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弗洛伊德6:诙谐及其与潜意识的关系
7312500000036

第36章 论潜意识(5)

维也纳的维克多·塔斯克(Victor Tausk)博士曾经将他对某一女精神分裂症患者初期阶段所观察到的一些结果供我自由使用。这些材料最有价值的地方是,它们表明了患者极力想解释清楚她所讲的话。我想借用他的两个例子来阐析我即将提出的观点,并且我深信,所有观察者都可以轻松地获得大量的类似材料。

塔斯克曾受理过这样一个病人,这位姑娘是在同其恋人争吵后被带到诊所的,她诉说道:她的眼睛不对劲,眼睛被扭歪了。为了解释这句话,她继而用一种连贯而清晰的语言来谴责其恋人:她根本不了解他,他每次看上去都不一样,他是个伪君子,他是一个骗子,他扭歪了她的眼睛。现在她的眼睛被扭歪了,不再是她的眼睛,她只能用另一双眼睛来看世界。”

患者对她开始时那句令人费解的话的解释说明,很值得进行一下分析,因为它们是用一种更易于理解的形式表达了与开始时那句话相同的内容。与此同时,它们又展示出了精神分裂症患者字词结构的含义和起源。对这一病例,我与塔斯克的意见一致,即这一病例中值得注意的一点在于:她是用身体的某一器官(眼睛)来僭取(arrogate)或代替其思考的全部内容。在这里,精神分裂症患者的谈吐展示出一种疑病特征:它变成了一种“器官语言”(organspeech)。

这一患者所做的第二个陈述是:她站在教堂中,突然,她感到一阵痉挛,她不得不换一个位置,似乎有人将其推到了这一位置,似乎她是被迫站在某特定的位置上。

接下来又是一番解释,又重新开始了一轮对其恋人的非难:他很粗俗,尽管她生性文雅,现在也让他给带俗气了。他使她认为他高贵优越,从而促使她向他看齐。现在她变得像他了,因为她认为,如果像他,她就会变得更好一些。他给人一种地位优越的虚假印象,现在她变得完全像他(通过认同),他已使她处于一个虚假的位置。

塔斯克指出,改变她的位置的这一身体动作,代表或指出了把她推向一个虚假的位置和她与其恋人的认同。我提醒人们要更加注意这样一个事实:其思想内容对身体的神经支配(或者说对它的感觉)控制了整个思维链条。更进一步,第一个例子中那位女癔症患者或许真表现为眼睛的剧烈震颤,第二个例子则表现为痉挛,以取代这样做的冲动或者感受。但不管是哪一个例子,都没有伴随有意识的思维,即使过后,她也无法表达这样的想法。

这两种观察结果的讨论证实了我们所说的疑病语言或“器官—语言”,然而,对我们来说似乎更重要的是,它们也点明其他一些事情:关于这些事情我们有举不胜举的例子(比如在布洛伊勒的专题研究报告中所收集的病例),它们似乎可以归纳为一种确定的公式。精神分裂症式的言语可归属于从梦的思维中提取梦念这一类似的过程,这一过程我们称之为原发心理过程。它们经历了凝缩,然后通过移置方式,将它们的贯注完全地加以转换。这种过程有时会走得很远,这样便可以用一个单一的词,假如它特别适用表达其无数的联系的话,来再现一个整个的思维过程。布洛伊尔、荣格和他们的学生们所做的工作,以丰富的材料,富有成效地证实了这一断言。

