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道夫的母亲、夫人、儿媳、姑娘对桓豫、周三和狱卒千恩万谢,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桓豫道:“你们不要谢我了,是我家严大人命在下来救你们,你们快些走吧!洛阳城马上就要破了,我们今夜也要撤出城去,唐军马上就要进来了,你们很快就能见着崔大人了,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说完匆匆离去。崔母不住口地念着阿弥陀佛,主仆八人随即乘车离去。
洛阳城被唐军攻破了,大队唐军蜂拥入城,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查叛军头目。安庆满昨夜喝酒过多,昏睡至天光大亮仍未醒来。安家上下数十口人,听着城外炮声连天,城内鸡飞狗叫,一个个惊吓得六神无主,就是唤不醒安庆满。管家安六硬着头皮出去打探,一会儿哭丧着脸跑回来对安庆满的老婆道:“王妃,大事不好了,唐军已经进了城,街道路口都被封锁了,正挨家挨户地搜查,怎么办啊!”安庆满的老婆闻听,惊得目瞪口呆,继而哭着扑向芙蓉的房间,哭天抹泪地大喊大叫:“天杀的安庆满啊,你一顿黄汤喝死过去,让老娘怎么办哪!”
这一顿哭骂挺管用,安庆满翻身坐起来,瞪着两只迷茫的眼睛喝道:“你号丧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婆娘哭道:“城破了,唐军进城了,我的妈呀,咋办呀!”
安庆满像是听到了一声炸雷,惊得跳下了地,气急败坏地喊道:“你们为啥不叫醒我,皇上到哪儿去了?几十万大军干啥去了?我的那帮属下干啥去了?你说啊?”
他老婆瞧着他的凶相,更是吓得说不出话来。安六大着胆子道:“回王爷,听说皇上昨晚就带着大军跑了,只留下少数人守城。你的属下来了几拨人,你醒不了,他们都走了。”
安庆满左右开弓,不停地抽自己的嘴巴子。他懊悔之极,气愤之极,更是绝望之极。他不该在危急时刻给小妾过生日,自己喝得酩酊大醉,失去了逃生的机会。他带着手下不知暗杀了安家父子的多少对头,紧要关头安庆绪却抛弃了他,使他陷入绝境。多少大唐忠臣义士死于他手,多少无辜百姓被他杀害。他自知恶贯满盈,罪孽深重,自己的末日将要来临。
他岂不知安庆绪出逃时,严庄故意不通知他,就连他的“血刀会”都不通知。可想而知他做的坏事太多,已经是天怒人怨了。不但敌人恨他,就连自己人也恨他。
安庆满急得在地上转了几个圈子,情况危急,也顾不了许多。他穿好衣服,收拾好行囊,手里提了一把剑走出房门。他老婆,还有十多个小妾、丫鬟都在大厅哭泣。他看了一眼,长叹一声,顾自走出大厅,飞身上了屋顶。他要活命,死里逃生。
崔家主仆坐着马车逃生,她们并不知道白衣庵在什么地方,由着老妈子赶车朝人少的地方走。街上到处是乱兵,到处是逃难的人群。唐军开始在街头设岗盘查行人了。她们遇到了盘查的唐军,领头的像是个小头目,拦住马车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要到哪里去?”
老妈子镇定地回道:“俺们是逃难的老百姓,家里的房子被大火烧了,无处安身,只得搬到白衣庵中去住,军爷行个方便,放俺们过去吧!”小头目并不买她的账,立眉横目地吼道:“下车,统统下来检查。”老妈子从车上下来,对小头目道:“军爷,车上都是女流之辈,没有一个男子,我家老太太有病,请行个方便吧!”小头目用刀挑开车帘子,探头朝里面一看,的确是一群女人。
那位满头白发的老太太还在低声呻吟着,其他女人都惊恐地低着头。小头目态度和蔼了许多,朝前指着道:“拐过这条巷子,前面就是白衣庵,你们小心些,街上到处都是乱兵。”说完,手一挥,命令放行。
果然,她们没走多远,前面出现了一座尼姑庵,只是庵门紧闭,寂静无人。老妈子停住了车,崔道夫的夫人蔡氏扶着婆母下了车,女儿莺莺和媳妇桂萍都从车上下来,老妈子便上去叫门。好大一会儿,门开了,出来一个中年尼姑。老妈子忙道:“师父打扰了,俺们是崔府的家眷,因房屋被大火烧毁,暂到宝庵借宿一二日,待我家主人寻得住处,俺们便离开,请师父行个方便。”
尼姑合掌道:“阿弥陀佛,如今兵荒马乱,施主家又遭了火灾,请进来吧!
