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弗洛伊德7:精神分析导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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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神经症通论(15)

我前面已告诉过你们,我们还有一些新的东西要学习,这个东西确实令人感到惊奇。像你们所知道的一样,通过对症状的分析,我们已获得了有关幼儿经验的知识,力比多固着于这种经验,并且症状也来自于这种经验。令人惊奇的是,这些幼儿经验并不总是真实的。确实,它们在大多数病例中是不真实的,并且在一些例子中它们正好与历史事实相反。像你们所看到的一样,这些发现和其他的一切事实相比,更易于使我们得出这种结果的分析过程,或对整个神经症的分析和了解所依赖的患者本身产生怀疑。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一些更为令人大惑不解的事情。如果通过分析而得出的幼儿的经验都是真实的,那么我们会感到我们有了稳固的基础;如果它们都是患者虚构的和幻想的东西,那么我们就不得不放弃这种不可靠的论据,而另寻出路。但是,这两者都不是真实的情况:就我们所知道的通过在分析中回忆而得出的幼儿时期的经验来说,有些属于虚构的,有些却确实可靠;对于大多数病例来说,分析所得的东西都是真假相混的。有时,症状代表真实发生的事件,我们可以将这些事件归于对力比多的固着的影响,并且有时它们代表患者的幻想,这种幻想当然不适于起病因作用。这里很难找出一条妥善的办法。或许,我们可以在下述的类似的事实中找到出路——即人们在记忆中所常保存着的有关童年期的模糊记忆,同样也可能是伪造的,或者至少可以是真假相混的;而其中的错误之处是易于识别出来的;所以,我们至少可以确信,对这种出人意料的失望承担责任的,某种程度上要归于患者,而非分析者。

在一些反省之后,我们将会很容易地理解这个问题的令人惊奇之处究竟是什么。它是对现实的低估,对现实与幻想之间区分的忽视。我们对患者用捏造的故事浪费我们的时间感到气愤。在我们看来,现实与幻想有着明显的区分,我们分别赋予它们以不同的价值。再者,患者在正常思考时,也采取同样的态度。当他提供一些素材,引导我们从其症状的背后到达所希望的建立于其幼儿经验之上的情境时,我们开始怀疑是在涉及现实还是在涉及幻想。只有根据后来的某种迹象才有可能了解这一点,并且我们还要想办法让患者知道真正的结果,哪些归于幻想,哪些归于现实。要完成这个工作是困难重重的。因为如果我们一开始就告诉患者,说他所想到的是他想以此来掩盖其童年期经验的幻想,那么他对于这个问题的兴趣就会突然减小(这正好比每一民族都将远古时期已忘掉的历史混杂为种种神话一样)。他也想要体验真实的东西而蔑视所有的纯粹“想象”的东西。然而,如果我们暂且让患者相信我们所研究的是他幼时的真实事件,而到整个分析结束时再告诉他结果,那么我们就要冒后来出现错误的危险,同时他还会讥笑我们易于受他的欺骗了。患者需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理解这个观点,即幻想和现实都可以同等对待。并且在分析的最初,所研究的童年期经验究竟是属于幻想的还是真实的,这都是无关紧要的。这显然又是对于这些心理产物的唯一正确的态度,它们也是实在的一种。病人自己确实创造出了这些幻想,而且这个事实的重要性对于神经症来说几乎不亚于他真正经历过的其他事实。这些幻想拥有与物质现实相反的心理现实,我们渐渐地明白在神经症领域中,心理现实乃是决定性因素。