在我们利用类似上述的印象来得出一些结论之前,让我们先来更进一步考虑一下在精神分裂症中替代形成与在癔症和强迫性神经症的替代形成之间的区别——这是一种微妙的区别却能产生奇特的印象。我目前正在观察一个患者,因其脸部皮肤已经得病,而声称对生活中的一切都不再感兴趣了。他讲他生有黑头粉刺,且脸上有很多深坑,这谁都能一眼看出。经分析显示,他是将自己的阉割情结转到了皮肤上。一开始,他在对付这些黑头粉刺时并不知懊悔,甚至每当把它们挤出来时,还感到极度快活和舒适。因为像他所说,每当他这样做时,一些东西会喷射而出。后来他注意到,每挤掉一个黑头粉刺就会在脸上留下一个深坑,为此而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甚感懊悔,感到“经常用手无聊地挤弄”,已经将自己的皮肤搞坏了。很显然,对他而言,将黑头粉刺的内物挤出来,无疑是手淫的替代品。由其错误举动所产生的坑或孔洞则象征着女性生殖器。由其手淫而引起了阉割威胁的真正形成(或者在幻觉中这种威胁的扮演)。这种替代形成,尽管带有疑病的特征,但与转换性癔症有极相似的地方。但我们关于这一点似乎感到有一些差别,因为癔症不该有像这样一类的替代形成,即使在我们能指出它们问存在的差别之前也是如此。像皮肤上的小坑这样一个小小的孔洞,在癔症患者身上,是很难被视为阴道的象征的,只有那周围裹起来的孔洞这样可展开想象的物体才可令患者视为阴道。另外,我们还可想到,由于脸上的小坑数目太多,这也无形中阻止了患者用它们来替代女性生殖器。同样的情况也适用于塔斯克几年前向维也纳精神分析学会所提供的另一个年轻患者的病情报告。这位患者的许多行为表现表明他患有强迫性神经症,他往往一连几个小时不停地忙着洗或者穿衣服。然而,引起人们注意的是,他能够不受什么抵抗就可讲出自己的禁忌。比如说在穿长袜时,他会为这样的观念所困扰:必须将袜子的针脚拉开,显出一个孔洞来,因为在他看来所有的洞都是女性生殖器孔洞的象征。所以,我们便无法将这一患者归于强迫性神经症之列。瑞特尔(Reitler)也遇到过一个类似的患者:他也总花很多时间来穿袜子。这个患者在克服抵抗后,做出这样的解释,他的脚象征着阳物,穿上袜子的动作则意味着手淫活动。他之所以忙于将袜子穿上又脱下,部分是想再现手淫活动,部分是为了破坏这种动作。

如果我们问自己,究竟什么原因使得精神分裂症会有如此奇特的替代形成和症状,我们最终认识到原因在于洞孔间的关联超越了物质间的关联。尽管从黑头粉刺中排挤出异物与阴茎射精之间上存在有微弱的相似性,而在脸上有数目众多的小坑洞与阴道更是风马牛不相及;然而,由于前一种情况中,两种举动都可用“喷射”一词表示,后一例中的两个事物都可用嘲讽性的“一个洞就是一个洞”来表达。决定替代物的并非是两种所提及事物之间的相似性,而是用来解释它们的词的等同性,由于这两种词和两件事物不相符,精神分裂症中的替代形成与转换性神经症中替代形成便大相径庭了。

我们曾谈到一种假设,即精神分裂症中对象贯注是被放弃的,如果我们把上述发现与该假设一起提出,我们就必须对假设进行修正补充,即物体语言表达的贯注仍被保留。我们以前被准许称谓的对象的意识表象,现在可区分为语词表象(Word—presentation)和事物表象(thing—presentation)两种。而后者在于贯注,如果不是指事物的直接记忆表象,最起码也指从其中源起的淡远的记忆痕迹。我们现在似乎突然搞清了意识表象与潜意识表象间的区别。这两者并不像我们设想的那样,是同一内容在不同的心理位置上的重复呈现,也不是位于同一位置上诸贯注不同的功能状态。但是意识表象是由事物表象和与之相关的语词表象共同构成的,而潜意识表象则只有事物表象一种。Ucs.系统包含着对象的事物贯注,这是一种最初而真实的对象一贯注。而Pcs.系统则产生于事物表象的贯注过强,且是与言语表象联合起来完成的。我们或许想到,正是有了这种过度贯注才产生了较高级的心理组织,继发性过程才有可能继原发过程后产生,并由之支配Pcs.现在我们有可能准确地指出,压抑在移情性神经症中所否认的弃置表象:即那些可转换成言语,这些语词又依存于事物的表象是什么。那些没有转换成语词表象,或者那些没经贯注过强的心理活动,将以一种压抑状态保留在Ucs.中。