敝庵住处倒有,只是缺少食物,请施主自行筹措,阿弥陀佛!”“不妨事,俺们还有几处亲戚,可以筹措到粮食。”说着,老妈子朝后招招手,主仆一行八个人都走进庵内。她们住下后,蔡氏吩咐老妈子赶车回去,让老苍头悄悄送些粮食过来,等候老爷的消息。
安庆满蹿房越脊地逃出了家门,像只没头的苍蝇,到处瞎撞。街上到处都是唐军,各巷道口都有盘查行人的士兵,形迹可疑的便被捉了去。他不敢下地,只好在屋顶上徘徊。
日暮黄昏,饥饿难耐,他瞅准一家大户人家便溜了进去,想抢些吃的东西,谁知厨房里的厨娘看到他,顿时惊叫起来:“来人啊!快来抓贼啊!”有个小丫鬟看他手里提着利刃,吓得夺门跑了出去。安庆满手起刀落,将小丫鬟砍死,又一步窜到厨娘跟前将她也杀了。他四处搜寻,厨房里再没了其他人,便从血泊里解下厨娘的围裙,将一屉包子倒在围裙里包好,然后又蹿房越脊地逃去。
安庆满填饱了肚子,看看天色已晚,房顶上实在冷得不能待下去,家又不敢回去,只得摸到一处偏僻的寺庙里暂避风寒。他到了庙门口,抬头看去,庙门上方有一匾额,上书“白衣庵”三个大字。他明白这是尼姑庵,男人是不让进的,更别说是借宿。没奈何,他纵身跃进庵内,悄悄地摸进菩萨殿,这里暖和多了。他借着烛光四下打量,丈二高的观音菩萨面露慈祥,手持净瓶,盘膝趺坐在莲花宝座上。他从来不信神、不拜佛,杀人如麻,喋血成性,更不相信报应。此刻他却想起人们常说菩萨能救苦救难,便翻身跪倒,口中祷告道:
“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弟子逃难到此,若能救得弟子脱了此难,弟子定会重塑金身,翻修庙宇,不忘菩萨之恩。”言罢,掀起供桌帘子钻了进去,倒头便酣睡过去。
洛阳的大牢里关满了人犯,都是才抓来的伪官吏和叛军的余孽。崔道夫率部众进城后,很快控制了伪兵部衙门和伪刑部衙门。知家人已被安庆满关进大牢,便把队伍交给自己的副将张超掌管,急急赶往狱中看望老母亲。到狱中一看,哪儿有家人的影子。牢房里原来的犯人全都释放了,就连牢头狱卒都不知去向,连个音讯都无处打探。他愁绪万千,不甘心地在每个牢房中细看,都是不认识的生面孔。
突然,他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不是安庆满的属下白盖吗?他想向他打听,又怕他知道也不会告诉,便灵机一动,拔腿走出牢房,去寻薛小鱼。他到唐营虽时间不长,却知道薛小鱼聪明机灵、点子多,由他出面,不怕白盖不说。
他到帅府一打听,薛小鱼却去了城外大营押解粮草,到晚才能回来。崔道夫急得六神无主,在帅府院中转着圈子,不知怎么办才好。正在此时,张超带着栾应走来,向他禀告道:“崔将军,元帅传令,各将领都到帅府集合,元帅马上要升帐了,末将到处寻不到你,只得先把栾将军带来,不曾想将军却在这里。”崔道夫“嗯”了一声,只得先把寻找母亲的事情放下。
帅府议事结束,崔道夫从帅府出来,一把拉住薛小鱼,向他恳求道:“薛将军,老夫求你件事,请小将军帮个忙。”薛小鱼忙道:“崔将军有事请说,快别说求小鱼了。”崔道夫叹了口气:“唉,老夫的母亲及家人被安庆满抓进大牢,老夫到大牢去寻找,却是踪迹不见。老夫意外地发现了一个人,他肯定知道我家人的下落,怕他不肯告诉我,所以老夫想请你帮忙问问他。”
小鱼道:“是谁?他叫什么名字?”崔道夫道:“他叫白盖,是‘血刀会’洛阳堂的堂主,现在正被关在大牢中。“薛小鱼一听,顿时又惊又喜,忙道:“哎呀,这可是条大鱼,他怎么会在大牢里?”“老夫不知道,他确实在大牢里关着。”
薛小鱼道:“请将军稍等,在下去向元帅禀明,或许好戏还在后面。”
这正是:寻母得着新信息,网中罩着大鲨鱼。
血刀会众活到头,自投茫茫黄泉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