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良睁眼时又是一色水红,这次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不是梦!程思良动了动手臂,转头却看见香艳无比的一幕,那名女子正笑眯眯地趴在他的臂弯里,头上的水红绫罗帐照着满帐红光,像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一般。程思良一惊非同小可,欲要起身,陡然发觉身上片缕无存。
“扑哧!”那女子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没想到啊,令江湖豪杰闻名丧胆的程思良程长老,竟是个没碰过女人的雏儿!喏,衣服在架子上,想穿衣服就起来,你拽被子干什么?难道昨晚还没看够?”
程思良的脸色不是一般的铁青,一掀锦被跳下地来,一身遒劲的肌肉顿时在女子视线之中。程思良迅速穿好衣服,将那女子的衣服丢在床上,道:“穿好衣服出来!”说罢举步要往外走,背后那女子又叫道:“妹子们可都在门外等我示下,你要是想替我发号施令,我不拦你!”
程思良身子一晃,险些被气岔气,手捂胸口道:“快穿衣服,我在外间屋子等你!”
程思良静静盘膝坐在外间榻上,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不知自己躺了几天,外伤倒是好了大半,然而一身功力是彻底废了,玉骷髅花之毒未解。一股深入骨髓的痒痛感觉自胸口蔓延开来,程思良忍不住骂道:“桃云嫣你他妈安的什么心?”已经确定是桃云嫣将他送来此地,她仓促之下肯定走不了多远,程思良迅速在脑海中搜索,他为公玉乾坤谋划天下多年,早对青阳附近地形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印象之中似乎青阳附近并没有这么一处“女儿国”。除了,除了公玉乾坤一直不许染指的红翎山。
那名女子穿好衣服,无视程思良,直接走了出去。太阳早已升起,阳光却也不算太刺眼,程思良盯着那女子映在窗纸上指手画脚的背影,面沉如水。
终于,门外叽叽喳喳的声音小了下来,程思良睁开了眼睛。“吱哑”一声,那女子打开门走了进来,坐在程思良榻上,笑道:“怎么,这就吃醋了?论理也有个先来后到,妹子们等了我快一个时辰,姑娘办事从来都是一碗水端平,丈夫也不例外。”
听那女子说出“丈夫”二字,程思良终于忍不住一口啐了出来,道:“呸!你”程思良欲骂她不知羞耻,却想起不知羞耻办了坏事的正是自己,话出口成了“你是谁?这是哪里?”
那女子一笑,道:“这里是红翎山红翎寨,姑娘名号惊涛,正是红翎寨二当家的,你说的桃云嫣就是我们大当家的,寨里人人都叫她做惊鸿。四天前夜里鸿儿把你送来我这里养伤的,怎么,你还有什么话要问的吗?”
程思良一点头,他猜得不错,这里是红翎山。只是,何时桃云嫣成了惊鸿,还做了这群女土匪的头儿?
红翎寨二当家的,也就是那位惊涛姑娘看程思良默然不语,笑道:“你没话了,我可有话要说”
程思良打断她的话,道:“二当家的,昨夜之事程某不想推脱责任,只是跟着我未必如你所愿,你还是三思之后再做决断吧!”
惊涛笑道:“你还是叫我惊涛吧!我索性就告诉你,不是我想不想跟你走的问题,而是你想走也走不了!鸿儿下了命令,不许你离开红翎山一步。”
程思良“哼”了一声,道:“惊涛,我虽受伤,但你以为就凭那群娇滴滴的女孩子就能困住我?当程思良这几十年白活了?”
惊涛道:“我们拦不住你,但你好意思走吗?”
“我”程思良闻言顿时气结,一股热辣辣的痛感又涌了上来,程思良咬牙道:“你要我做什么?”程思良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不会想我成亲吧?
惊涛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将手掌贴在了他的后心,为他输过一股真气,待他喘过气来,笑道:“我要请你做我们红翎寨的军师,不知你答不答应?”
程思良又是一口气险些接不上来,自那日之后,他的命运轨迹就彻底走上了另一条路,只是,做红翎寨的军师?程思良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这比他成亲屈辱更甚。那些昔日为他积威所慑之人,若是知道昔日统领无数人杰的程思良在这里当一群女人的军师
“够了!”程思良道,“要杀要刮悉听尊便,桃云嫣在哪里?”
惊涛对他的回答没有表现出意外,而是大声道:“你凶什么?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不答应,你这身肌肉虽然结实,姑奶奶还没兴趣割来下酒!哼!我告诉你,我不知道鸿儿什么时候来,你想走就走,鸿儿来了别跟我要人!”惊涛转身踹门而去,留下程思良一个人在屋内生闷气。
桃云嫣啊桃云嫣,她还能在哪里?程思良自嘲地笑道,他什么时候也开始明知故问了?是走,是留?抑或是生,是死?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的。
“这群女孩子一个个娇生惯养,没规没矩的,连枪都拿不动,你还想把她们训练成一支军队,简直是白日做梦!”程思良怒道。
惊涛笑道:“她们要是有规矩,也用不着你来训练了!姐妹们听令,从今天起,你们全部都听程军师的,违令者逐下山去!听明白了吗?”众女子见惊涛发话,立刻收敛了笑容,齐声应道:“是!”
程思良脸色缓和了一些,“哼”了一声,道:“古来出奇兵者皆为骑射,先不说你山上只有十几匹马,就这些木弓草箭也太差劲,至少大弓强箭得备下百副,这算什么?”程思良双手一合,手中那张小弓就成了两段柴火。
惊涛道:“要弓箭没问题,不过就算有了大弓,她们也拉不动,你还是先叫她们从小弓练起,至于马,你先教她们怎么骑,等鸿儿来了”
“你是叫我纸上谈兵!”程思良把破弓摔在惊涛脸上,气得转身而去。
“你站住!”惊涛喝道。程思良止住脚步,转身却见惊涛跪了下去,连忙过去相扶,惊涛却揪住他的衣袖不放,程思良只好顺势也跪下去。听惊涛道:“程郎,我这一世是在刀尖上过的,有一日算一日。我知道你不属于这里,我也是不属于这里的,你是无牵无挂,但有一天我若走了,她们怎么办?程郎,算我求你,给她们一条后路!”
