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苗之后长到三五厘米，要“分苗”。重新做个菜畦，得提前一两天浇透，用的时候土湿润松散为好，农民说这时要用点尿素或者复合肥之类的催苗，我们不用这些，事先用有机肥肥沃一下土壤。把土翻松、整平、耙细，把大针似的幼嫩的小菜苗一棵棵移栽过去，然后用喷水壶洒水，浇透。
有人问直接种将来不移栽了可否？直接撒菜籽，一个可能是菜苗长不过杂草，苗都在草里埋着，细细弱弱，草根菜根纠缠在一起，根本没法弄，最后还得移栽出来。直接撒籽苗长到一定程度还得间苗，浪费种子，也费时间。 所以当种子很贵，还有就是大田里温度还低时，可以先在温室或屋里育苗，将采收期提前。
以上说的是比较传统的育苗方式，现在流行的是用专门的育苗基质和苗盘育苗，就像我们曾经参观过的那个现代化温室一样。温室里温度湿度都调整得特别好，种子一粒粒撒在苗盘里，放在苗床上。不过我们经过试验，总觉得把种子放到苗盘里不如直接放在大地上长出的苗壮实，所以我们都尽量采用比较古老的方式育苗。
土壤方面，为了增加土壤里面的有机质，我们用了很多牛粪。用农民的话说，牛粪能宣地。大意就是能让土地不板结，很松软，保湿、保水、保肥、保温性都提高。我还看资料说，土壤里蚯蚓多特别好，另外蚯蚓粪也是上好的肥料。 有一天去镇里工商局办事，遇见一个小伙子，正注册蚯蚓养殖厂，我赶紧问他是哪个村的，蚯蚓粪是否可以卖给我们当肥料。过了几个月，因为用了很多牛粪，而且我们也不用农药化肥，地里的蚯蚓迅速增多，以至于我们都不太忍心用铁锹翻地，一翻就会铲断几根蚯蚓。我们也曾经选错过肥料，是补贴来的有机肥料，但是的确不太好用，用了之后菜苗就是不长。
病虫害方面，整体来说就是要综合防治。从改良土壤、选取种子、确定栽种时间、到后期管理等各个时期确保植物健康是第一要务。植物健康才能抗病。如果真的得病了，也只能采取物理方法或生物、生态防治方法。比如春天黄板诱蚜虫，夏天赤眼蜂防治玉米螟。第一年春天我们还试验过用草木灰水治蚜虫。种了地的朋友在家育了十几棵西红柿苗，拿过来的时候生了蚜虫，我们先给西红柿苗喷了水，又撒了一层草木灰，第二天蚜虫果然死掉了。只是后来这方法用到柿子椒秧上并不有效。
杂草方面，在菜畦里面的直接撒种子播种的菜地是最难办的。
大型植物可以用覆盖地膜、稻草等方式控制。那种撒了种子，最后杂草和菜苗一起出来的就只能靠人工慢慢剔除。这时候，我们的农民有时候就表示不理解：为啥不能喷除草剂呢？喷喷除草剂，多省事！以前我们种菜，都喷除草剂，播种之前先给地整个喷一遍，叫打封闭。喷完了再种，就没什么草长出来了。虽然我们已经讲了除草剂的危害，但是大家一时半会儿还是不能转变思维。另外，除草的确是件很麻烦的事，尤其菜和小苗混在一起的时候，不是特别有耐心的人真是干着心里起急。性子急的人会说，这活儿，给多少钱我都不干。
有时候，看着菜长得慢，种菜的农民很替我们着急，虽说已经和大家讲过我们的理念以及化肥和农药对土壤、环境以及农产品的危害，他们自己也清楚，但是只要见到菜长得那么慢，他们还是替我们着急，不管见到我、我叔、我爸、我弟妹，只要是我家里人，就会念叨“用一把尿素或者水冲肥，这菜肯定刷拉一下就长起来！”我们只好再解释一遍：“咱们种的不是那样的菜。咱们种的就是自然的菜，要不客户花那么多钱买咱们的干吗？”
