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大唐平叛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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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苗晋卿金殿谏时政 郭子仪临危再受命(2)

“还有一处名胜古迹,叫‘马超刺槐’。说的是曹操跟马超大战,曹操战败,部下逃散,马超在后面紧追不舍。眼看就要赶上,马超挺枪向曹操刺去。

曹操绕树而逃,马超一枪刺在大槐树上,将槐树穿透。待他拔出枪,曹操已逃远,追赶不及。至今大槐树尚在,马超枪刺的地方留有一洞。五百多年过去了,至今长成一尺多大的洞,是咱们华州的一景啊!”

郭钊听得很神往,不禁问道:“爷爷,马超太厉害了。他杀死曹操了吗?”

令公摇摇头,叹道:“再厉害的人,不用脑子不行。马超有勇无谋,中了曹操的反间计,兵败逃到汉中,后归降了刘备。”

爷孙俩正说着话,前面来了一伙挑担推车的人。这伙人看到令公的“雪狮子”,眼睛都直了,立刻停了下来。一个像是他们的头领的人,挽袖子瞪眼地喝道:“老头,滚下马来。大爷看中了你的这匹白马,你乖乖地送给大爷,大爷便饶了你的狗命。”

令公未及答言,那郭钊早已飞身离马,落地后一掌抽在那人脸上。跟着飞起一脚,踢中那人的下巴,登时满嘴喷血。

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下手几个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让这伙人目瞪口呆,暗暗心惊。郭钊戟指骂道:“大胆狗贼,竟敢口出狂言。小爷看你嘴不干净,打出点血给你洗洗嘴。想要马吗?来,赢了小爷好商量。”

挨了打的那人捂住下巴喊道:“弟兄们,抄家伙,先杀了这个小贼再抢马。”

他刚拔出刀,郭钊一个箭步上去,已将刀夺在手中,反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众人便不敢动了。

令公坐在马上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抢老夫的马?”一个脸上长黑痣的汉子翻了翻眼睛,拍着胸脯说道:“大爷是中条山的好汉,做的是没本钱的买卖,行的是绿林规矩,抢的是富人家的钱财。老头,你能怎么着?”令公微微冷笑道:“原来是打家劫舍的强盗。你们知道绿林道上的规矩吗?绿林道上的规矩是不抢妇孺老幼,不抢平民百姓,不抢鳏寡孤独,不抢和尚道士。

你们怎么见谁都抢,抢我老人家的马呢?你们当家的叫什么名字?他没有告诉你们这些规矩吗?”

“我们当家的就在后面,说出他的名字吓死你,你最好不要听。”黑痣汉子满嘴胡吹,想吓唬住眼前这位老头。令公笑道:“老夫活了五十八岁,还没听说过一个名字就能吓死人?就是阎王、雷神也没吓住人嘛!何况是一个山大王。”

“那我告诉你,你知道郭子仪郭元帅吗?我们当家的就是他的手下大将,叫吴淳。郭子仪罢了官,他便回到河东老家,做了咱们的大寨主。”令公一听,愣了一下,对郭钊道:“钊儿,把刀放下。”又对黑痣汉子道:“去把你们当家的找来,就说我老人家要见他。”

“你是谁啊?玉皇大帝?观音菩萨?还是西天如来佛?”令公不理他的嘲笑,对他道:“你什么也别问,骑上老夫的白马去见他,他便乖乖地滚了来。”

黑痣汉子将信将疑,疑惑不动。挨了打的汉子看出了点门道,对黑痣汉子道:

“窦黑点,快去,当家的在李家寨子喝酒。”窦黑点不放心地看着令公道:“我真骑你的白马去啦?”令公笑着点点头。他便牵过“雪狮子”的缰绳,翻身骑了上去,一松缰绳,“雪狮子”如飞离去。

李家寨的李员外和吴淳很熟悉,以前在叛军的队伍里,吴淳救过他的命,是生死之交的哥们。吴淳投了朝廷,他便回了家,靠当叛军时发的横财,过上了员外的生活。吴淳山寨缺粮,他便送给了几十石粮食,今天吴淳带人来取。

他打发喽啰把粮食运回去,自己留下来跟李员外喝酒。他正喝得高兴,却从窗户里看到了熟悉的“雪狮子”,不由得一愣。他急忙下了炕,跑到门外一看,没错,果然是“雪狮子”。他急道:“这是元帅的‘雪狮子’,你从哪儿得来的?”

窦黑点从马上下来,喘着大气道:“当家的,咱们在路上遇到了一老一小两个人,他们都骑着马。那老头骑着这匹白马,罗锤子看见眼红,便想抢过来。不料被那个小娃儿揍得满嘴吐血,还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那个……”吴淳急了,上去一个耳光子煽在窦黑点的脸上,喝道:“狗娘养的,贼胆吃大了,敢抢元帅的‘雪狮子’?你不想活了。快说,他在哪里?”

