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史记鉴赏(中华古文化经典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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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韩信被灭族(节自《淮阴侯列传》)

【原文】陈豨拜为钜鹿守[1],辞于淮阴侯。淮阴侯挈其手,辟左右,与之步于庭,仰天叹曰:”子可与言乎?欲与子有言也。“陈豨曰:”唯将军令之。“淮阴侯曰:”公之所居,天下精兵处也;而公,陛下之信幸臣也。人言公之叛,陛下必不信;再至,陛下乃疑矣;三至,必怒而自将。吾为公从中起,天下可图也。“陈豨素知其能也,信之,曰:”谨奉教!“汉十一年,陈豨果反。上自将而往,信病不从。阴使人至豨所,曰:”弟举兵[2],吾从此助公。“信乃谋与家臣诈诏,赦诸官徒奴[3],欲发以袭吕后、太子。部署已定,待豨报。其舍人得罪于信,信囚,欲杀之。舍人弟上变[4],告信欲反状于吕后。吕后欲召,恐其党不就。乃与萧相国谋[5],诈令人从上所来,言豨已得死,列侯群臣皆贺。相国绐信曰[6]:”虽疾,强人贺。“信入,吕后使武士缚信,斩之长乐钟室[7]。信方斩,曰:”吾悔不用蒯通之计,乃为儿女子所诈,岂非天哉!“遂夷信三族[8]。

【注释】[1]陈豨:汉代宛句人,事奉汉高祖,自恃握有兵权而反汉,自立为代王,汉高祖亲自率兵攻击他,将他诛杀。钜鹿:战国时赵邑,秦时置郡,即今河北省钜鹿县。[2]弟:尽管。[3]徒奴:苦役和官奴。[4]上变:上书告发非常之事。变,告变的书信,也称变事。[5]萧相国:即萧何。[6]绐(dài):欺骗。[7]长乐钟室:长乐宫中的悬钟之室。[8]夷:灭。三族:指父族、母族、妻族。

【译文】陈豨被拜为钜鹿郡的太守,去淮阴侯韩信那里告别。淮阴侯握住他的手,避开左右侍从,与他在庭园中漫步,仰望着天叹息着说:“可以与你说说心里话吗?我有话想对你说呀。”陈豨说:“我依从将军的吩咐。”淮阴侯说:“你所到达的居住处,是天下精锐兵马所驻扎的地方;而且你又是皇上的宠信之臣。如有人说你背叛他,皇上必定不相信;再有人说你谋反,皇上便产生疑惑;有人第三次说你谋反,皇上必定愤怒而亲自率兵攻你。这时我就从中帮助你,这样天下就可以谋求了。”陈豨素来知道韩信有本事,很相信他,说:“我遵从你的指教!”汉十一年(前196),陈豨果然谋反。汉高帝亲自率兵前往攻击陈豨,韩信称病未跟高帝去。他暗地里派人去陈豨住所,对他说:“尽管起兵吧,我从此帮助你。”韩信便与其家中的亲信谋划,打算在夜里发出假诏令,赦免所有的苦役和官奴,打算利用这批人去袭击吕后和太子。一切都部署妥当,只等陈豨的通报。此时,韩信有位舍人得罪了韩信,韩信将他囚禁起来,想杀了他。这位舍人的弟弟上书告发非常之事,给吕后写诉状告发韩信想谋反。吕后打算召唤韩信到宫里,又恐怕韩信万一不就范。于是,与萧何密谋,假传命令说,有人从高帝那边来,带来陈豨已死的消息,列侯群臣都入朝庆贺。萧何又亲去骗韩信说:“虽然你有病,也要勉勉强强入朝道贺。”韩信入朝,吕后派武士将韩信绑了,并在长乐宫中的悬钟室斩了韩信。韩信在将要被斩时说:“我后悔没用蒯通的计谋,竟被小孩儿女人所骗,这难道不是天意么?”于是,灭了韩信的三族。

【鉴赏】本文写韩信的悲剧结局。韩信不听蒯通之计,最后终于被吕后、刘邦、萧何等所谋杀,突出了“狡兔死,走狗烹”这一封建社会常见的历史规律。

韩信被贬为淮阴侯后,已知汉王“畏恶其能”,常称病不定时朝见,也不随行。因此,怨望日增,居常快快,并羞与刘邦的亲信将领绛侯周勃、颍阴侯灌婴为伍。所以,当陈豨被任命为钜鹿守,来向他辞行时,他不得不仰天长叹,对陈豨说:“公之所居,天下精兵处也;……人言公之叛,陛下必不信;再至,陛下乃疑矣;三至,必怒而自将。吾为公从中起,天下可图也。”此处虽与史实有不尽相同之处,但韩信不平之意已显露无遗。

汉十一年(前196),陈豨果反。据史事载,此事本与韩信无关,是吕后与相国萧何给韩信罗织的罪名。文中也写:“部署已定,待豨报”,即韩信“亦不知兵机”。最后,被吕后与萧何设计骗入朝,被绑斩于长乐钟室。临斩时,韩信乃叹:悔不用蒯通之计。但事已晚矣司马迁在《太史公自序》中说:“楚人迫我京索,而信拔魏赵、定燕齐,使汉三分天下有其二,以灭项籍,作《淮阴侯列传》。”可知作者此传的主旨乃为记述并盛赞淮阴侯佐汉破楚的历史功勋,对其一再上当,尤其最后被罗织罪名,惨遭杀害的结局,表现了无限的惋惜与同情。而对刘邦、吕后等人的猜忌残忍,则表示了愤慨与厌恶。历来诸论家皆云韩信不反,从主观动机而言,也许如此,但韩信缺乏政治头脑,不懂政治,热衷于裂土称王,这是刘邦要建立集权国家的一大障碍。况韩信矜负,不仅羞与绛(周勃)灌(灌婴)为伍,就是刘邦也不在他的眼目之内。所以,韩信之死既是政治斗争的牺牲品,也是他性格使然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