在神经症患者早期的历史中所经常发生的事件,有几种特别重要,也值得我们思考,我想用下面这些事例来加以说明:(1)窥视父母的性交;(2)为成人所引诱;(3)被阉割的威胁。认为这些在物质现实中是不存在的,那就大错特错了;相反,年长一点的亲属们都能明确地证明这些。例如,在一个孩子开始玩弄自己的生殖器,而且还不知道要隐蔽这种动作时,其父母或保姆会恐吓他,说要割掉他的生殖器或他的罪恶的手。在人们问到父母的时候,他们时常承认这个,因为他们认为这样威胁孩子是做了一件有用的事情;许多人对这种威胁有一种准确的意识记忆,特别是这种事情发生于晚一点的时期更是如此。如果进行威胁的人是母亲或其他女性,她往往把执行这种惩罚行为的人说成是父亲或医生。从前,有一位法兰克福的儿科医生霍夫曼(Hoffmann)曾写了一部著名的《斯特鲁韦尔彼得》(Struwwe/peter)(这本书因作者对童年期的性及其他情结有深入彻底的了解而驰名),你们可以从此书中找到作者提出以割大拇指作为对吮指头的惩罚的例子。这其实就是用来替代阉割的观念的。通过对神经症患者的分析可以看出,阉割的恫吓似乎十分平常,但事实上未必是这样。我们必须看到,在成人的暗示下,儿童应知道自淫满足是为社会所不容的,又由于窥视女性生殖器的构造而受其影响,于是就用这种知识作为编造上述威胁、恫吓的基础。就是那些非无产者的家庭里,小孩子在不曾有什么理解和记忆的时候,也可能亲眼看到父母或其他成人的性交行为;并且不能排除这样的可能性,通过后来的反省回忆(retrospect)他能够理解并对这种印象做出反应。然而,如果这种性交被描绘得十分详细,事实上很多细节很难观察得到,如果像时常发生的情况一样,这种性交是从背面进行的(像动物的方式一样),那么,他这种幻想无疑是由观察动物的交媾而来的(如狗),并且其动机是儿童的未满足的青春期的窥视欲。至于那种儿童在娘胎中观察父母的性交的幻想,则纯属极端的成果了。被引诱的幻想就更有趣了,因为它们时常不属于幻想而是真实的记忆。然而,幸运的是它们仍然不像分析的发现起初所表明的那样常常是真实的。大点的儿童或同龄人的引诱要比成人的引诱更为常见。假如由女子来叙述她自己孩提时代的这种事情,那么她常把父亲说成是引诱者,她引起幻想的性质和产生幻想的动机就十分清楚了。如果在儿童时期没有受到引诱,儿童便时常用幻想来掩盖其自淫行为;由于他因手淫而感到惭愧,于是他就在幻想中假定那时确实有一个心爱的对象存在。然而,你们也不要认为儿童由其近亲引诱的事都属于虚构的。大多数分析者在其治疗的病例中,都确实遇到这种事情;但尽管如此,它们与童年期后期有关,并且被转移到更早的时期之中。

我们所获得的唯一印象是这些童年期的事件无论如何都是神经症的必要的基本成分。如果它们在现实生活中已发生过,那很好;但如果它们由现实所阻止,那么它们必定起源于暗示,并为幻想的产物。不论是幻想或是现实,哪个在童年期事件中占有更大的份额结果都一样,我们至今也未能在结果中找到任何的不同之处。这里我们再一次具有了前面所讨论过的那些互补关系的一种,而且是我们所遇到的最为奇妙的一种。那么对这些幻想的需求和有关的材料究竟来自于哪里呢?无疑它们的源泉在于本能;那么同样的幻想是由同样的内容构成,这又如何解释呢?对此,我有一个对你们来说可能很荒唐的答案。我喜欢把这些幻想及其他幻想称之为原始幻想(亦译“原发幻想”,primal phantasies),我确信这些原始的幻想用自己的经验不能应付的时候,他往往利用前人所曾有过的幻想。在我看来,凡是如今在分析时所得出的幻想,如儿童期的引诱,窥视父母性交引起性的兴奋,以及阉割的恫吓(或阉割本身),这些在人类的史前时期都是事实。儿童在幻想中只不过是用史前的真实经验来补充自己的经验。我不断地产生疑虑、神经症的心理学无论和哪一门学科相比,都更有可能给我们提供有关人类发展的源泉的知识。

先生们,我刚才所讨论的东西迫使人更为深入地关注被称为“幻想”(或“想象”)的心理活动的起源和意义。像你们所知道的一样,幻想具有很高的名声,但它在心理生活中的地位却并不清楚。我下面就来谈论这个问题。你们知道,人类的自我逐渐受到评鉴现实的外界需要的压力,并遵从现实的原则。在这个过程中,它被迫暂时或永久地放弃各种求乐欲望的目标对象,而且不仅仅是性快乐。但人们时常发现放弃快乐是很困难的;他们在没有补偿的情况下是不能使自己这样做的。因此,他们保持一种心理活动,在这种心理活动中,凡是已被抛弃的快乐的源泉和满足的途径,都容许继续存在——在这种存在中,他们脱离现实的要求,并且脱离我们所谓的“现实检验”。各种愿望都立即成为满足的观念;在幻想中使欲望得以满足当然也可以引起快乐,虽然人们明白这并非现实。这样,人类仍然能够在幻想中继续地享受着不受现实束缚的自由,享受着这个实际上早已被舍弃了的自由。他这样一会儿成了寻求欢乐的动物,一会儿又成为理性的人类;因为来自于现实的那些微乎其微的满足是不能解决问题的。这正如丰唐(Theodor Fontane)从前说过的一样,“我们要有所作为就会有附带的产物。”幻想这个创造的精神王国与这种情况相类似:在农业、交通、工业兴旺发达而使地貌迅速丧失原始形态的地区,可以建设一种“保留地带”和“自然花园”。保留下来的地带,目的在于保存那些任何地方因必要而不幸被牺牲了的旧有事物。任何东西,不管它是无用的、有害的都可以在这里任意生长和繁殖。幻想和精神王国也正是这种从现实原则那里夺回的停留区。