有时候我们也和附近的菜农聊天。“你家的圆茄什么品种啊，长得真棒，个个又大又亮！”“嘿嘿，那是喷了黑又亮，我们又不是种有机菜，用了之后卖相好。要不茄子过了前面两三茬，再往后结出来的就肯定没有光泽，没有那么好看了。”
还有一次有农民向我们抱怨，他种了黄瓜，因为偷懒没有打拉直剂，结果小贩都不要，他只好自己用三轮车驮着到农村市集上去卖，而且要卖得便宜一些才能卖掉。我们当时听了特别愤愤不平。谁知，就在我们做农场的第一年，因为没有经验，油菜种多了。我们想就批发给收菜的菜贩子吧，结果人家一看，说你们这油菜没有打“蹲药”，不好看，所以要便宜两毛钱。
由此我们才知道，原来现在种植油菜、莴笋、花生、红薯等等很多东西，都要打“蹲药”，就是矮壮素。喷了矮壮素的小油菜屁股肥大，矮粗又好看。喷了矮壮素的莴笋可以长得很粗大，可以防止初夏莴笋空心。喷了矮壮素的花生、红薯就可以防止秧苗太浓密不透气，由此可以密植一些，红薯还省了人工翻秧子，最终可以提高亩产。（不过这不能反过来推论，觉得长得粗壮的都喷了矮壮素。如果气候合适，长出来的菜也有可能比较矮比较粗。另外也和品种有关。）
伺候生命的过程
北京的春天因为冬天的漫长而显得异常珍贵和美好。缺点是，时常刮大风，冷。
一天午后，毫无征兆，忽然变天，一阵妖风夹带几个雨点，估计能有七八级，把农场温室的塑料布都给掀翻了，前两天几个人忙活了两天才搭建完的冷棚也报废了。邻家地里两个钢铁骨架的大棚也掀翻了。自然，这些温室和大棚里的蔬菜也都白种了，我们的油菜和邻居家的两棚芥蓝都快要收割了呢！
说到温室和大棚，可能很多人都分不清。这是北京常见的两种保护地。虽然我很喜欢露天蔬菜，但是北京寒冷的日子实在太长，长得令人吐血。每年10月底收完大白菜，田野里就什么都没有了。直到第二年4月，地里才刚有嫩芽长出，农民也刚开始耕种，即使是最快的叶菜，也得三五十天能收获，这就到了5月中旬。从10月中旬到第二年5月中旬，这是整整6个月的时间，为了菜品丰富一些，必须要有一部分保护地。而且大家都已经不能忍受冬天只吃萝卜白菜的生活，所以这两年我也慢慢开始兴建温室和大棚。
一般来说，温室都是按东西方向建造，背后有一道墙，或用砖垒或用厚厚的土堆起来，向阳一面用种蔬菜专用的塑料布蒙起来。温室在冬天也可以进行生产，这时候塑料布外面还要蒙上棉被，每天早上再把棉被拉开，晚上把棉被放下。
而大棚是按南北方向建造，只用竹竿或钢铁做成弧形，外面蒙上一大块塑料布，每年春天可以提前在大棚里种上蔬菜，秋天可以延迟一阵，但是冬天就不行了。大棚的另一个作用是夏天很热时，可以把两侧的塑料布高高地卷起来，这样顶部就形成一个凉棚，在下面种一些害怕高温暴晒、害怕大雨泡的叶子菜。
有时候我们还会给露天蔬菜做一些临时性的保护措施。比如，春天经常有倒春寒，地里的苗刚刚种下去，还不是很健壮，天气预报说寒流要来，或者有很强的大风，我们就要赶紧行动。用一截截竹片弯成拱形扎在菜畦上，再在上面蒙上一层塑料薄膜，形成一个小的保护，把菜苗保护起来。如果这几天寒流未走，天气晴朗，中午还要给菜苗放风，因为整个塑料蒙着，阳光一照，里面温度、湿度迅速上升，会把菜苗烤死。
总之，种地就是伺候生命的过程，劳力也劳心，得时刻留心苗情和天气，时时做好准备。当然，遇到一阵妖风忽然吹翻大棚这种情况，真是毫无脾气，只得收拾江山，重新再来！
我是村姑
纯粹就生活来说，乡间比城市生活更美好。