窦黑点替别人挨了耳光子,哭丧着脸道:“不远,在渭河边。”吴淳转脸对李员外道:“兄弟,我家元帅来了,我要赶快去见他,你等会儿吧!”说完,也不管窦黑点如何走,翻身骑在“雪狮子”背上,一溜烟去了。

吴淳老远看到元帅,忙从马背上下来,飞跑过来抱住令公的腿,激动地语无伦次:“元帅,想死我了。这,这,这是做梦吧?”他突然又从地上跳起来,扑到那个挨了打的罗锤子跟前,揪住耳朵拉到令公跟前,一脚将他踹倒,口中骂道:“瞎了你的狗眼,你谁都敢抢?抢到元帅的头上了。快磕头赔罪,向元帅告饶。狗东西。”罗锤子吓得趴在地上,鸡啄米似的磕头不止。

这帮人方才明白过来,这老头就是当家的成天念叨的郭子仪,郭元帅。

便一起趴在地上,齐声道:“小的们眼瞎,不知是郭元帅,请元帅饶恕小的们。”

令公笑着扶起大家,口中道:“不知者无罪,请大家宽心,老夫不为难你们。”

又对吴淳道:“吴将军,你在军队里受过训诫,怎么做起了山大王?”

“一言难尽啊!自您走后,将士们大都散了。末将回到老家,父母亲都已去世,家里没什么人,日子无法过下去。末将便到中条山,寻找几个儿时的伙伴。

他们都在山上落草,做无本钱的生意。末将到了那里,他们便不放末将走,要让末将做他们的寨主。末将自忖无处可去,只好答应留下来,约束他们少做坏事,替天行道。末将自做了寨主,约束弟兄们不可胡作非为,不能欺压老百姓,肚子吃饱就行。只是不扰民行,弟兄们逐渐饿了肚子,末将也是犯愁啊!这里有个李家寨,寨主李员外和我是生死兄弟,末将便带着部分弟兄们来跟他借粮。他答应了,借给几十石粮食。末将让弟兄们先回山寨,我想陪陪李员外,随后回去。

没想到他们却在这里抢元帅的‘雪狮子’,末将要狠狠地收拾他们。”说着,吴淳狠狠地瞪了罗锤子一眼,罗锤子吓得直往后缩,嘴边还挂着血丝。

“原来是这样,难为吴将军了。山寨有多少人马?”

“回禀元帅,有一百五十多人,大都是无家可归者。”

“你把他们带回去,好好善待他们。我想朝廷很快就会起用老夫,到时老夫给你传信,你即可带他们下山,跟老夫上战场。一来为国杀敌,弟兄们有个归宿。二来吃饭不用愁,弟兄们不用再饿肚子。你以为如何?”

吴淳高兴地答应道:“末将听从元帅的安排,安心等候元帅的消息。”

“好,你我就此别过,带着弟兄们回去,耐心等候。一有消息,老夫便会告知你,保重!”

吴淳再一次给令公行了礼,然后牵过“雪狮子”,请元帅上马。又看着郭钊道:“元帅,这是哪位将军的公子?武艺不错啊!”令公笑道:“他是郭曜的老大,顽皮淘气。那位兄弟,小孙子下手重了,老夫给你赔个不是。”令公说着,给鼻青脸肿的罗锤子鞠了个躬。

令公和孙子郭钊上了马,又回头给大家招招手,缓缓离去。

不久,令公接到皇上的圣旨,催他赶快进京,便不敢迟疑,带着单超和卫士们赶往京城。

进了大明宫,令公留下单超他们,一个人到章含殿去见皇上。郭子仪见到皇上,不禁吃了一惊,才数月不见,皇上像是变了个样。面容憔悴,胡须花白,说话声弱气短,走路连咳带喘,病得不轻啊!郭子仪不由得一阵伤感,鼻子发酸,忙上前跪倒叩拜。

肃宗勉强弯腰扶起郭子仪,面含歉意地微笑道:“看到爱卿的身体还是这么硬朗,朕高兴啊!朕今日请爱卿进宫,一来是朕要当面给爱卿赔礼,二来是朕要委以爱卿重任,望爱卿不计前嫌,继续为朝廷出力啊!”

“老臣世代受朝廷厚恩,必当竭尽全力、效犬马之劳而报答天恩。陛下对老臣有知遇之恩,雷霆甘露皆是恩赐,臣安敢有怨尤之心耳!陛下但有事尽管吩咐,臣虽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也!”说至后来,郭子仪已是泪流满面、声音哽咽。