我在此想指明,在很早之前,我们就已经拥有了今天使我们知晓精神分裂症之最显著特征的那种洞察力。在1900年出版的《释梦》最后几页中,我就提到过这样一种观点:思维过程,即远离知觉的贯注活动,本身并没有“质”的东西,而且是潜意识的,它们要想进入意识,就只得通过与语词知觉的残留印象相联系方能实现。但是语词表象与事物表象一样,都在一定程度上来自感官知觉。现在可能出现的问题是,为什么对象表象不能由它们自己的知觉痕迹这一媒介而成为意识。或许是因为系统内的思维过程过于远离原始的知觉痕迹,所以,便不再保留这些痕迹的任何性质,为了进入意识,就需要由一些新的性质来加强其力量。更为重要的是,通过与语词相联法,贯注可装备某种性质,即使当它们仅再现各对象之表象间的关系,而无法从知觉中获得一些品质时也能完成。这些只有通过语词方可理解的关系,构成了我们思维过程的主要部分。如同我们所看到的那样,通过与语词表象的联结,只是有了变成意识的可能性,而与真正成为意识还不是一码事。所以它是Pcs.系统的特有部分,而且只能属于这一系统。通过这些讨论,我们已明显地离开了我们本来的主题,并且会发现我们已陷入前意识与意识的问题之中,这也是我们接下来加以区别对待的好理由。

有关精神分裂症,我们只谈到了对Ucs.一般性理解,因而对这种病症中的压抑过程与移情性神经症中压抑是否有共同之处,这一点存有疑虑。我们的定义是,压抑是在Ucs.系统和Pcs.(或Cs.)系统之间所发生的一种活动,其结果是使一些材料与意识保持一段距离。对这一定义,必须进行一些修正,以便使其能将早发性痴呆(dementia praecox)和其他自恋性情感(narcissistic affections)包括在内。在这两种典型的神经症中,自我试图逃避,在撤销的意识贯注中表现自己,毫无疑问是其共同的特征。这种最肤浅的见解告诉我们,这样一种自我逃避倾向,在自恋性神经症中表现得是多么的彻底和深刻。

如果在精神分裂症中,这种逃避表现为,从代表着潜意识对象之表象处来的本能贯注的撤销,那么看上去显得奇怪的是,属于Pcs.系统的这一对象的呈现部分——即与潜意识对象相符的语词表象——相反地会接受一种更为强烈的贯注。我们所更期待的是,属于前意识部分的语词表象,将不得不承受压抑的第一次撞击,压抑过后,当其迫近潜意识事物表象时,它会变得完全不能贯注。当然,这是很难以理解的。这表明语词表象的贯注并不是压抑活动的一部分,而是代表了争取恢复与痊愈的首次尝试,这十分明显地支配着精神分裂症的临床治疗计划。这些努力直接指向对已失对象的重新获取。为了实现这一目的,最好是通过运用表达这一对象的语词来捕捉它,但这时就不得不满足于以词代物。一般说来,我们的心理活动总是沿着两个相反的方向运作:要么是从本能出发,经过Ucs.系统,到达有意识的思维活动;要么始于外部的激励,经过Cs.和Pcs.系统,最终到达潜意识王国中的自我贯注和对象贯注。这两种途径,尽管必须经受压抑,仍能运转自如,且在很大程度上允许神经症患者重新找到其对象。当我们抽象地思考这一问题时,就有忽略语词同潜意识事物表象之间关系的危险,我们必须承认,我们的沉思哲理所涉及的内容和表达方式已经开始倾向于使用类似于精神分裂症患者所使用的不受欢迎的思维方式。但从另一个方面讲,如果我们认识到精神分裂症患者面对具体事物时总是以抽象的方式对待,那么这种奇异的思维方式的特征也就搞清楚了。

如果我们对Ucs.的性质做出合乎事实的评估,而且还对潜意识表象和前意识表象进行了准确的区分,那么,我们的研究将不可避免地将我们从其他研究角度带回到同一种领悟的世界,实现殊途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