记得某个人曾说过：田地里，小菜园没施化肥没喷农药；黄瓜，有一股原始的芳香，西红柿让人想起逝去的美好时光；豆角仿佛儿时睡过的祖母的摇篮和摇篮曲；土豆简直就是泥土的宠儿；鸡蛋眼看着从满院子跑的老母鸡后面掉下来！更重要的是，乡间生活成本低，一天10元钱足够。至少，小便不用冲水。而且特艺术——说句粗话，在野地里撒一泡尿就是一道彩虹！现代社会一个重大缺陷就是误解了消费和浪费的区别。消费促进生产，生产促进消费，如此形成一个怪圈，出口在哪里？简直就像鼠笼子，只有入口没有出口。
布衣麻花辫，西服高跟鞋，城市与乡村之间，恍若隔世……看着朋友们的微博，那也是我曾经熟悉的城市生活……傍晚路过潮白河畔茂密宽阔的树林，槐花开了，养蜂人又都来了，他们支起帐篷，打开蜂箱……夕阳透过树林，光影斑驳……
回村种地，我变成了一名村姑。
曾经在城里每隔一阵就要收拾衣柜扔掉一批“旧”衣服，其实也未必是旧的，也许从未穿过一次，只是觉得它不时髦了，不好看了。如今每一件都不舍得扔，仔细端详一下，都觉得很好啊，至少可以在地里干活的时候穿呀！
还有，在城里经常去超市拎回大包小包的零食，如今觉得很多都是垃圾食品，哪有吃吃自家粮食、自家蔬菜自在！
以前还在城里办过n次健身卡，都是起初兴致很大，后来不了了之。现在地里永远有干不完的活儿，即使没空干活，去地里转几圈也得走很多路。把所有菜都查看一遍，看看长势如何，是否有了病虫害，心里一下子舒坦起来，一下子消耗掉了很多热量！
某天我正在地里费力地挥舞着砍刀砍老植物的菜根，有个电话打来推销瘦身产品，我说哎呀，我是真不需要。就那地里的活儿，真是想瘦哪儿就瘦哪儿。比如给西红柿疏果。第一串果距离地面二三十厘米，个个低着脑袋，又不能个个揪起来翻看一遍，因为绒毛碰掉了会影响生长。所以疏果简直是趴在地上从下往上看才能看清小番茄全貌，这样才能发现是否有裂果，好把它摘去。这一趴一动，整个脂肪都燃烧起来，比任何健身运动都管用。最开始总觉得穿了干净衣服舍不得沾地，后来干脆单腿跪在地上，感觉很像练瑜伽。
以往在城里经常是夜猫子，夜里晚睡，白天不起。现在每天清晨院子里的鸟就能叽叽喳喳把人吵起来。早早起床，日出而作，忙碌一天，自然就想日落而息，而且睡得特别踏实特别香甜。
有一天在洛杉矶工作生活多年的大学同学听说我当农民了，特意打来长途，远程聊了三个多小时，最后到了两点多了，我说就到这吧，我要去地里了。他在那头大笑不停，我很不解，他说通常大家都会说“我要去公司了”“我要去办公室了”“我要去加班了”，听到我说要去地里了，就忍不住想笑。哈哈！
村姑的生活质朴简单。忽然有一天需要去趟城里，洗掉指甲缝里的泥土，换上皮鞋，背起包，才发现自己已经好久出门不带一分钱，也好久没有花过钱了。但是这样的日子也丝毫没有觉得乏味，因为，乡村有乡村的热闹。
田野里的植物随着气温的升高越长越快，柳树的新绿过后有杨树，桃花开过有杏花，今天播种两三天后就有嫩芽，花朵谢了果实几天就长得如扣子一般大……地里永远有让人百看不厌的新奇，永远有让人心生希望的东西。
比如那些露天草莓。从早春移栽，到成活，到长出许多新叶，到开花，每一天我都看着它们成长。等到花瓣儿谢了，露出小小的草莓，我更是每天都要去看看它。果实渐渐长大，由翠绿变为浅绿，然后发白，然后忽然有一天看到它泛起了红晕，再过几天，就真正红了！
草莓熟啦，草莓熟啦！这真是生长在大地上的、晒过太阳月亮、没用用过化肥、农药、膨大剂的经历过严寒大风的天然草莓！艳丽、有光泽，也比较结实，不会碰一碰就流水掉颜色，口味酸甜！