程思良叹了一声,道:“罢了,也算我为她尽一点微薄之力。”惊涛喜道:“你答应了!”程思良道:“程某一生之中还从未食言过,如今虽然今非昔比,却也不会自贬身份,你尽可放心。”惊涛忽然跳起,大笑道:“鸿儿说得果然不错,看来她是将你性子摸得再明白也不过了!”
程思良陡然一阵窒息,差点栽倒在地上。就在这时,旁边一阵香风涌来,那群女孩子们一齐用了上来,嘻嘻哈哈地笑道:“拜完天地,送入洞房!”说着七手八脚挽起袖子,居然真将两人抬了起来。惊涛纵声大笑,众女将两人抬回房间,笑着关门离去。自然,又是一个春江花月夜,擂鼓战金山!
桃云嫣救出程思良之后,连夜回到乾坤山庄。天色尚是将亮未亮,桃云嫣刚在窗前坐了一会儿,城内来人言道:“主公请夫人看日出。”桃云嫣一手挑着灯花,头也不抬地道:“去回你家主子,这儿没有什么夫人,他要请我,便自己过来。”那人还欲说话,只听门外一个男子道:“丫头不识礼数,小姐莫怪,主公特命属下先来知会一声,即刻亲自前来。”
桃云嫣道:“浮云侯一夜辛苦,不敢劳烦。侯爷少候。”浮云侯恭立窗下,听屋内又没了声响。
少顷,公玉乾坤回庄。奇怪的是,攻下青阳城此等大事本应上下欢庆,但此次公玉乾坤回庄,谢洪波既不率众出迎,庄内上下亦皆不提此事。桃云嫣却暗自叹道,公玉乾坤志在天下,非常人也。
微红的太阳慢慢爬上了山巅,将清晨的薄雾撕开一道口子,射出若即若离的金光,映在一平如镜的湖面上,看去像是湖中一轮明日发出的光与天上太阳连成了一线。
桃云嫣正自赞叹,却见赤电侯走近前来,捧了一副朱红雕弓给公玉乾坤。正疑惑间,公玉乾坤已举起雕弓,向着远处射了一箭。
桃云嫣顺势望去,一只五彩斑斓的大锦鸡正飞在半空,被一箭射中双翅,“嘎”地一声,直落入一湖朝霞里。桃云嫣“噗嗤”一笑,转头看去。公玉乾坤收回雕弓,微微笑道:“所幸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得见美人一笑!”
昔贾大夫貌恶,娶妻而美,三年不言不笑,御以如皋,射雉,获之,其妻始笑而言。桃云嫣自然知道这个典故,见公玉乾坤不持身份自比貌丑来逗她开心,始信他并非一时之兴,而是真心以待。
桃云嫣微微一笑,也不反驳,纵身一跃,自城头飘飘而下。快要落到水面之时,忽而将身一旋,如柳絮乘风,流风回雪,再次翩然而起。抬腕低眉,轻抒云手,时若金凤点头,忽如惊鸿踏雪,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桃云嫣洒然于空中漫步,纤薄的罗衫从风而动,缭绕的长袖左右交横,真个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朝霞散尽,一舞临终,桃云嫣轻点水面,拾起那只掉落湖中的雉鸡,向城头直飞而上。
桃云嫣将野鸡扔给公玉乾坤,笑道:“城主臂力非凡,开弓射下雉鸡,惊弓之鸟亦作惊鸿之舞,城主可满意否?”
公玉乾坤笑道:“洛川神女初临世,一曲惊鸿世间无!此舞将轻功与舞步糅合,不履凡尘,飘然若仙人临世,这才是真正的凌波微步!妙极!妙极!”又笑道,“鸿儿仙姿世间至美,我若得而独享,此生无憾!”
桃云嫣知他心意,笑而不语,半晌却道:“我轻功初成,始能作此舞而足不沾尘,又哪里有他人见过?”
公玉乾坤微微一笑,也不急于追问,而是道:“轻功长于内力,我知道你一直在尝试修习青阳神功,你能想到截取其后半段锤炼内力的心法,已经是很难得了。至于你为何仍然屡次失败,却另有一番缘故。天龙剑诀与青阳神功开创者均为男子,性属纯阳真气,你为女儿之身,修习起来难免事倍功半。这不是说女子不如男子,而是天性所定。不过你要练这门功夫,并非没有办法。”
桃云嫣知他有意点拨自己,于是虚心道:“有何法门?”公玉乾坤难得脸色微红了一下,微微笑道:“古有采阴补阳之术,自然也有采阳补阴,是为双修。而且,我曾中过怪蟒之毒,体内有青阳神功的种子,若以此为引,必然事半功倍。并且,以自身真气修习青阳神功,比之得自外物的功力要纯正得多,威力在其双倍之上。”
“你是在一步一步引诱我成为你的女人吗?”
公玉乾坤笑了,盯着桃云嫣轻声念道:“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你说我引诱也罢,决定权在你不在我。”
桃云嫣一时笑而不语。公玉乾坤收回远眺的目光,伸臂将桃云嫣搂在怀中,微笑道:“走吧!”
这一次,桃云嫣并未推拒。两人并肩慢慢度过回廊,金色的阳光如水般灌满整个长廊,两人的身影在光影的吹拂中融为一个模糊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