幻想的最著名的产物是所谓的“白日梦”,我们前面已讨论过这种白日梦,它是野心、夸大和性爱欲望在想象中的满足。实际上,越是谦虚,在幻想中就越是骄傲自满。可见,幻想的幸福的实质即是从现实的束缚中再次获得快乐自由,它准确无误地表现于它们之中。我们知道,这种白日梦是夜梦的核心和模型。夜梦从根本上说也不过是白日梦,它通过夜里的心理活动任意扭曲,并通过夜里的本能冲动的解决而成为可能。我们已经熟悉白日梦不一定是意识的——也有潜意识的白日梦。这种潜意识的白日梦不仅仅是夜梦的源泉,而且也是神经症症状的根源。

幻想在症状形成中所起的重要作用,你们通过我下面所讲的内容就可以明白。我说过力比多由于受到剥夺而退回到以前曾离开过、但仍有少许能力依附于其上的地方。我现在并没有修改或撤销这句话的意思,而只想在这中间增加一个起连贯作用的枢纽。力比多到底是怎样回到这些固着之处的呢?实际上,力比多并没有完全丢掉其对象和渠道,这些对象或其附带的东西仍然滞留于幻想之中,并且多少保存着原先的强度。力比多只要退回到幻想之中,就可以找到出路,从而回到被压抑着的固着之处。这些幻想原先为自我所容忍,尽管它们和自我相反,二者之间并没有矛盾,自我也因此而得到发展,这本来依赖于某种保持不变的条件(这是一种数量的条件),但是现在由于力比多回到幻想之中而被搅乱了。结果,由于幻想有能力附加进来,它勇往直前力求变成现实;这时,幻想和自我之间的冲突就成为不可避免的了。无论这些幻想先前是前意识的还是意识的,它们现在一方面要受到自我的压抑,另一方面又要受到潜意识的吸引。力比多从现在的潜意识幻想的东西退回到潜意识中的幻想的起源——即退回到力比多自己的固着点之上了。

力比多退回到幻想之中是症状形成途径中的一个中间阶段,它应有一个特殊的名称。荣格曾提出了一个很适当的名字“内倾”(introversion),但是,他曾将这个词滥用于其他事物之上。我们将继续使用这个名字,把内倾称为力比多脱离现实的满足,而过度地贯注于以前本无害的幻想之上的过程。虽然一个内倾的人还不属于神经症患者,但他正处于一种不稳定的状况之下,如果他正在转移的能力一旦受到干扰,就足以引发症状的形成;除非他能够为被抑制的力比多找到其他的出路。神经症满足的不真实性和对幻想与现实之间区分的疏忽,就是由力比多停留于这个内倾阶段之上的事实而决定的。

你们肯定已发现在最后的讨论中,我已为这个病源线索引入了一个新的因素——即一个有关数量的因素,我们必须经常地注意这个因素,因为仅对于病因的纯粹的质的分析是不够的;也就是说,有关这些过程的一个纯粹动力的概念是不够的,还需要一种经济的研究线索。我们必须记住两种相反的力,即使早已具备实质性的条件,也不一定发生冲突,二者还需要有相当的强度。先天的成分之所以能引起人的疾病,是因为它的一部分本能有一种比其他的更占优势的缘故。同样可以假定,所有人类的素质倾向就质来说是相似的,只是由于这些数量条件而不同。就抵抗神经症的能力来说,这个量的因素是决定性的。一个人患不患神经症,要看他所有未发泄的而能自由保存的能量究竟有多少,究竟会有多大部分能从性的方面升华,并转移到非性的目标之上。就质来说,心理活动的最终目的可看作一种趋乐避苦的努力,就经济的观点来看,则表现为将心理器官中所保存的兴奋量(或刺激量)加以分配,不使它积聚起来而产生不快。

这就是我想要告诉你们的神经症的症状形成。但我必须再次强调我这里所讲的都只是就癔症的症状形成而言的。强迫性神经症的症状虽然在本质上与此大致相同,但还存在很大的差异。在癔症中,自我对于本能满足的要求已表现出抵抗,这种抵抗在强迫性神经症中则更为显著,并在症状中占有重要的地位。至于其他的神经症,这种差异的范围则更加广泛;不过我们还没有对这些神经症的症状形成的机制问题做彻底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