除了植物，村姑也有更多机会和动物打交道。
比如我家院子里有一燕窝，有一天下午看到一只小燕子孤零零落在燕窝下的墙角边，观察了它几分钟，它也不时抬头看看窝，看累了就低下头闭上眼睛很乖地蹲着。我一碰，它惊慌地展翅，只是飞不高。我搬了梯子，回屋把裙子换成短裤，想把它送回窝里，又担心如果我碰过它，大燕子会不会不要它了。给念过鸟类学博士的大学同学发了个信息，同学说燕子没这讲究。轻握着小燕子放回窝里那一瞬，窝里其他三只呼啦一下四散飞起，原来，就是这只最弱小，还不能像他的兄弟姐妹那样任意飞翔。
另外，在农村，人们的关系似乎也更和谐。有一天，我和弟妹正在地里，忽然就来了一场风，还夹杂着冰雹，正好我的车就停在路边，我和弟妹就近钻进车里。听着雹子乒乒乓乓在车顶一阵猛砸，然后是大雨倾盆。雨停了，我的车却开不出来了，试了几次都不成功。一辆货车路过，停下来二话不说，拿出车里的铁索绑到我车上，把我的车子拉了出来。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
还有一天邻近中午，风也是越来越大，眼看要把温室的篷布和棉被掀翻，我们的工人齐上阵，依然拉不住。这时候，地里的邻居、路上的行人都跑来帮忙，狂风中众人有的拉有的拽，有的奋力挥舞铁锹埋土，战斗了两三个小时，午饭都没有吃，终于保住了温室和里面的蔬菜。
当然，我也做过好事。
一天傍晚，天快擦黑了，我从地里开车往村里去，路上一位男士拦住我，他满脸疲惫与沮丧，问我这到底是哪里，哪里可以打到车，他坐公交睡过头了。我把他送到了能打车的地方，他一再谢我，还要去买东西感谢我。我们这路上过往的车辆和行人很少，他要走很远才能找到车。后来我想，如果在城市，我们都习惯了提高警惕，先要看看对方的疲惫与可怜是不是装的。
泥土的学问
有一天去一个刚刚兴冲冲想投身农业的农场主那参观，旁边正好有个猪场，味道很不好。“不过也有好处，”他说，“我可以就近用他们的猪粪。”我告诉他，如果这个猪场不是有机养殖，他们的猪粪用起来也可能有问题。他表示第一次听说还有这回事。
很多人以为，只要不用化肥，用农家肥就能种出安全健康的有机蔬菜。我在准备做农场的时候看过大量资料，其中包括有关肥料的。我曾查阅了一些正规研究资料：《集约化养殖禽畜粪中主要化学物质调查》，来自《应用生态学报》；《规模化养殖场鸡粪营养物质与污染元素的组成特点》，来自《生态与农村环境学报》；《有机肥在保护地蔬菜上的应用技术》，来自《北京农业》，等等很多。
这些研究资料都显示：不经处理的规模化养殖场来的粪便也许是有问题的。这是因为规模化养殖经常在饲料中大肆应用抗生素和各种添加剂，由此可能导致禽畜粪便中抗生素与重金属过多而对土地造成污染。比如，这些文章显示铜、锌和砷这三种重金属超标最为普遍的是鸡粪和猪粪。
写这本书的前些天，有个要订菜的客户说她有个朋友，想种有机枸杞，买了一万多块钱的鸡粪，到了秋天收完枸杞一做检测，发现不能达到有机农产品标准。
这些研究资料也说，合理堆肥可使粪便中重金属的活性被钝化，生物有效性降低；牛羊粪相对来说更安全一些，而且牛羊粪中的纤维物质比较多，腐熟的牛羊粪可以让土壤通透性良好只是肥效较低。
堆肥比较重要的是碳氮比，碳氮比25∶1到35∶1之间堆出的肥料比较好。那么怎么控制这个比例？首先要知道所有各种材料的碳氮比，然后对照专业资料上的测量结果，计算出来。