有一笑一颦,脸上的两个小酒窝,怎么像个女孩子?但他不好意思问。

他们说着话,店小二已经把酒菜端上来了,他们边吃便拉着话,谈得挺投机。

正在这时,外边又进来六七个食客。他们都提刀挎剑,风尘仆仆,像是从远处赶路过来的江湖中人。他们人多,便在大堂中间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七荤八素地要了一桌子酒菜,吆三喝四地大吃起来。

一会儿,门外又进来两个人。正在喝酒的一个络腮胡子突然站了起来喊道:“白蝴蝶,我把你个贼怂娃,你躲到哪个婊子的阴沟里不出来?老子今日看你还往哪里逃!”

来的人正是白蝴蝶和慕容虔,他们刚刚到了黄龙镇。白蝴蝶听到有人骂他,仔细一瞧,是“催命判官”崔三,不禁大惊失色。

三年前,二人在青州相遇,约在一块喝酒,酒醉后,两人打了一架。崔三喝得跟脚不稳,走路东倒西歪,嘴里面不干不净,要操白蝴蝶的娘。被白蝴蝶擂了一拳,打掉了他的两颗大牙。然后,白蝴蝶仗着腿脚快,溜之乎也!“催命判官”到处寻找了他三年,白蝴蝶却杳无音信,今日一见,崔三岂能放过。

慕容虔认得这帮人是河东“血刀会”的杀手,是他请来的客人。忙上前抱拳施礼道:“崔三哥,别来无恙?小弟给你赔不是了。请看在兄弟的面子上,放过白兄弟吧!”

崔三一看是慕容虔在为白蝴蝶求情,此人他却惹不起,便换成了笑脸道:“原来是慕容大侠,大侠的话老哥岂能不听,来、来、来,咱们一块干一杯。”慕容虔又和其他杀手见过了礼,招呼白蝴蝶一块入席。

套间里吃饭的四个人,从半开的门缝里看到这帮人,脸都变了色。李晟和马嫳认出了后进来的两个人,虽不知他们的名姓,却认得他们是前几天晚上到太子府中行刺的杀手。二人心里边暗暗惊异,他们到这里干什么?是和他们这次的使命有关?抑或是不期而遇?

孟三娘和东方惠敏更是又惊又喜。她们南下长安,就是来寻找白蝴蝶报仇的。本来她们不认识白蝴蝶,到长安城里寻找,更是如大海捞针,无法下手。谁知道那个络腮胡子却喊出了他的名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李晟看到孟三娘脸上的表情,心里边有些犯嘀咕,不知道她们和这帮人是敌还是友,便问道:“夫人认识他们?”

孟三娘冷笑了一声道:“原来不认识,刚刚才认识。”接着她脸色一变,充满了仇恨和杀气,恨恨地道:“我师徒二人南下长安,就是寻找这个叫做白蝴蝶的贼子。两年前,他杀死了我嫂子,奸杀了我侄女,我到处寻他不见。后来,打听到他去了京城,我师徒二人这才动身前往长安寻找他。本来我们也没见过他,不知他长得什么模样,刚才那个大胡子喊出了他的名字,老身这才知道仇人就在眼前。”

李晟听她这么一说,便放了心,说道:“不瞒孟前辈,我二人是太子府的护卫将军。前几天的一个晚上,就是后进来的这二人,伙同一帮杀手去刺杀太子。被我们杀掉了十三个,他两个却逃脱了,想不到今日在这里看见了他们。另外的一帮人不知是什么路数,看他们非常熟悉的样子,肯定是要干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孟前辈,你且慢动手,我想法弄清他们的底细,咱们再动手收拾他们。”孟三娘点了点头道:“就依李将军。”

慕容虔和这帮杀手吃了一会酒,问崔三道:“就来了你们兄弟几个?你们宇文堂主什么时候来?”崔三道:“我们几个弟兄是前面‘踩盘子’的,我们堂主明天一早就到。”慕容虔点了点头。

崔三他们又吃又喝,夹带着问些长安城的趣事,跟着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很是旁若无人。崔三像是吃饱了肚子,打着饱嗝站起身,看着门外漆黑的夜空说道:“慕容大侠,你们先喝着,老哥我去方便一下。”说着话,便转身离去。

崔三转过几个墙角,解开裤子就尿,谁想黑暗中被人点住了穴道,一泡尿全尿到了裤子里。就听一人低声道:“放老实点,要想活命,就如实回答老子的话。老子可是黑虎山寨有名的黑老幺,杀个人就像是杀只鸡。”

崔三嗓子眼里骨碌了几下,不知对方要问他什么。那人道:“你们是不是官军,化了装来剿灭我们山寨?”

崔三一听是这么回事,忙道:“好汉爷,我们不是官军!”

“那你们是什么人?”

崔三哼了几声,不想说,就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他明白,那是一把匕首。他忙道:“我说,我说,我们是河东‘血刀会’的会员。朋友,别误会,咱们跟绿林道是好朋友。”

“来了多少人,到这里干什么?”那人继续追问。崔三道:“我们分两批到这里,总共要来五十多人。昨日接到慕容虔的飞鸽传书,到这里来杀一个人。”

“来杀谁?叫什么名字?”那人低声问道。崔三道:“叫李泌。”那人思索了一下又道:“慕容虔是谁?”