肃宗看郭子仪如此伤感,心里一热,紧紧地抓住郭子仪的手,泪水从面颊上滚了下来。二人会意地对望着,千言万语都在不言中。

过了一会儿,肃宗道:“爱卿请坐吧!”郭子仪谢了坐,转身又和太子李豫、张楷、裴冕、冯植、颜真卿、苗晋卿等大臣见了礼,方才坐下。

众人落座后,肃宗对杨慎招了招手。杨慎起身走到中间,大声道:“郭子仪接旨。”郭子仪忙跪倒,就听杨慎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汾阳侯、太傅郭子仪。勤劳王事,忠勇克勤。特加封为代国公、天下兵马副元帅,领朔方镇、河中、北庭、潞州、仪州、泽州、沁州行营节度使,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郭子仪谢恩毕,起身站立。肃宗微笑道:“皇兄啊,您是我大唐的中流砥柱,也是两朝元老,很多事朕得仰仗皇兄了。朕的身体不行了,一天不如一天,望皇兄看在你我君臣数十年的情谊上,以后应和众爱卿共同辅佐太子治理好朝廷,朕……”话没说完,他又咳嗽起来,憋得面红目赤。太子忙上前扶住肃宗,宦官王宝子端着痰盂上前侍候。郭子仪和众大臣都跪倒在地,含着泪听皇上像是临终遗言似的训话。好一会儿,肃宗平静下来,慢慢又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他抬了抬手,示意大家都起来。待众人都起身,他苦笑了一下说道:“众卿不必惊慌,朕还没到那一天的时候。刚才说了半截,昨天接到急报,云中发生内乱,杀了刺史李国真。还有太原也发生了内乱,杀了留守邓治山。这些叛乱要不很快镇压,势必造成燎原之势。或许他们要去投靠史思明,助长贼的势头。眼下军情紧急,又没有兵马可调,朕着急啊!朕请皇兄来,想请皇兄出马平息这伙叛逆,但兵马将士朕却无法解决,咋办呢?请皇兄自己想办法解决,朕相信您有这个能力,不知皇兄能否挑起这副重担?”

郭子仪躬身答道:“请陛下放心,臣想办法解决就是,不出十日,捷报定当传来。”肃宗点点头,抱歉地说道:“实在对不起皇兄,派您去平叛,又没有兵马给您,朕也是为难啊!”

“请陛下不要说了,再大的困难臣也能克服。既是军情紧急,老臣现在就去准备,明早动身前往河东。臣就此告辞,望陛下保重。”肃宗道:“皇兄保重,一切拜托您了。”

郭子仪辞别了皇上,匆匆带着卫士出了宫门。随即派一个卫士回家,把家中能上战场的人都召集起来,明日中午赶到渭河边会齐。又派一人到渭州李家坪,给韩子通、张守躬、张棱、利宁、马宽送信,请他五人即刻出山,赶到渭河边会齐。又派人寻找尉迟犨、马嫳。他两人家就住在长安城里面,很快就能找到。

郭元帅安排完了这几件事,又到“荣宝斋”书画坊,向店家借纸笔一用。

他给吴淳写了一封信,让他带上山寨的弟兄们,赶到韩城渡口等候,不可迟误。派人星夜送往中条山。

第二天不到中午时分,渭河边码头上聚集了一群人,手里都牵着战马,一个个兴高采烈,等候着郭元帅。一会儿,郭子仪和张守躬、韩子通、张棱、利宁、马宽出现了,后面还跟着十多个卫士,一块骑着马奔过来。郭子仪从马上下来,望望他的这群“特殊”将士,笑着问一个只有一只眼睛的小伙子:“焦三子,想不想打仗?”焦三子笑道:“启禀元帅,做梦都想打仗,就是您不让咱去。”郭子仪又转头问一个独臂中年人:“雷胜,你呢?”“我跟他一样,做梦都在打仗。”雷胜眼里闪着光,激动地回答元帅。

郭子仪突然看到一个脸上带着一条疤痕的老头,笑眯眯地站在后面,便走过去问道:“老孙头,你怎么也来了啊?你十个手指头剩了三个,连刀都拿不住,你去干啥?”那个老孙头嘻嘻笑道:“启禀元帅,我虽没了指头,我还有舌头,给大家讲个笑话,逗个乐子还行。宿营后,我还可以拌个草料、喂个牲口什么的都行。”郭子仪叹了口气道:“跟着吧,要不是情况紧急,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们再上战场了,打完这一仗,希望你们都能活着回来。”

尉迟犨和张棱、利宁他们感到奇怪,元帅带这么一帮伤残人干啥啊?这是去打仗、拼命,不是赶庙会。

郭子仪回头问单超:“中军官,该到的人都到齐了吗?”单超挺身答道:

“启禀元帅,都到齐了。”郭子仪点点头,吩咐道:“好,列队点卯。”

点完卯,元帅府中来的伤残家将是一百四十六个,加上其他人的卫兵,共计二百三十人。尉迟犨低声问单超:“你从哪儿弄来这些人?他们不是缺胳膊就是少腿的,能派什么用场啊?”单超道:“你别小看他们,他们中间官最小的是校尉(七品),大的是轻车都尉(四品)。他们都是跟随元帅多年的老部下,因作战伤残,都是无家可归的汉子。元帅就把他们收留到府中,大伙儿仍旧生活在一块儿,不至于冻饿在街头。这次皇上派元帅到河东去平叛,却没给一兵一卒,元帅只得又把他们招来,到前线去平叛。将军可不要轻视他们啊!”尉迟犨心里不禁一震,对他们肃然起敬。

郭子仪叫过尉迟犨、张棱,吩咐他们率三十个护卫亲兵先行,要如此如此。二人领命,带着人马先行而去。

这正是:危难想起用老臣,无兵无马自筹建。

唤来伤残旧部下,踊跃献身下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