崔三道:“就是和白蝴蝶一同来的那个人,他是长安‘血刀会’的堂主。”

那人道:“既然是这样,那就与我们黑虎寨没关系。”

说完,在崔三的腰间拍了一掌,解开了他的穴道。崔三的身子活泛了,忙转过身来,对方早没了踪影。

李晟终于弄明白了这伙人的目的,可他们是怎么知道李泌在这里?而且来的人数还不少,大部分是河东“血刀会”的人。对了,一定是太子府中有他们的奸细。知道他们二人来寻找李泌,所以才密报了慕容虔他们知道。慕容虔用飞鸽传书的方式,从河东聚集了数十名杀手来截杀。想到这里,他心里非常着急。

他回到套间,忙把事情的严重性告诉了马嫳和孟三娘师徒。大家一听,都大吃一惊。事情如此危急,但还找不到李泌的踪迹,真是急煞人。

孟三娘道:“眼下我和你们二位分头去找李先生,咱们分找各家客栈,查询登记册,这样就能很快找到。惠敏就留在这儿,继续监视这伙人,看他们还有什么举动。”大家刚要起身出房门,李晟却从门缝中看到了温小铎。他手里提着个茶壶,到后厨打开水。

李晟真是喜出望外,忙悄悄地出了房门,叫住了温小铎。他比画了一下,小铎明白,给他打了个手势,李晟又给马嫳打了个手势,便跟着温小铎上了楼。

他们相继跟着进了李泌的房门,看到李泌正在闭目打坐。李晟叫了一声“先生。”李泌睁开眼睛看到是他们,心中有些吃惊,忙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出了什么事?”

李晟道:“一言难尽啊!咱们先说眼前的急事吧!家中的事咱们慢慢再说。”李晟便把刚才遇到“血刀会”的事儿说了出来,大家正发愁找不到先生,正好看到了小铎。

李泌道:“‘血刀会’的杀手已经到了吗?”李晟道:“眼下他们只到了七八个,大批的明早就到。这次的刺杀行动是由长安‘血刀会’的堂主慕容虔指挥,他已经到了。”随后孟三娘师徒也走了进来。

李晟又将孟三娘师徒给李泌作了引见,李泌和孟三娘见了礼,然后沉思了一下说道:“‘血刀会’这次是有备而来,人手不少,咱们势单力薄,不能和他们硬拼,唯一的办法是找一个深宅大院躲起来,等待援兵。”

马嫳道:“这里方圆数百里没有驻军,先生要等哪里的援兵呢?”李泌道:

“你们来时带鸽子了没有?”马嫳道:“带了两只信鸽。”李泌道:“太好了,有了它们,咱们就有了救兵,没有它们,还得辛苦马将军跑路。”

马嫳有些疑惑地看着李泌,李泌道:“这里到华州郭家庄四五百里路,明早放出信鸽,大后天早上,咱们的援兵就到了。”

“哎呀,我怎么没有想到郭曜他们!”马嫳高兴地叫了起来。

他带来的信鸽是郭家庄饲养的军鸽,共十只。这些军鸽常年从郭家庄到军营,来回传递着书信。郭曜临走时,给马嫳他们留下了几只,以备急用。这些细小的事情,李泌已记在心里。

看到了有援兵的希望,马嫳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头脑也变得灵活起来。他突然想起了莱州太守贺知章,他就是当地人。安禄山叛乱前,贺知章任中书令,是唐朝诗词大家,后遭杨国忠排斥,贬为莱州太守,后来年龄大了,便致仕归乡,回到了黄龙镇,过去他们很熟悉。他马上把此事讲了出来,李泌命他去向店家打问,看看贺知章究竟住在什么地方。

一会儿的工夫,马嫳回来了,他说打问清楚了,镇东头最气派的那个庄院就是贺知章的家。李泌道:“贺老爷子贫道早闻其名,没想到他却住在这儿,官宦人家的宅院,一定有防备土匪的设施,咱们就趁敌人还没发现,躲到贺家去。”

月明星稀,夜半更深。他们一行人悄悄地到了贺家大门前,月下一瞧,果然是气派,高墙大院,门扇厚实,足可抵挡一阵子敌人的进攻。

马嫳叫开了大门,他告诉庄客,他是贺老爷子的故友,今日特来拜访。庄客疑惑地看看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进去通报,一会儿,贺知章果然随着庄客出来。他举起灯笼细看,认出了马嫳,忙道:“哎呀,果然是马嫳小老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老朽致仕多年,还未曾有一个故人来看望老朽,快快请进。”

贺知章快七十岁了,皓首白发,银髯垂胸,身体却很硬朗。他把客人带进了上房,忙着叫醒了家人,命他的如夫人给各位上茶来,然后询问马嫳来意。

马嫳指着李泌道:“这位是李泌李先生,是当今太子的老师。”贺老爷子忙起身道:“久仰,久仰!老朽早就闻知李先生的大名,今日才得一见,幸会,幸会。”

马嫳又将李晟、孟三娘、东方惠敏和温小铎向贺知章作了引见,然后才说道:“在下数人陪着李先生到黄帝陵祭祖,遭到了土匪的截杀,所以才打问到您的庄院,想到这里躲避一阵,等待救援,救援的人马两天后就能赶到,不知老爷子能否容留?”贺知章一听他们是遭了土匪的截杀,便放心地道:“李先生、马老弟,你们就放心地住下吧!老朽的这个庄院很牢固,就是为防备土匪修建的。你小老弟数年不见,能够想起老朽,老朽高兴还来不及,怎能拒之门外?”说着话,他又吩咐家人准备酒菜,要好好招待客人。李泌忙婉拒道:

“老爷子的盛情我们就领了,晚饭已经吃过,请老爷子不必麻烦了。”贺知章想想夜已更深,也就不再勉强,便点点头,出去交代护院的庄丁,认真巡查防守,不可疏忽大意。

这正是:游山玩水祭黄陵,杀手忽临捉先生。

月夜叩开故人门,依靠高墙待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